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穿过洛水上的津阳桥,从西南角的津门进入城中。作为汉国的都城,六朝闻名的帝京,洛都的繁华与舞都不啻于雲泥之别,至少城中没有看到一座茅草苫顶的泥坯房,道路两旁三两层的房屋比比皆是。与舞都相似的是,城中同样被街道分成一个个里坊。夕阳下,整座城市都沐浴在淡橙色的余晖中,华丽得仿佛梦幻。
鹏翼社所在的通商里位于洛都西北,离城门还有十几里。程宗扬一路查问,终于在傍晚找到鹏翼社。
小紫离开时并没有带上惊理和罂粟女,程宗扬也不好带她们去鹏翼社,先把她们安置在毗邻的西市,然後才登门拜访。
鹏翼社在汉国的生意刚开张不久,铺面并不大,社内只有几个人,但由于是车马行,里面的庭院极为宽敞,足以容纳下几十辆车马。分社的管事蒋安世是一个年过四旬的汉子,他原本在孟老大的直属营,作为星月湖大营年纪最大的一批战士,蒋安世已经娶妻生子,江州之战後被派往洛都,负责鹏翼社的经营。
蒋安世脚後跟一碰,抬手行了个军礼,“程上校!”
直接登门的程宗扬倒是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蒋安世笑道:“早就听大营的兄弟们说过。但没想到程上校来得这么快。”
“是陈乔说的吧?他的消息倒挺快。”
蒋安世肃容道:“鹏翼社洛都分社一共七人,在外四人,社中三人,按照孟上校的命令,从今日起,一律听从程上校的指挥。”
程宗扬笑道:“四哥和五哥还没有升职,我怎么成上校了?”
蒋安世道:“程上校也许还不知道,上个月,星月湖大营的改编已经全部完成。新组建的星月湖大营一共是三个团,九个营。程上校是一团的团长,下属三个营的营长:杜元胜、臧修和吴三桂都晋升为少校,因此程团长和侯团长一起晋升为上校。”
星月湖大营重组,程宗扬接手了谢艺、萧遥逸的旧部,并且新建了自己的直属营。斯明信、卢景和孟非卿的直属营合并为三团,由孟非卿出任团长,但三人都把队伍交给了月霜,放手让她接管军队。斯明信和卢景腾出手来赶赴洛都,其实也是变相退役,从军务脱身,作为暗棋隐在幕後。如今星月湖大营战斗力最强的莫过于侯玄的二团,崔茂和王韬都在军中坐镇。真要打起来,程宗扬估计自己的一团和月丫头的三团联手,也幹不过二团。
江州之战获胜,杜元胜和臧修晋升少校在情理之中,吴三桂也成为校官倒让人意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面子,还是因为吴三桂确实有这个本事。但无论如何,星月湖大营的军衔在停滞十余年之後,因为战功而全面晋升,到底是件难得的喜事。
程宗扬笑道:“侯二哥终于升职了。再打一仗,就该晋级将官了。”
程宗扬询问了几句社中的情况,然後道:“来汉国之前,我听说洛都发生了一些事,四哥专门赶来处理,他现在不在吗?”
“斯中校和卢中校在乐津里落脚,平常只在西市见面。”
程宗扬明白过来,鹏翼社明面上做的是正当生意,斯明信与卢景另外的身份则是杀手,双方平时的接触都十分谨慎——毕竟岳鸟人迎风臭十里的名声在那儿摆着,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我这样上门没危险吧?”
蒋安世道:“无妨。我们鹏翼社的生意与镖局有些相仿,平时来往的客人什么样的都有,街坊已经见怪不怪。程上校这会儿登门,也不算出格的。”
“这就好。”程宗扬道:“洛都的事情现在如何?”
蒋安世摇了摇头,“严先生至今没有音讯。斯中校一直在追查,但严先生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洛都的事情,早在临安时,匡仲玉就透露过一些内幕。後来卢景护送月霜来临安,将整樁事情向自己合盘托出。
风波亭之变前,岳鹏举曾经派人往洛都送过一批物品,接受者是石室书院的山长严君平。按照约定,书院方面每月会报一次平安,表示这批东西安然无恙,直到讯息中出现“日出东方”,意味着这批物品将重新交还给星月湖诸人。但今年年初,来自书院的讯息突然中断。
当时江州之战还未结束,星月湖群雄无暇他顾。战後根据程宗扬布局六朝的建议,鹏翼社正式在洛都开设分社,派遣蒋安世赴洛。同时前来的还有斯明信,他一边暗中帮鹏翼社稳住脚步,一边查找严君平的下落。临安事了,卢景也一并北上。
程宗扬原想着有八骏中的幻驹和雲骖一起坐镇,什么事会拿不下来?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顺利。
程宗扬对所谓的宝物一点想法都没有,倒不是自己不贪图宝物,实在是岳鸟人的作风让人不敢恭维,箱子里面塞砖头冒充宝物这种事,他绝对幹得出来。作为比自己更熟悉岳鹏举的人,孟非卿显然也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他在意的是严君平的下落,以及星月湖大营可能存在的敌人。
星月湖大营解散之後,群雄在六朝各地潜藏十余年,江州一战刚露出锋芒,洛都的严君平就失去联络,这绝不是巧合,显然是有人一直在盯着星月湖大营。
“不找出这个人,弄清他的来历,有何图谋,我们在江州也寝食难安。”孟非卿在水镜中这样说道。
程宗扬很有自知之明,斯明信和卢景都搞不定的事,自己能搞定才见鬼了。因此对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他来洛都,真正在乎的还是小紫,连老头的事都是附带的。但没想到刚到洛都,自己就被甩了,眼下居然面临着无事可做的局面。再置之不理,未免说不过去。
程宗扬问清联络方式,随即悄然离开了鹏翼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