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月湖军士凶悍的战斗力,让程宗扬也看得桥舌难下。侯玄等人配合多年,彼此间默契之极,这种万军丛中分合自如的作战行军,分段式冲锋和调整,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好在自己的任务也简单得多,他只用盯著那些徒手的士兵,把他们赶到宋军中军大帐,就算大功告成。
任务固然简单,压力也最大,毕竟宋军负土的士兵足有三万,一人撒泡尿都能尿出好几个游泳池来。为了防止意外,除了一营,孟非卿的直属营也交给他一并指挥。於是自己很荣幸的又和月霜分到一处。
月霜脸上冷冰冰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偶尔目光相接,也把自己当空气,让程宗扬有点後悔那天没有干得再狠一点。
秋少君扬著一张臭脸跟在月霜身後。一大早他便找上门来,追问武二郎为什么会九阳神功?程宗扬只好老实告诉他原委,不出意料,秋少君这个小面人也发起脾气来。自己宗门的镇教神功,被一个外人得去也就罢了,但这个外人还把它传给不相干的人——用秋少君的话说:那斯一看就是个缺乏人性的暴徒!九阳神功落到他手里,怎么对得起师兄!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还好,程宗扬身边除了这两个不大合作,其他都算得心应手。左有武二,右有臧修,後面还有敖润和雪隼佣兵团几个好手,孟老大的直属营在星月湖大营实力堪称第一,真要撞上宋军一个军,也未必逊色多少。这会儿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负重士兵,程宗扬操心最多的是防止前锋杀得太深入,打乱部署。
宋军兵溃如山倒,三万人同时逃生,足以把金明寨踏成平地。程宗扬盯著一里外那处土山,只要追到那个位置,宋军的溃势便再也无法控制,这一仗就算大功告成。
宋军和他的看法基本上如出一辙,只要把贼寇引到土山下,挡住贼锋,然後大军四面合拢,定然让他们插翅难飞。
出城之前,程宗扬已经仔细观察过,土山附近只有一支宋军,看旗号应该是捧日左厢军的王信。他打的主意是驱使奔逃的溃兵,冲击宋军阵列,让他们自乱阵脚。不然用两个营对付一个整军,即使能打胜,付出的代价也得不偿失。
宋军的法师也在程宗扬的计算之内,藏锋道人身死,星月湖大营的法师还剩下十一人,这会儿自己身边就有五人。不过施法的不是墨枫林,倒让自己有点意外。
那名羽士雷咒刚出,程宗扬身边,一个束发的白衣法师骈指而喝:「破!」
藏锋道人殒身之後,星月湖大营的法师以玉武子为首,他一举破法,接著匡仲玉喝道:「止!」浩荡的长风应声而止。
另一名法师古翔屈指弹天,「开!」
刚刚凝聚成形的乌云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掌一扑,消散无痕。
「呯」的一声,张如晦羽氅上一颗大珠碎裂,从中滚出一颗冒著火焰的小金珠。张如晦一口将金珠吞下,然後长声道:「赤明之馆!火铃之宫!天丁吾神!飙火相并!疾!」
天际传来一声闷响,接著一道火雷带著长长的尾焰从天而降,朝贼寇劈去。
白鹭飞双掌托天,「封!」
火雷在半空撞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溅出无数火光。
秦翰眼中蓦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术!」
一名兽蛮武士跨了出来,发出一声低吼,「大貂璫!」
两边的法师隔空斗法,风雷之声不绝於耳,但张如晦明显落了下风。这时见秦翰开口,纵然翁应龙十二分的看不上这等阉人,但秦翰赫赫战功放在那里,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他一边打著主意,此战过後,一定要把秦翰调入临安,拆分掉他的选锋营,免得将来尾大不掉,一边沉住气道:「秦翰,好生为国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扬这会儿满头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师虽然占了上风,但施法时不可避免地减慢了进攻速度,眼看著与溃兵之间就要出现空当。通常情况下,这种空当并不要紧,但宋军中军正前面横著一座土山,一旦旁边的王信军赶在溃兵经过的空当抢占土山,自己的攻势立即就会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几名法师扔在战场上,只好让臧修在前面咬住溃兵的队伍,追击的阵型也由横阵改为锋矢。
