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胜关,就全赖你们父子了.\\勿负朕所望。如今中原安危,如今全系此关存亡——”
石越闻言顿时浓眉一挑,看了那元辰皇帝一眼,见其面上并无异色,才俯首道:“自然!父帅他常年在军中,是知兵之人。大乾兵少,而我朝如今在胜关又已聚兵百万,扼守住百胜关要冲,绝非难事。倒是父帅他假传诏书,强召诸洲军马之事,干犯国法。事后我父,自会向陛下请罪。”
元辰皇帝静静的听,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少年。
说来此子,也是同宗守一般,天资武略都冠绝当代的人物。
不但武道不逊色宗守,在外域中的成就,也差相仿佛。
这一次,更是亲手将他殷御,从宗守的手里救了下来。只是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却是不知。
是真的忠心耿耿?还是不愿大商覆亡,中原就此落入大乾之手?又或是欲挟天资以令诸侯?
都是未知——
还有那石千里,一纸矫诏,将江南地方的军力,几乎抽调一空。
好大的胆子!换在往日,他会直接砍了石千里的头。更会借此发作,将石家的封地,全数没收,尽斩全族。
然而此时,却不但不能治罪,反而要抚慰有加。
正因石千里,及时堵住了百胜关,才给大商留了几分生机,几分希望。
更何况,石越还救了他性命——
不过,那位往日里循规滔距,不敢有半分出格的石家家主,却敢如此行事。
恐怕也是料定了此时的大商,已无法将他惩戒,只能倚重。
此人此族,都是其心可诛!
“何罪之有?这次多赖你父,大商基业才能保全。你父那张诏书,在内监礼部都有存档,可非是什么矫诏——”
殷御挥了挥手,似乎浑不在意。
“你父如今,身负东南安危。总虚得名正言顺才好,代我传诏。石千里公忠体国,长于兵事,堪当大任。可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赣南、赣西等七洲诸军事!驻地百胜关,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至于石卿你,就陪在朕身边,如今朕这里实在缺人。回京路上,也需有人伴架护卫——”
石越再次一惊,诧异不已。使持节,是可以无需皇帝同意,就能斩三品以下官员。
而开府仪同三司,则是可自开幕府,任命官僚。
二者结合,就等同是一个小朝廷一般,故此绝不轻授于外臣。
从未想过,殷御会如此大气。将七洲军权,尽数托付。
一旦决意笼络,就绝不小家子气,毫不犹豫就委以重权,不愧为雄主。
却也略略能感觉到,这位元辰皇帝语中,那丝极难察觉的猜忌之意。
最后一句,更是带着明显的试探。
不过这也是无奈,自己是只能以此法,说动父亲冒险。也只有此策,才能保全大商。
那时也已无暇顾忌,这位元辰皇帝,到底冇会是何观感。
他心中坦荡,自己身为大商之臣,尽力便是。即便被皇帝心疑猜忌,只需自己问心无愧就可。
却也非是不知变通,不计生死的死忠。真要到那种不得已地步,那么举旗反叛,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陛下隆恩!有石越在,断然不会有宵小惊扰陛下。不过还请陛下,催促禁军与内廷侍卫尽快赶来。只石越一人,难免会有所疏漏。”
一礼之后,石越起身。却见殷御此时,仿佛是年老了十岁。面上多了无数周皱纹,暮气深沉,疲惫无比。
石越皱眉,欲言又止。想过说时损伤惨重的,不止是大商。各个世家藩镇的折损,同样不在大商之下。
此刻这些人,多半也是不希望大商在此时生乱。
看似风雨飘摇,可若是一切处置得当,反是大商上下难得的,能够合力同心之时。
不过这些话由他来说,却是有些逾越了。
正暗自犹豫,却见那殷御挥一挥手,一副意兴萧索,筋疲力尽的神色。
石越也知此时殷御的状况,的确不佳,只能退出这正厅。
其实他自己,也有无数事务要处理。就比如南风云陆,那七十万军的粮秣。还有仍旧停在域外的空舰兵马,该如何安置。
还真没多少时间,用在这位元辰皇帝身上。
石越离去,殷御的神情,依然是暗淡死灰。只眼眸深处,掠过了几分轻松之色。
听此子之言,看来是真无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意了,还算是有几分忠心。
只是安全虽有了保障,然而一当思及大商那一千八百万雄军,尽丧于南疆,他就是万念俱灰。
心中只剩下了绝望,燃不起丝毫的斗志。
又望了一眼身侧,殷御只觉是异常的孤寂。以往有什么疑难之事,可以召信臣一起商议。然而此时,却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无人可托腹心,也无人能解他忧患。
若是重玄国师还在,若是高若为落入乾军之手——
正这般思索着,却听门外一个熟悉之至的声音传入进来。
“陛下为何事心灰至此?意气全消,这可不像是陛下——”
这个声音
殷御微楞,看向了厅外。只见一个道人,正笑吟吟的立在了门口处。那音容笑貌,皆于死去的重玄无异,却只有二旬年纪。
“国师?你没死?”
