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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驿站大院安静了下来。而青梅那女子却是含情脉脉盯着查彪不放,还失魂落魄地念叨着:“查大哥,若是没了你,叫奴家如何活得下去……”对方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连声应诺道:“妹子,万事有哥哥担着……”从前的姐姐,变成了妹子,一切顺理成章。一旁的吉安与项判不失时机地凑着热闹,跟着说道:“嘿嘿!还有我兄弟二人……”
三男一女彼此安抚之际,筱儿在桑葚儿的搀扶下走向院内的台阶。她忽而想起某人自嘲的一句话,不由得回眸一瞥。那衣衫褴褛的驾车人还在抠着脚丫子,老神在在地看着院门之外……
一夜过去,精神焕发的查彪带着余下五人出了客房来到了院内。林一早便套好马车并坐在车前,只是他身旁又多了几个酒坛子,地上还散落着一堆肉食的骨头。
“咦?我已吩咐过驿站的管事与伙计,你何来的酒食”青梅大惊小怪起来,又肩肘轻轻一撞身旁的查彪,嗔道:“我等莫非养了一贼人……”对方重重点头,深以为然地附和道:“那小子讨打……”
看着那惺惺作态的一对男女,林一恍然一笑,说道:“我昨晚连个草窝都没有,这才不得不在车上呆了一宿!你不仅断了我的酒食,并诬陷我为贼人,呵呵……”他笑声未止,一个伙计从一旁跑了过来,分说道:“各位官人,请容在下一言。昨晚后堂的大师傅突发急症而腹疼难忍时,被这位路过的小哥以乡下偏方治愈,这才以酒食答谢……”
后堂掌厨的大师傅如何得的急症,林一又如何恰好路过,皆无人知晓实情。不过,有伙计的这番话足以让青梅与查彪哑口无言……
一行人出了驿站,林一的身旁换成了桑椹儿。青梅还想坐在车前卖弄风情,却被酒坛子挤得没了地方。她随手便要将之丢开,却被告知一坛酒要五十两银子。其恨恨之下只得返厢,却以憋闷为由将那丫头赶了出来。
林一无意为难这个小丫头,随手拿起一坛酒饮了起来。桑椹儿年纪小,眼光却是灵活。车前既然有了容身的空隙,她便趁机坐在一旁。
一行人渐渐深入大山之中,道两旁山峰陡峭,前后不见人影,只有车轮辘辘伴着铁蹄声响……
“这位小哥!我叫桑葚儿,你呢……”见林一饮酒不辍却不显醉态,耐不住寂寞的小丫头好奇问道。
“啪”的一声,空酒坛子在道旁碎裂。闻得动静,查彪回首怒视!林一轻松地拍了拍手,有些意外地转向身旁。这桑葚儿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俊俏,一脸的稚气,而神态中却带着几分大人的模样。
“呵呵!我姓林……”林一淡淡一笑。
桑椹儿嗯了声,又道:“林小哥,你独自一人在外游荡乞讨,莫非家中没了亲人……”
“家中的至亲早已不在,这游荡乞讨……”林一顿了下,暗暗摇了摇头。还真让这小丫头说着了,这些年来浪迹天涯,惶惶如犬,又何尝不是在游荡乞讨。他缓缓接着说道:“……又有何不好呢!”
桑椹儿肯定地说道:“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且饥寒交迫而无依无靠,自然不好!男儿当乘豪车、骑高马,锦衣玉食,妻荣子贵,才不枉活数十载……”
林一微愕,随即苦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真的曾枉活了一世!”
“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颓废呢?人一辈子,不是为别人活着,便是为了自己活着!你已然这般窘迫,何不为自己挣得一口气呀……”桑椹儿的小脸上现出一丝嗔怒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莫过于此!
这一番数落竟然来自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林一砸吧砸吧嘴,一时无言以对。我又为谁活着?为了他人,那些相熟相知的人何故一一离去?若是为了自己,缘何苦修数百年,历尽九死一生后,又变成了凡人?
林一眸光闪动,笑着问道:“那你说我又该如何呢?”
桑葚儿霎时振奋起来,说道:“此去都城便是机缘所在啊!你车把式不错,以后安心伺候我家姐姐,至少衣食无忧!若姐姐得君上娇宠,以后你我皆跟着享受荣华富贵……”
默默打量着这个桑椹儿,林一脸上的笑容隐去。他暗吁了下,转而看向前方。见其好似迟疑不决,小丫头惋惜地说道:“你若错失良机,将注定一生孤苦伶仃……”
林一眉梢一挑,若有所思。少顷,他神色一展,淡淡笑道:“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这话听着费解呀!桑椹儿有些茫然,随即冲着那个故作高深之人白了一眼,带着一丝怨恨说道:“你甘愿受穷,乃穷命也!活该!”
