叶知秋点点头,垂手而立,等了半晌,诵佛之声终于停歇,岳氏放下木槌,回头瞧向他,满是慈爱的眼神,道:“坐下吧,站着做什么。”
叶知秋便在旁边蒲团盘膝而坐。
岳氏问:“老太爷病情怎么样了?”
“还是昏迷不醒,估计是中风了。大老爷说老太爷这次病很凶险。”
岳氏神情黯然,眼圈也红了,轻轻饮泣了两声,道:“你回去守着老太爷吧,老太爷这么疼惜你,他病了,你得守在他身边。”
叶知秋委屈地低声道:“大老爷不让我守在那里,说老太爷的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让我先回来歇息,明儿个好换他们。”
岳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早点睡,明日好换你大伯他们。”
叶知秋点点头,起身出来,下了台阶,低着头往前走,冷不防差点撞到一个人,忙站住了,抬头一瞧,却是范妙菡。
只见范妙菡一身青色窄袖短孺,亭亭玉、立,只是不停拿着手绢抹眼泪,瞧着他。
叶知秋勉力一笑,道:“你,你还不回家去吗?”
范妙菡使劲摇头:“我不!我要跟着你,跟着你们。”她抽噎着说。”
叶知秋叹了口气,道:“跟着我们又能做什么?”
范妙菡哭着道:“我刚刚又去看爷爷去了,门口老管家不让我进去,说是大老爷吩咐的,不能打扰老太爷养病,我只好回来了。”
“是,你回去睡吧,有大老爷他们守着,应该问题不大的。”
“嗯!”范妙菡点点头,满脸泪花望着他,“你也早些歇息。”说着,低头出去了。”
叶知秋也无心洗漱,只脱了鞋,便和衣倒在床上,碧巧也和衣躺在他身边,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叶知秋心中悲苦,久久不能入眠,直到夜半三更,这才昏昏沉沉睡去。
正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到外面有女声远远的急切叫着:“四少爷!四少爷!”
叶知秋猛然惊醒,爬起来叫道:“谁啊?”
“我去看看!”碧巧一骨碌下了床,“你先别起来,外面凉,当心伤风了!”说着快快地走了出去叶知秋却已经料想事情不好,哪里还顾得伤不伤风,趿拉着鞋子也跟着出去,刚到廊下,便听见跨院门边,大爷屋里丫鬟正对碧巧道:“大老爷让四少赶紧到药香堂去!”
“出了什么事了?”碧巧急问。”
“老太爷……”没了……川,”丫鬟掩面大哭起来。”
叶知秋呆在当场,心如刀绞一般,穿越过来,对自己最好的,便是这慈祥的老人,想不到,在一起的时光,也不过一个月,孙家便遭此大难,而这位慈爱的老人,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而自己却没有在他身边。
叶知秋鞋子也不及提,拔腿就冲出了院子,一口气跑到了药香堂,还没见门,便听到里面哭声一片。跨步进去,便看见院子里跪了一地男男女女,除了孙家女眷,还有一小部分跟碧巧他们一样不愿意在这危难时刻离开孙家的忠心的仆从。
他快步穿过院子,上台阶挑门帘进了大堂,只见老太爷孙用和的尸体已经搬到了正堂一张大chuáing躺着。孙奇、孙兆和孙、永轩跪在地上哭着。老管家李有才哭着忙着指挥布置灵堂。
叶知秋双膝一软,跪倒灵前。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次日一早,孙家派人到各处报丧。便开始有人前来吊唁。
叶知秋跟着师父、伯父,披麻戴孝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不过,来的人不多,灵堂前冷冷清清的。大半时光,都只是孙家人在灵前烧纸钱哭泣。
不成想,这样清冷的时刻,却来了两个人吊唁,一个是少年沈括,另一个,则是少年名医庞安时。
叶知秋待他们上香磕头,烧了纸钱之后,上前叙话,道:“你们两怎么来了?”
庞安时叹道:“我二人十分仰慕孙老太医,早就有登门造访之意,不成想老太医却突然仙逝了,真让人扼腕啊。知秋贤弟,还望节哀顺变。”
沈括也点点头,拍了拍叶知秋的肩膀,以示安慰。
叶知秋心中感鸡,心想这时候还多人都躲着观望,他二人却慨然登门吊唁,这份情义当真弥足珍贵,躬身一礼,道:“多谢两位!”
沈括低声道:“我瞧外面很多御林军,你们家的案子我们也听说了,唉,可叹我二人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们,也不说那些客套之词,只能期盼你们家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多多保重了!”
叶知秋感鸡地点点头:“多谢!”
