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一背着双手于风雪中站立,面貌如旧,风采如昨,秋采盈暗吁了下,不无感慨地又说:“有我师父在的时候,我本应称呼你一声师伯!而往事已往,师父亦逝去了近百年,林前辈却于这风雪中陡然现身,倒是令采盈心生几分惶恐……”
林一神色不变,听秋采盈继续说道:“我早已离开了玄天门,独自守着这片废墟亦过去了多年。林前辈若想知晓这其间的原由,可否移步……”
山崖之下的一条深涧中,于厚厚的积雪深处,出现了一个两三尺大小的洞口,极为的隐秘。秋采盈带着林一来至此处,转过身来。她神情谨慎,迟疑了下,默默看了身后之人一眼,还是飘起了身形,从洞口横飞了进去。
莹白的天地间,暗淡而狭窄的山涧中,多出了几分阴寒之气。四下打量一番,林一轻轻皱起了眉头。旋即,他身形一闪便入了洞口。
山洞不大,数十丈深处出现了另一个洞口。秋采盈见林一跟了过来,便又继续前行。拐了个弯,前面的地势陡然一降,山洞仿若深井一般,竟是直奔地底深处而去。
“此地名为‘黑水崖’!林前辈可是以为,这地名取自白山黑水之意?非也!黑水之由,便在这下面……”秋采盈说着话,头也不回地踏起了飞剑,循着陡峭的山洞往下飞去。
洞口有一两丈大小,有寒气自下而上缓缓散出,透着几分的诡异。秋采盈要作甚么?这么一个阴寒之地,竟是她一个女子的藏身之处?林一抬脚迈了出去,一团白云裹着身形缓缓往下。直至数百丈的深处,眼前的所在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数十丈大小的山洞,四周陡峭,当央是一块洼地。借助石壁上萤石的光亮,即便不用神识亦可看清此处的大致情形。秋采盈背对而立,其身前有一汪黑色的泉水,在发着‘汩汩’的声响。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她轻轻闭上了眼睛,暗暗咬了下嘴唇,这才开口说道:“这便是黑水崖名称的真正由来,林前辈,不妨近前一观……”
落地之时,环视左右之后,林一便打量着脚下。闻声,他抬起头来,眸中的赤芒已消失不见,却是带着疑惑问道:“哦?此处又有何蹊跷?”
说着话儿,林一缓步走至那片洼地。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秋采盈,对方正撩起发梢,好看的大眼睛有些失神。
洼地的低处,那一两丈方圆的黑水颇显诡异,‘汩汩’的泉涌中,有黑雾氤氲四溢。即便不至近前,亦能感受到令人心悸的气息。
距那黑水尚有三丈之远,林一停下了脚步,神色中带有几分谨慎。见状,秋采盈不以为意地说道:“这黑水颇为神异,林前辈请看……”她柳眉轻轻竖起,冲着黑泉信手一指
循着秋采盈的手指望去,林一的神色忽而一变。他骤然拔地而起,急往来时的洞口而去。恰在此时,“轰”的一声闷响,黑泉的泉水激射而出,数十丈高的黑色水花猛然击在了洞顶石壁上,再次发出“砰”的一声震响。紧接着,那四溅的黑水竟是倏然化作烟雾,于一刹那,充斥了整个山洞。
“扑通”
林一尚未接近那来时的洞口,便如一块石头般坠落在地。他爬起来的时候,一把飞剑闪烁着光芒到了跟前。
眼瞳微缩,直起身子的林一,握紧了拳头。此时,他整个人已被淡淡而又无所不在的黑雾所笼罩。而这黑雾中好像含有异样的灵力,将其束缚其中,若溺水的凡人那般无法喘息,体内的灵力难以运转,法术、飞剑更是无法使用!
突遭异变,林一不为所动。他即将挥动拳头的时候,袭来的飞剑又倏然离去。秋采盈那变得冰冷的嗓音在说话:“这便是黑水的蹊跷所在,林前辈,如何?”