咦?这桑椹儿方才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却转眼变成了怨妇。林一错愕,无意与其计较,却猛地拾起缰绳用力一拽,马车顿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前方的路当间多了一位披甲的汉子,手持钢刀气势汹汹冲着查彪怒骂:“你他娘的敢打老子,真是胆大包天……”
查彪与左右两个同伴吓了一跳,忙收住去势凝神观望。少顷,三人彼此换了个眼神,各自不以为然地讥笑起来。拦路之人竟是在驿站中挨揍的那个军汉,显然是报仇来了!
“锵”的一声,查彪已抽出了腰间的钢刀,冲着十余丈外的那人狞笑着骂道:“你出身军伍,当知阻扰官差的下场!此前殴斗不过儿戏,眼下却事关生死,当叫你见识一下都城卫的手段!”他两脚后跟一磕虎骏的腰腹,旋风般猛地冲了出去。而左右的吉安与项判不甘落后,各自催动坐骑紧随其后。
战场之上,一骑虎骏可敌十个步战之士。而如今查彪三人一同扑向那个汉子,分明是要趁机杀了对手!
双方相距不过一、二十余丈,可以说瞬息可至。于此间不容缓之际,那拦路的汉子诡异一笑,转而唿哨一声。山道上突然扯起一根绳索来,随之三声闷响,三头虎骏马轰然倒地。猝不及防之下,查彪三人狠狠甩了出去,“扑通”一下接连摔在了地上。
哎呦!这下摔得惨啊!三人皆以脸抢地,头破血流,差点没背过去气去!不过,其好歹亦是彪悍之辈,总算是狼狈地爬了起来,这才发现对手并未借机偷袭,而是躲至一旁的山涧中,与另外一个潜藏于此的军汉得意大笑。
查彪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拎着钢刀,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另外两位同伴的情形差不多,各自连连跺脚骂娘。吃了绊脚索的三头虎骏已打了个滚站了起来,嘶鸣不止,兀自惊魂未定。
二十余丈外的大车上,林一神色如旧。而一旁的桑葚儿早已是小脸煞白,身子瑟瑟发抖。车舆围成的车厢内,另外两个女子透着纱窗看到了外面的一切,双双惊呼不已。
“胆敢阻截都城卫的官差,乃是灭族的死罪!尔等来自哪一部,还不报上名来……”怒声言罢,查彪禁不住含血啐了一口。
那人不以为然地笑道:“呵呵!老子乃左近郡守的部曲,你他娘的来自都城卫又如何?得罪了老子,便给你来一个毁尸灭迹,休拿灭族的死罪吓唬人……”
查彪一怔,更是怒不可遏。他抡起钢刀便扑向了对手,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凭你二人,还想着毁尸灭迹,老子先一刀一个……”吉安与项判各自擦了把脸上的血迹,杀气腾腾地跟了过去。
那两个汉子见势不妙,竟是掉头便跑。查彪三人才吃了大亏怎肯罢休,抬脚急追。转瞬之间,五人前后消失在了那道山涧之中。只留下道旁一辆马车,三头愣在原地的虎骏,还有车上三个女子及一个车夫。
青梅已哆哆嗦嗦爬出了车外,前后张望却不见一个过路的人影。那两个军汉在此设伏,还真是用了一番心思。她一时茫然无措,捂着心口焦急说道:“查大哥、查上官若是出了意外,我等该如何是好……”其又忙不迭地催促道:“筱儿,你自幼聪慧有见识,快为干娘想个法子啊!”
“此处荒僻且事出突然,我等三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愿查上官及早回转,唉……”随着柔软好听的话语声,车厢里传来一声低叹。
无计可施的青梅在原地转着圈子,忽又脸色一变,急声说道:“穷小子,你去何处?”见对方不理,她扭动着腰肢便追了上去,还伸出双臂阻拦,并气势汹汹地骂道:“与老娘止步……”
车上的桑椹儿与筱儿不明所以,皆抬眼观望。那小哥竟于此时弃车而去,还真是雪上加霜……
林一跳下马车走向山涧,却不想还有人拦路。他嘴角上扬,根本不予分说,而是一把抓住青梅的臂膀。对方花容失色,却挣扎不得,惊呼道:“打人啦……”
“我从不打女人!不过……”便如捏着一根枯枝,林一将青梅抓起来轻轻放在一旁。对方心头一缓,再次撒泼骂道:“你个穷小子敢动老娘一手指头……”
林一松开了那女子的臂膀,慢慢举起了一根手指。
青梅吓得连连后退,虚张声势地尖叫道:“你待怎地……”
林一的手指虚点一下,带着不可捉摸的神情说道:“不过,我杀女人!”他哼了一声,背起双手继续往前。
青梅不辨深浅,竟是耍起了看家的本领来了。她挽起了裙摆直跳脚,疯狂地叫骂道:“穷小子,插标卖首的东西,还敢妄言杀女人,敢动老娘一手指头,查上官便会一刀劈了你……”
林一脚下不停,却头也不回的冷冷说道:“骂人痛快一时,却不免为自己招灾揽祸。待我回转之际,因果自见分晓……”他突然加快,倏然窜入山涧中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