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等人被安排到正对著船首的最高一层,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云水浩渺的江面。那官吏选了两间相连的客房,原以为泉捕头和她贴身丫鬟住一间,男丁单独一间。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占了大间,把泉玉姬打发到隔壁。
「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吟吟道:「装神弄鬼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瞎子你认识?」
「他姓卢,在建康和孟非卿他们一起见过面。」
程宗扬恍然大悟,「星月湖八骏的老五,云骖!」
小紫撇撇嘴,「什么云骖,一头瞎眼的跛脚驴子。」
程宗扬没理会她的讽刺,「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晚一点就知道了。」
卢景既然露了行藏,肯定要来找自己,程宗扬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正想著找人回去报个信呢。对了,你在车上和姓泉的聊那么久,说什么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问她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家里有几亩地,整天跑来跑去辛苦不辛苦……」
「哼!哼哼!」
「还有件好玩的事,程头儿想不想听?」
「恐怕没什么好玩的吧?」
「猜对了!」小紫拍手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也在这条船上。」
「什么!」一听到月霜也在船上,程宗扬立刻头大起来。
「大笨瓜。」小紫作了个鬼脸,然後娇声道:「泉奴!」
与隔壁相连的小门打开,戴著面纱的泉玉姬进来躬身道:「老爷!主人!」
程宗扬板起脸,「叫老爷就行了,还叫什么主人?」
「主人是叫我呢。」小紫笑道:「你当她的老爷,我当她的女主人,有什么不好的?走吧泉奴!」
「凑啊哟!」
程宗扬叫道:「你们去哪儿?」
「当然是踩点了。」
「说什么黑话呢!」
小紫转头道:「我已经跟泉奴说好了,今晚联手杀光佣兵团的人,扔到江里毁尸灭迹。剩下月霜,好送到黑魔海给主人邀功请赏。」
「我干!」
小紫格格一笑,带著泉玉姬离开。
程宗扬无奈地坐下来,念头却转到那个白眼瞎子身上。
能见到卢景是件好事,说起来星月湖也是自己人,见识过谢艺、萧遥逸还有斯明信的手段,这个排行星月湖八骏第五的卢景也差不到哪儿去。自己本来还准备找家云家的商号向建康报个平安信,这下倒省事了。不过程宗扬记得小狐狸说过,五哥卢景出身豪门。这么个世家公子却喜欢扮瞎眼乞丐,不知道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舱门忽然开了一道缝,程宗扬有些奇怪,楼船还没有启程,外面风也不大,怎么门会吹开呢?他起身想去关门,一根脏兮兮的竹竿从门缝中伸进来,接著递来一只破碗,一个声音道:「老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瞎子吧……」
程宗扬瞪著那只破碗,良久拉开门,「进来吧卢兄,客气什么呢!」
翻著白眼的瞎子蹲在椅子上,摸索著从碟子里捡了颗蚕豆,丢在嘴里,嘎崩嘎崩地咬著,半晌也没开口。
比起温和从容的谢艺,风流倜傥的萧遥逸,威猛沉稳的孟非卿,阴冷果决的斯明信,眼前的卢景看起来貌不惊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出身世家,身为星月湖八骏的老五,又是如今最好的杀手之一。
程宗扬忍不住道:「这船人来人往的,卢兄打扮成这样满船乱转,也没人拦你?」
卢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以为这船是谁的?」
程宗扬明白过来,「孟老大!」
孟非卿的鹏翼商社有船行和车马行,看来自己是上了星月湖的船了。程宗扬松了口气,「卢兄,你既然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吃蚕豆吧?」
瞎子擤了把鼻涕,顺手抹在破衣上,「建康都快翻过来了,你倒躲在这儿开心。哼哼,紫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你孤男寡女地带著她去晴州,打的什么鬼主意?」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是你们紫姑娘带著我去晴州的好不好?」
瞎子从衣服里摸出一颗药丸,然後扔过来,「拿著。」
程宗扬接在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给月霜姑娘的,王哲那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把月姑娘的寒毒治好。这颗丹药你拿给她吃了,看看效果怎么样。」
程宗扬明白过来,「你是跟著月霜才撞上我们的?」
卢景悻悻道:「岳帅两个女儿先後失踪,孟老大差点儿把我跟四哥的狗头敲碎。还是老卢运气够好,一次找到两个。」
「我还以为卢兄是特意找我呢。原来是为了两位姑娘。」
「找你当然有事。」卢景翻著白眼道:「传闻你跟太乙真宗结了梁子,到底怎么回事?」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没有吧?」
「你手下的人已经放出话了,说太乙真宗绑架了盘江程氏的少主,让他们立刻交人,不然就打上龙池。」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谁这么无能啊?」
卢景嚼著蚕豆道:「可别说我没警告你。你手下那两个,要被人瞧出是殇侯的底子,麻烦不会小了。」
殇侯是被六朝联手逼迫,才隐身南荒,可见他老人家在六朝也是人人喊打的角色。程宗扬又一次感叹自己运气不好,殇侯和星月湖这两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偏偏和自己关系最深,连带自己也要小心,免得被牵连进去,殃及自己这条无辜的池鱼。
程宗扬打起精神,「卢兄也要去晴州?」
「既然你要去,我就不去了。」卢景抹了抹手指,「小狐狸在江州被人盯上了,我要去帮忙。」
「谁盯上他了?」
卢景咧著嘴冷笑一声,「这些天宋军大举集结,看来贾师宪铁了心要跟我们打一场了。」
「贾师宪是哪位?」程宗扬想不起来历史上有这位人物。
「宋国太师,兼领平章军国重事。」卢景冷冷道:「江州城池浅陋,宋军若来,只有弃城与宋军野战。王茂弘把我们兄弟支到江州,不用费一兵一卒,无论胜败都坐收渔人之利,真是好算计!但我们兄弟既然出头露面,就不怕和他们在战场兵戎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