收起了拳头,林一转过身来,淡淡翘起了嘴角。他对身后不远的洞口不再理会,而是冲着秋采盈摇了摇头,说道:“事已至此,秋姑娘不妨继续解惑!”
飞剑闪动着流光,于黑雾中盘旋着,继而落在了秋采盈的手中。此时的她,面颊上隐隐有黑气泛出。
见林一不再有逃离的举动,秋采盈暗暗松了口气。她说道:“黑水崖因此处的黑水而命名,我并未虚言相欺。只因这黑水太过诡异,我秋家的先祖便将这山洞设为禁地,并严禁后人涉足半步……”
“你是不是灵力受阻,好似修为尽失?”秋采盈忽而问了一句,见林一未置可否的模样,她飘然走近了几步,接着说道:“这黑水中暗含异样的灵力,不为寻常修士所用,却使人受制其中。我亦是无意间发觉此处的古怪……”
于黑雾中来去自如,秋采盈显然不受其所制。她郁郁的神情中多了几分释然,亦多了几分的怨色。林一背起了双手,轻轻抬起了下巴,静静看着这个已变得陌生的女子在说话。
“我筑基之后,便回到了黑水崖。家园尽毁,惟有一片废墟!无处寄身之下,寻至禁地所在。当时,便如你这般灵力尽失。不过,我没你这般的镇定……”与林一说话,不如说是秋采盈在自言自语。话语中,已没了半分的敬意。她接着说道:“一番惊慌过后,我还是察觉了这黑雾中的不同之处……”
庆幸中还有一丝的懊悔,释然中又不无患得患失。神色变幻着,秋采盈话语一顿。她幽幽盯着林一问道:“我为何会离开玄天门,又为何要引你来至此处,林一,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面无表情的林一,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洗耳恭听!”其淡然的神情,以及超出常人的镇定,早已出乎了秋采盈的意料。面对这黑雾的诡异,即便是金丹修士亦不能幸免。或许,他生性便是如此的漠然!
“你在崖上的亲眼所见,那片废墟便是我的家啊!”长吁了下,秋采盈变得激愤起来,说道:“那一日,同样是大雪纷飞。我秋家突遭横祸,被黑山宗无故灭了满门!只身逃得性命后,我前去玄天门以求公道!一路艰辛自不必提,所幸途中得遇师父,这才如愿以偿拜入了至尊仙门。可那些个高人前辈,竟对我秋家的灭门惨祸置若罔闻。而当仙门大乱时,两位祖师的出手,亦不过是为自家扬威罢了……”
说到此处,秋采盈已是双目噙泪。她嗓音高了起来,又道:“我一个弱女子修为低劣,自是不放在那些长辈的眼里。还好,尚有师父的体恤!可结果又如何?那些个高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却为私欲蒙蔽了双眼,为贪婪而昧了良心,将我的师父生生逼死!如此师门,如此的长辈,使人蒙羞,为采盈所不齿!故尔,筑基之后,我便回来了,守着这片废墟……”
“而你……”话语一顿,秋采盈手指林一斥责道:“我师父被人逼死,皆因你的缘故!若非是你,我怎会失去师父?若非是你,我师父那般仙子一样的人物,又怎会无辜惨死!而你,苟活至今,安然无恙,还有心逍遥踏雪……”
任秋采盈抱怨、指责,林一只是轻叹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我又能如何?”秋采盈惨笑了一声,嗓音忽又尖细而高亢起来。她挥动手中的飞剑,恨恨说道:“你持有仙家至宝有何用?你修为再高又如何?将你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别再糟蹋那些秘笈与功法了!你没胆子报仇,我有!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说至最后,歇斯底里的秋采盈尖叫着。其眉宇间黑气缭绕,俏丽的面容扭曲起来。整个人如痴如狂,如同中了癔症一般。
林一摊开了双手,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我就在此处,杀了我,你便能得到我身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