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智商也从厨房钻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褂子有气无力地扇着风。
“都蒸上了?”
“蒸上了……”高智商喘着气道:“娘啊,可算是蒸完了。一匣十二张饼,一锅十二匣,今晚蒸了十锅……妈呀,快一千五百张饼。三张一斤,光麺粉就是五百来斤——师傅,你揉了五六个我啊。”
“累了回去歇着吧。”
高智商都快哭了,“柴我还没劈呢……师傅,救命啊……”
头两天的生意也就是几百张饼,程宗扬见高智商闲着,乾脆把他叫过来打下手,没想到今晚翻了快一倍。看着那小子累得跟狗一样,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别嚎了,我跟老哈说一声,今晚就免了,明天补齐吧。”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来,“谢师傅!”
“喂,小子,你往哪儿去?”
“游冶台啊!”高智商眉飞色舞地说道:“师傅,你教我的功夫真棒!卫七少跟我学了两招,现在看见我比看见他爹都亲。我们说好了,今晚找小桃红,我教他怎么走旱路!小桃花那屁股,哎哟,就跟一盆白花花的豆腐似的……”
“小子,你是记吃不记打啊,小心哈老爷子再抽你一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打死我也认了!”高智商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程宗扬回头看着满脸飞红的雁儿,低笑道:“要不我们今晚也走一个?”
雁儿咬着唇,声如蚊蚋地应道:“……是。”
“看你吓的,脸都白了……”程宗扬挽住她的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低笑道:“今晚就饶你一次,不过一会儿我弄瑶儿的时候,你要乖乖在床上伺候。”
雁儿含羞道:“是……”
已经过了戌时,夜色已深,饼肆的客人渐渐散去,还剩下五六个客人在等着买蒸饼。
程宗扬眼角忽然一跳,抬头往巷口看去。巷中行人已经不多,对面的游冶台热闹非凡,车马一直排到院外,却有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巷口。车窗上镶着淡绿色的玻璃,车厢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记,正是一个“雲”字。
“叮叮当当”,几枚铜铢落入竹筒。雲如瑶捡出蒸饼递过去,“请拿好。”
那客人“嘿嘿”一笑,顺势去摸她的小手,却被雲如瑶轻巧的躲开。
那汉子不乐意了,眼看周围人少,一边伸手去强摸,一边嘴里流里流气地说道:“嘿,你个小娘皮——”
一隻手掌按住他的肩膀,接着一提,把他扔出去几丈远。
那汉子摔得几乎闭过气去,挣扎着爬起来想找回场子,却见刚才摔他那人已经叉着手退开,饼肆前立着一个神情冷漠的中年人。
那汉子刚想叫骂,脸色忽然一变,打了个哆嗦,连饼也不敢捡,埋着头悄悄跑开。
雲如瑶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柔声道:“六哥哥。”
雲秀峰目光冰冷而挑剔地打量着她。她用青布包着头,身上的衣物看起来虽然漂亮,却不是什么贵重布料,在家里的时候,就是她贴身小婢穿的衣物也比她强上几分。昔日的首饰她都留在家中,这会儿耳垂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小小的耳洞。至于脂粉,她在家也极少用,如今在肆中卖饼,倒在唇上浅浅用了些胭脂。
雲秀峰还记得,因为体内的寒毒,如瑶从小就病恹恹的,即使盛夏,也要裹着狐裘御寒,略走几步便娇怯难支。然而此时,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子,脸色却没有以往气血不足时的苍白,皮肤白里透红,平添了几分娇艳。忙了一晚上,她却没有丝毫倦意,连指尖被烫得发红,也掩藏不住眉眼间洋溢的喜悦。
听说自家呵护万端的小妹居然抛头露面,在七里坊饼肆卖饼,雲苍峰勃然大怒,当即便要找姓程的禽兽分说清楚。雲秀峰却阻止了他。姓程那小子打的什么算盘他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无非是知道雲家看重面子,好激他们出面,藉此索利。
雲秀峰劝住三哥,自己在堡中咬牙切齿了三天,然後亲自来到七里坊,并不是他按捺不住,而是要当面告诉姓程的,他想拿如瑶来要胁雲家,是彻头彻尾打错了算盘,想搞什么勾当,趁早收场,免得枉费心机。
然而此时站在柜台前,亲眼看到妹妹从一个娇怯的少女,变成风韵十足的少妇,雲秀峰心却突然软了。自己兄弟多年来千辛万苦求医寻药,无非是想让妹妹能像平常女子一样平平安安长大,将来嫁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有一个好的归宿。
姓程的小子虽然混帐透顶,可如瑶此时的笑脸和喜悦,不正是自己兄弟多年来汲汲以求的吗?
雲秀峰一肚子的怒气在妹妹的笑容前悄然化去,原本打算上门冷冰冰嘲讽一番,此时开口却是和缓的口气,温言道:“回去吧。”
雲如瑶笑着,眼圈却红了,咬着唇没有作声。
“你的嫁妆都在堡中,回去收拾一下,”雲秀峰停顿了一下,用厌恶的口气道:“让那小子风风光光来娶。”
雲如瑶笑着垂下泪来,哽咽道:“哥哥,是瑶儿不好,惹你们生气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能认我这个妹妹……我就满意了。那些嫁妆,都给丹琉便是……”
“胡说!”雲秀峰斥道:“你没听说那小子还要两房正妻吗?你的嫁妆若是菲薄了,将来被她们欺负怎么办?”
程宗扬早就凑过来,赶紧插口道:“六哥放心,我拿性命担保,绝不让瑶儿受一点委屈。”
“瑶儿也是你能叫的吗?”。雲秀峰看见那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怒道:“滚过去!”
程宗扬赶紧退开,免得大舅子发飙。
雲秀峰又想起什么,喝道:“滚回来!”
程宗扬连忙上前,老实把姿态放得极低,“六哥,您吩咐。”
雲秀峰冷着脸道:“人接过来住哪里?”
“暂时住在七里坊,将来回临安,我准备把翠微园买下来。”
“七里坊也能住?”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舞都的房子不大好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