就在这时,一群兽蛮武士逆著人流奔涌而出,几名逃奔的军士来不及闪避,立刻被兽蛮武士庞大的躯体撞飞。相距还有数十步,最前面的兽蛮武士便举起长枪,咆哮著同时掷出。
由於是锋矢阵型,最前面几名星月湖军士若是闪避,後面的同伴猝不及防,伤亡会更加惨重,只能硬挡。这一波投枪,至少六名星月湖军士伤亡。程宗扬一阵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狞笑一声,朝最前面一名雄壮的兽蛮首领扑去,「敢动二爷的生意!孙子!二爷给你长长记性!」
两条差不多庞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的声响简直像两座大山撞击的轰鸣。
那名兽蛮首领臂上戴著寻常人胳臂粗的金环,眼珠碧绿,瞳孔却是金黄色,铁盔下垂著数条貂尾,以武二郎的强横,这一下竟然没有把他撞倒。两人各自退了几步,然後又扑到一处。四条大腿粗细的胳膊扭到一处,马头大的膝盖彼此撞击,能撞碎石碑的额头砸在簸箕宽的下巴上,连吐出的血都夸张得要死。场中尘土飞扬,不一会儿就撞出一个大坑,只能听到咆哮声不断传来。
这两条猛虎的肉搏震慑全场,连臧修那样的猛人都老老实实绕开几步。秦翰的兽蛮营在攻城战也折损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战时的伤亡,这时能够作战的不过半数,然而就是这二百余名兽蛮武士,成为了程宗扬难以逾越的障碍。
「直属营!」
数百支白蜡杆「嗡」的一声挥出,在寒风中弹得笔直。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宁愿和两千余人的王信军硬拚一场,也不想碰这二百名兽蛮武士。如果被他们缠住,别说抢占土山,就是撤退都成了麻烦。
星月湖大营的军士也意识到这一点,臧修拔出雷霆战刀,马鸿挺起铁矛,鲁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边的月霜也摘下鞍侧的方天画戟,美目闪过一丝好斗的锐光。
忽然身後一声长啸,一名法师如风而至,他半空中便解开自己的发髻,将一枚桃木小剑嵌在自己掌心,然後一掌拍在地上,「克!」
伴随著法师喷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复原状。远处兽蛮武士的奔势忽然一滞,一个个变得步覆不稳。他们脚下的土地彷佛化成无边的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没至膝,愤怒的咆哮声立刻响彻四野。
程宗扬当机立断,「别管他们!绕过去!」
星月湖军士再次加速,绕开那片法力沼泽,追逐前面的溃兵。
王信军果然开始往土山移动,正如程宗扬猜想的那样,数万溃兵的冲击力足以踏平一个寨子,王信军在人潮中的移动艰难无比,时刻要防备著阵型被自己的同袍冲乱。
就在这时,程宗扬看到他最不愿看到一幕,一个身材肥壮的武官出现在土山上,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将逃上土山同的溃兵砍倒。在他身後,几个营的宋军聚集在一处,从土中取出各种刀枪兵刃。那些慌不择路的溃兵接连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胁下,终於认识到此路不通,人流分开从土山两侧绕过。
张亢军服上都是鲜血,这片刻间,死在他刀下的溃兵就有十余名之多。出手的狠辣无情,连刘宜孙都觉得头皮发麻。
「列阵!」
五个营的宋军匆忙组成阵列,新任的军都指挥使刘宜孙立在最前方,身後就是他的战旗。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
敖润扣著弓弦道:「程头儿?」
「少废话!拼不掉他们,大夥儿都得死!」程宗扬厉声道:「臧修!卡住右翼!脑袋掉了也不能让王信军和他们会合!」
「成!」臧修立刻分出一队人马,朝右翼杀去。
程宗扬指向那个年轻将领的军旗,「前面是一个军的宋兵!打垮他们,就是宋军的中军大帐!城上的八牛弩已经上紧了弦!只要我们登上土山,宋军的中军大帐就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但如果我们被挡在土山下,周围六个军的宋兵就会把我们包围!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们!」