两人又劝慰了一番,这才告辞走了。
到了下午,突然来了一队大内侍,各处警戒,把孙家人吓得混飞魄散,还以为没有听审,就直接定罪辑捕了。待到再见到一队队的太监宫女进来,这才知道可能不是,抓人不需要太监来的。
叶知秋等没有官职的男女,全都被撵到屋里,门口侍卫把守不让出来。过了好半天,大内侍卫撤出了孙府,他们这才出来,问了孙、奇,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娘娘亲自前来吊唁来了!而且亲笔题写了挽联。
叶知秋来到堂上,只见灵堂已经换了布置,原来的香案变成了供桌了,灵堂正中,高高悬挂着一匹白绢,浓墨隶书写着“音容巳杏,德泽犹存”,却是皇后娘娘御笔亲题。”
既然皇后娘娘亲来吊唁,又题写挽联,孙家吊唁的局面才有所改观那些怕被连累的生前好友和亲戚们,才陆续都来吊唁了,人客也渐渐多了起来。
第三日便是翰林医官院听审之日,孙奇、孙兆自知无幸,也没有脱罪之策打定了主意听天由命,只是守在灵前,连听审都没有参加了。任由他们翰林医官院自行裁决。
这一日傍晚,前呼后拥来了不少人,却是宫里的太监宫女,簇拥着一对老夫妇。
两个老人来到灵前——上香叩拜。孙奇率人跪倒还礼,却不认得这对老人。
跟着前来的太监却是认得的,是皇后娘娘身边宠信太监黄公公。没等孙奇询问黄公公已经上前,介绍那老者道:“孙太医,这位,便是当今国丈,吴王曹玘曹王爷了,特来吊唁孙老太医的——同时,也有事跟两位商量。”
孙奇和孙兆一听,原来是皇后娘娘的老爹来了,这面子可太大了,赶紧跪下磕头,叩见王爷千岁。
曹玘令人将他们搀扶起来,捻着胡须扫视场中小辈,目光落在了叶知秋身上,嘴角露出了笑容道:“这位,想必就是四少爷孙永泽了吧?”
孙奇忙说是,令叶知秋上来相见。
一旁的老太太上下打了着他,似乎很是满意,不停点头。
曹玘对孙奇道:“咱们借一步说话。”
孙奇急忙领着他们来到会客厅,奉茶之后曹玘道:“我们此次前来,其实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娘娘很感鸡老太医救命之恩,为报恩德——所以下旨让老夫收贵侄永泽为嗣子,不知太医意下如何?”
孙用和病逝——家中以孙奇为长,自然需要问他了,孙奇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皇后娘娘让她的父亲收孙永泽(叶知秋)为嗣子,便可以躲过这场大难,为孙家留下一脉香火,这也就意味着,孙家的案子,已经彻底完了。
孙奇哽咽拱手道:“多谢娘娘圣恩,多谢王爷垂怜。永泽这孩子能过继于王爷膝下,自然是他的福分,焉有不允之礼。”
曹玘夫妻相视而笑,老太监黄公公道:“既然如此,那就在孙老太医灵前磕头辞别,认祖归宗吧。”
一众人出了客厅来到灵堂前,孙奇把岳氏和叶知秋两人叫了过来,对叶知秋道:“今日便要把你过继给别人,进去磕头行礼吧。”
叶知秋冷然道:“我不!”
“你说什么?”孙奇怒道。”
“我不愿意过继给别人!我不想当别人的儿子!”
“这是老太爷的安排!”
“谁的安排都不行,我是孙家人,我不想改姓,不想为了活命,叫不认识的陌生人是爹娘!”叶知秋声音非常干脆而坚定。”
岳氏在一旁也急了,哭道:“我的儿,这会子你可千万不能任性了,得听大伯的话!”
“我说了,我是孙家的子孙,我宁愿当奴仆,也不想寄人篱下去别人家当儿子!”
孙奇黯然,放缓了语调:“这是不得已的事,而且,这还是皇后娘娘的安排,让你过继给吴王曹玘,他是皇后娘娘的亲爹,当朝国丈,你过继在他家,就是国舅爷了,地位何等荣耀,这是皇后娘娘对咱们家的恩典,你要是不答应,你叫爷爷在天之灵何安呐?”
叶知秋心头一动,道:“我过继给皇后娘娘的娘家?”
“可不是嘛!”
“那我能见到皇后娘娘和官家吗?”
“当然能!”听到叶知秋话语有了松动,孙奇夭喜,“你过继过去了,皇后娘娘就是你的姐姐,官家就是你的姐夫,你不想见都得见的!”
叶知秋心念如电,既然皇后娘娘安排了过继,就说明孙家的案子已经彻底没戏了,转眼间就可能被下狱治罪,孙家老太爷在孙辈里对自己是最好的,他虽然去世了,却也不能背着一个恶名,必须为他平反昭雪。
pc:真是奇怪,怎么没有人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