殷御一声惊咦之后,才忽的醒悟了过来:“真是八九炼神分魂法?”
眸中的神色,是惊疑不定,也知晓这门练气士的神通。
然而以此法分出的元魂,并无主次之分。
死去的重玄效忠与他,眼前的这位,却未必就是如此。
似是看透了殷御的心意,重玄一边形入进来,一边淡淡解释:“陛下勿需忧虑,此重玄虽非彼重玄,然而一样与大商国运,牵连极深。哪怕是为了自己,重玄也必定要倾力襄助陛下!”
殷御摇头,仔细想想,此时的大商,此时的自己,也的确无什么可值得图谋的东西
这重玄之言,倒还是有几分可信.不过——
“朕仍有不解,此时大商国运已衰。即便以朕看来,也最多十载二十载的国柞。无论国家你是出身道家的术师,还是练气士一脉,此时都该避大商而远之才是。即便舍朕而去,朕也不会怪你,为何还?”
“国运已衰?陛下居然已经绝望至此?”
那重玄莫测高深的一笑,不以为然:“可在重玄看来,还远不到定论之时。那宗守在陨神原战后,连续发出五大诏书,告知天下。不知陛下可曾观睹?”
说话的同时,重玄将一个书卷,托至到了殷御的身前。
“五大诏书?”
殷御心中微动,他如今一人呆在这苏北都督府,消息的确是闭塞。
石越倒是令人将各处的消息汇拢给他,可他此时万念俱灰,根本无心去看。
探手接过,展开之后细细一览,殷御眉头就又深皱。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
补贴农人?这大乾是嫌税入太多了不成
大商皇朝自他秉政之后,历年都有盈余,却不敢胡乱花销。都是积蓄在府库里,以备灾年,又或需动兵之时。
看这宗守治政,却生恐国库里的钱,花不出去是。
这是要收拢民心?
云界中一个仙境修者,若是愿意。也可在一年之内,任意屠冇杀千万人口。那些微不足道的冇农人蚁民,有多少力量?
倒是后面的几条。算是看懂了。
“官绅一体纳粮?均天下田地?这宗守未免得意忘形了!”
殷御的眼眸处闪过了一丝精芒,别人不知。那五大门阀与诸世家,是定然不会同意的。
“招天下学者,评论儒门诸子。论儒家之功,评儒家之过!审儒家之学?这宗守,是欲把朱子先圣,逼到绝境不成?”
只此两诏,就暂时断绝了宗守短时间进军中原的可能。
使中原的世家豪强离心,也绝了与儒门朱子和解的希望。
心神微振,殷御的精神,也略略回复了一些、可随即就又一摇头,眼中火焰消散。
“没用的!那宗守虽是年少轻狂,大胜之后心志骄横,出此昏招。可对大商而言,也没什么益处。”
此时大商,无非是苟延残喘而已,有宗守这个凶恶外敌。各大世家门阀,还可能联手抵御。
可一旦各大世家,恢复了实力。那么各个藩镇间互相征伐,天下大乱是迟早的事情。
此时此刻,谁还会将大商朝廷放在眼中?
那重玄却唇角再一挑:“陛下可还记得,那秦皇墓之事?若能得十二镇国铜人,镇冇压国运。不但大商可保安宁,甚至反攻大乾,也不是什么难事!”
殷御霍然起身,脸色阴晴不定。
而重玄脸上,全是邪魅的笑意:“相信我那分魂,也对君上你说了。要打开墓门,需一万零八百名晨曦之时出生的孩童心血浇灌,又或者一百二十万男子血祭,才能打开!”
殷御神情恍惚,犹豫不定。
“我那分魂已亡,他手中那张墓室图必定已落入大乾国君之手,如今陛下,已没多少时间迟疑——”
重玄说着,忽然顿住。见殷御的目光望来,才笑道:“是那宗守,已经率十万铁骑,杀上了第六灵府魔灵山!这位圣君,还真是不肯吃亏的性子。魔门有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