月霜冷哼一声,举起方天画戟,当先朝宋军冲去。
「二连!三连!冲上去!」
臧修带走了一营,自己身边只剩下直属营,程宗扬用三个连轮番冲击,已经是孤注一掷,一旦没有撕开宋军的战阵,自己可以调用的预备队只剩下敖润的雪隼团。
盯著逼近的贼寇,张亢佩刀一举,一条铁链突然间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绷得笔直,形成一道绊马索。
月霜显示出她超卓的骑术,两脚蹬紧马镫,挺身扯住缰绳,千钧一发之际,战马腾空而起,越过铁链。
程宗扬却没有她的好骑术,胯下的战马被铁链绊住,凌空翻滚过来,他拔出双刀,贴著脚踝挑断马镫,整个人却带著巨大的惯性,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月霜策马跃过绊马索,就看到程宗扬贴著自己的坐骑飞了过去。月霜理也不理,一手执戟催马驰过,却见那混蛋一头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个丈许宽的大洞。
陷马坑!月霜脑中一闪,坐骑已经驰到陷马坑边缘,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桩清晰可见。
战马前蹄陷入坑内,身体重心前倾,月霜挺起方天画戟,往坑一刺,撑住下坠的坐骑。泥土倏倏掉落,能看到那个混蛋落在坑底,肢体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月霜心里一沉,并没有预料中的解脱,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汤下,戟锋突然一滑,连人带马坠入坑内。
「小心!」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几步外,那个肥壮的军官举刀喝道:「放!」
数十支利箭参差不齐地射来,秋少君身体飞速旋转,少阳剑破袖而出,将利箭挡开,一边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程宗扬搂著月霜的腰肢,一边从坑中跃出,一边骂道:「月丫头!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马就把我砸坑里了!」
月霜绷著脸,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扬胸前,把他打开,然後拖著方天画戟闯入宋军阵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张亢高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灭寇封侯!在此一战!」
刘宜孙提刀在手,吐气开声,「杀!」
鲜血雨点般洒落,刀光中,一条握著断枪的手臂蓦然飞起,惨叫声瞬间就被刀枪撞击声和喊杀声覆盖。大斧带著沉重的风声从一名星月湖军士背後斫入,肩胛顿时粉碎,濒死的军士扭过身来,另一只手一把拧住斧手的脖颈。接著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颈被两道寒光同时斩断,双方救援的同伴再度搏杀起来。
程宗扬浑身的热血彷佛沸腾,每一刻,都有无数死亡的气息蜂涌而出。生命像指缝间的流水般不停流逝,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会不会在下一刻终止。
翁应龙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神色也不禁接连数变,直到看见那支刚拼凑出来的杂兵挡住敌寇,他紧绷的心头才略微松开一线。周围的武将倒没人嘲笑他,这样惨烈的搏杀,寻常军士都望而生畏,他一个文官能坚持守在前线,已经够胆色了。
张如晦的雷法被对方一一破解,脸色越来越凝重。墨枫林抱胸而立,细长的手指微微拍著手臂,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对手使出陷土诀,陷住兽蛮营的兽蛮武士,让他露出几分兴趣。
侯玄等人已经歼灭了第三支宋军,再度迂回,这次斯明信和卢景两人悄然脱离队伍,彷佛在战场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军阵型并不严整,但交手中智计百出,星月湖大营无坚不摧的攻击,被他们凭借土山地利和各种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进。
终於,一名星月湖军士踏上山顶,挥刀将一名营指挥使的铁枪挑飞。那名武官虽败不乱,从腰间拔出佩刀,一刀捅进那军士腹内,接著几名宋军围上来,数支长枪同时刺进他的身体。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那军士暴喝著斩断身前的长枪,展臂将一名宋军搂在怀里,扭断了他的骨骼。
郭逵面无表情,一刀将那名悍匪首级斩下,但後面的敌寇随即杀至,牢牢占据了山顶要紧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现的宋军让孟非卿浓眉几乎打结,这时才稍稍平缓了一些,吩咐道:「中军大帐!」
旁边两架床弩已经绞紧,三道硬弓交叠在一起,正前方用来安装巨箭的弩槽此时换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支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时振动,弓弦蓦然弹直,无数细小的黑点从城头飞出,一瞬间就越过两里的距离,盖住宋军的中军大帐。森严的中军大帐顷刻间一片混乱,几名武将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著绿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与秦翰都跃了起来。
星月湖军士迅速换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装上箭匣,另一架则换上了三支短枪般的巨箭。
墨枫林道袍一举,大鸟般飞起,正在施法的张如晦却被巨箭锁定。铁制的箭锋撕开空气,彷佛一闪就到了面前。张如晦来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闭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气一震,却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陈都指挥使中箭了!」
「熊将军殉国了!」
众将叫喊声中,石元孙叫道:「夏帅!请立刻退兵!末将断後!」
「混账!」夏用和一脚把他踢开,厉喝道:「敌寇不足两千人!此时倾巢出动,正当一战而定!」
「夏帅明鉴!此役纵胜,我军定然伤亡惨重,再难攻克江州!」
「谁要攻克江州?」夏用和狞然一笑,「灭了这些逆匪,江州城送给我也不要!传令!全军进攻!不许逆匪一人逃生!」
战旗一面接一面升起,从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军伏兵尽出。程宗扬这时才发现宋军比自己更孤注一掷,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马,除正面的三万士兵和八个军阵以外,还调集了十个军。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规模佯攻,实际上是把这十个军都藏在地下,此时从土中跃出,立刻截断了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军这时攻城,只靠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根本无法阻挡宋军的攻势。
但宋军放弃了城池,选择了野战,目的昭然若揭,夏用和眼中的目标始终是星月湖大营的旧部,根本就没有在乎过如何攻城。
侯玄等人又击破了第四个军,然後毫不停歇地再次迂回。但宋军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回旋的余地越来越小。这些军士已经接连了超过他们本身八倍的兵力,可他们的对手足有十四个军,接近三万人,超过他们的二十多倍。
侯玄和崔茂、王韬聚在一处,略一交谈,随即放弃了第五个对手,移师朝土山杀来。
王信军由攻转守,在土山前方列阵。本来臧修带著一营寸步不让,抵挡他们冲上土山,这时却变成了王信军寸步不让,防止他们与侯玄的五个营会合。
那处小小的土山成为战场的中心,刘宜孙的军队几乎全军溃散,但他们终於等到了援军。原本在拱卫中军的两个军开进战场,从两翼夹击。宋军甚至放弃了围三阙一的铁律,只为了不让这些逆匪一人一马逃脱。
程宗扬口中发苦,自己还是轻视了古人的智慧。这个夏用和到底是什么鸟?难道是……
程宗扬脑中忽然一响,想起一个人。
忽必烈曾问他,「你是宋国重将,为何投降?」
「宋国有强臣贾似道,专擅国柄,长年来优礼文士,看不起我们武官。臣久以不平,这才投降大元。」
忽必烈道:「怪不得贾似道看不起你啊。」
夏夜眼!夏贵!自己当初只把这家伙当成个没用的软骨头,却忘了这个老东西投降时已经八十多岁,志气全消,此前却是勇冠三军,实打实从小兵一刀一枪搏出来的大将。
程宗扬吸了口气,喝道:「把法师和马匹放中间!」
玉武子、匡仲玉、古翔、白鹭飞都赶到土山上,只有那名法师仍不断施展陷地术,将兽蛮营的兽蛮武士困在战场一隅。
「老匡!能下雨吗?」
匡仲玉不动声色,「能!先把神霄宗那小子干掉!」
神霄宗以五雷法成名,众人即使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也要先看神霄宗答不答应。
程宗扬环顾左右,武二郎仍在与那个兽蛮首领肉搏,臧修、鲁子印、马鸿在丘下与王信军对峙,孟老大直属营的军士在两翼防守,能出手的只有自己和秋少君。
「秋小子!跟我走一趟!」
秋少君这会儿也不发脾气了,痛快地说道:「好啊。」
程宗扬扔掉已经卷刃的双刀,重新捡了一对,在手中试著份量,一边说道:「月上尉,如果我不回来,部队就由你指挥。别光顾著拚命,要紧的是把人带出去!守得就守,守不住就往江边杀!」
月霜面冷如冰,扭过脸看著一边道:「下面有地穴!」
这座土山是宋军挖掘地道时堆起来的,背面就是入口。从地道逃出包围圈,似乎是个好主意,但程宗扬并不这样认为,「我知道有地穴,可你知道通向哪儿吗?宋军敢把咱们引到这儿来,恐怕早就挖好陷阱等著咱们跳呢。」
望著月霜手握方天画戟的背影,程宗扬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有件东西交给你,大家能不能活命,就看你的了。」
程宗扬钻进地道,朝月霜招了招手。月霜沉著脸进去,程宗扬转身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狠狠吻了一口。
月霜默不作声,曲膝朝他腹上狠撞一记。程宗扬咧著嘴低声道:「这是我给小紫的!告诉死丫头,如果我回不来,无论如何也要替我报仇!把夏老贼、贾老贼都给我干掉!」
月霜抹著唇角,忽然程宗扬又凑过来,在黑暗中封住她的唇瓣。月霜回过手臂,用力卡住他的喉咙。
程宗扬松开嘴,「这是给你的。我只求你一件事。」
月霜手指慢慢松开。
程宗扬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无论如何……也不要往我坟上吐口水!」
不等月霜发飙,程宗扬就闪身出了洞穴,叫道:「秋小子!跟我来!」
程宗扬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自己从土山一路杀下来,两把还过得去的钢刀已经砍断,幸好秋少君替自己挡了两剑,才抢了一杆长枪。没多久,长枪陷进一名宋兵的肋骨,一时拔不出来,被人趁机斩断。程宗扬又顺手抢了一柄大斧,劈倒了那名宋兵。
能在如林的刀枪中活到现在,多亏自己突破了第五级坐照境,身体对危险有种近乎本能的敏锐反应,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致命的攻击。但自己最大的本钱,还是生死根。
死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似乎胀满丹田,气轮转动的速度已经攀至巅峰,仍来不及转化那浓郁的死亡气息。程宗扬本来应该在静室将死气转化为真元,提升修为,但生死关头,他直接催动气轮,一边消耗,一边不停补充。秋少君修为也许比自己高出一截,但论起耐战的韧劲,自己有生死根相助,足足甩出去他两条街。
土山已经被抛到身後,迎面几匹战马奔踊而来,程宗扬挥斧抡出,斧刃呼啸劈开马首,顺势将马背上的骑手腹部破开。飞溅的鲜血泼在脸上,几乎闻不到血腥的气息。自己整个人就像在血里浸过一样,到处是浓重的鲜血,只有额角的伤疤霍霍跳动,带来一股反胃的感觉。
程宗扬忽然想起那副烟茶水晶磨制的墨镜,这么刺眼的血光,果然要配一副墨镜才对。
「呵!」程宗扬狂喝著掠上前去,将一名拦路的宋军头颅砍断。他正习惯性的准备斯杀,眼前忽然一空,多得彷佛看不到尽头的宋军突然消失了,几名士卒远远看著他,脸上无法抑制地露出惧意,忽然抛下兵刃,转身就逃。
程宗扬发出一阵听不到声音的大笑,自己竟然也变成煞星,摆个姿势就能把对手吓跑。
秋少君跌跌撞撞过来,身上的道袍像血洗过一样。他咧了咧嘴,露出像是要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