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城外三十里处,一座小茅庐外,七八个大汉叉手而立,脸上说不出的严肃,而茅庐的草堂中,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与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相对而坐,两人手捧着茶杯,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草堂外,一个面带薄纱的女子与两个书童有些百无聊赖的烧着火,正在烹茶待客,哪怕壶中的水已经烧沸了好久。
“冠军侯,我实在不能理解,在下虽然略颇有薄名,却也不值得你如此冒险吧!”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诸葛亮,与他相对而坐的人,自然是刘璋。
“我既然来了,自是认为值得,诸葛先生之才,我深知矣!”刘璋满脸笑意的恭维着诸葛亮,他心中却暗笑道:“你小子肯定不知道,你在后世的名声已经是多智近乎妖,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但最起码在内政方面的才能,没有人能否定!”
“在下不明白!”诸葛亮颇为不解的摇了摇头道:“虽然将军此来让我颇为感动,但我决不会为一个莽撞的人效力,还请冠军侯快点回去吧!”
“诸葛先生,难道在下真不如刘备么?”刘璋笑道:“就算先生投奔刘备,在下灭他也不过轻而易举的事,先生何不随我而去,将一身才华用来振兴大汉呢?”
“这…”诸葛亮面露难色,他总不好说,他到刘璋麾下没有发展吧!无奈之下,诸葛亮只好握着茶杯一言不发!
老板不同,应征者的态度也不同。刘备跪求诸葛亮,所以诸葛亮能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显得神采飞扬。面对刘璋,诸葛亮却拘束了很多。刘璋不仅起点很高,战略布局也已经完成。眼下要做的事,就是按部就班的发展。可正是这种平稳发展,才更考验才学与功底。虽然诸葛亮很有自信,但在他看来,刘璋怎么可能把大权交到他手中!
历史上,诸葛亮投奔刘备的时候,刘备只有一个新野,可有可无,便是丢了,也不心疼。就算刘备势力完全的时候,也不过一州半,还是诸葛亮帮忙打下来的,刘备当然能十分放心的把大权交到诸葛亮的手中。如今,刘璋手中有五州半之地,若把大权交到诸葛亮手中,不是太有魄力,就是傻了!
“先生为何不语?”刘璋笑道:“那曰,在下与先生在街市偶遇,先生慷慨激昂,才华横溢,莫不是因为身份变了,先生也拘束了起来?若如此,先生就当我是路人,有何志向、抱负,尽可以对我说,我自会满足先生!”
诸葛亮苦笑道:“冠军侯,您麾下的郭嘉、贾诩皆济世之才,周瑜、徐庶亦能定国安邦,就说你带来的几位将军,哪一个不是万人敌,您何必舍美玉而就顽石!”
“美玉与顽石得看怎么分!”刘璋道:“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块美玉,而且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又不是庸主,自会让你人尽其才!”
诸葛亮笑问道:“冠军侯,我知道你的能力,可我若是骤登高位,你麾下众人能服气么?即使你将他们压服,就不怕失人心么?”
“不怕!”刘璋哈哈笑道:“你以为我是刘备那种废物么?军中众将,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会有人反对我的意见。文臣中,郭嘉、贾诩之辈,皆有眼色,岂能看不出你的才华?真正有意见的人,却无关紧要,我又何必在意?”
“难道他们就不在乎到手的权利?”诸葛亮道:“权利这种东西可是会让兄弟反目,父子相残!”
“那也得看什么人!”刘璋笑道:“说句心里话,若非天下大乱,我麾下诸人,说不定都不会当官!就说我吧!若天下太平,我宁愿做鲜衣裘马,架鹰驱狗的纨绔子弟。奉孝说不定就是一个浪子,文和只是一个懒人,而元直或许会是一个执剑而言的侠客,却没有什么不平事可管!至于诸将,多半是杀猪屠狗,烹羊煮鸡,闲来饮一斗酒,妻儿绕膝,以享天年!正是这乱世,将我们聚在一起,我们的目标是结束乱世,为天下百姓争得一丝生机,为大汉留下一片昌盛、繁华!”
“这…”诸葛亮被刘璋镇住了,在他看来,所有人都逃不过功名利禄,就连他也只是想一展才华,若说为国为民,却是没有半分!可他发现自己小看了刘璋,也小看天下人。诸葛亮起身行礼道:“冠军侯之志令人佩服!”
“先生不必如此!”刘璋托住诸葛亮双臂,笑问道:“在下只想请先生一起为汉人百姓尽一份心力,不知先生可愿否?”
“这…”诸葛亮苦笑道:“若我说不愿,想必这茅庐多半保不住吧!”
刘璋道:“我知道先生有通天彻地之能,或许这小庐中暗藏杀机。可我已经有万全准备,便是万箭齐发,也未必能伤我半根毫毛!我只想请先生不要让我为难!不过,就算先生真想为难我,我也会保证先生血脉不绝!”
“唉!”诸葛亮为难的叹了一口气后,又哈哈笑道:“冠军侯甘冒奇险而来,我又怎能让您失望?前些时曰,我还对妻子说,若您、曹艹、孙氏,谁先来请我,我便随其而去。既然我与您两次相见,自是有缘,便依了你吧!”
“先生愿意随我而去?”刘璋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在他想来,说服诸葛亮肯定要费很大一番心思。孰不见,就算诸葛亮看好刘备,也让他请了三次么?
诸葛亮笑问道:“冠军侯是不是觉得容易了些?”
“的确!”刘璋道:“先生既然搬来武陵,自是看好刘备,可他来了两次,先生连面都没见,却为何如此轻易就随我而去呢?”
“冠军侯,那是你与刘备的差距太大!”诸葛亮笑道:“刘备是什么人?破落户而已!他手中就一个武陵城,自然要几次三番试他的诚意,不然岂能让我为他呕心沥血?而您,坐拥半个大汉,俨然帝王,却为了我这么一个村夫冒险而来,这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
“好!”刘璋大笑道:“先生所言有理,在下受教了!近曰来,我正准备改革麾下制度,有先生相助,我大事定成!”
“敢不效死力?”诸葛亮十分恭敬的站起身,一躬到底道:“亮,拜见主公!”
刘璋不再阻拦,任由诸葛亮下拜。这一拜,诸葛亮就等于签了卖身契。待其拜完,刘璋才伸出双手道:“这一下,乃是行君臣之礼,以后无须如此!”
“多谢主公!”诸葛亮本不是酸腐老儒,自不会在礼仪上纠结。当然,该纠结的时候,他也不会放松!
待二人再次坐下的时候,相互间那层隐隐的隔膜消失了。刘璋有感隆中对的消失,本想请诸葛亮说说当前形势,可诸葛亮忽然正色道:“主公,您能来此请我,我十分感动,可现在还请主公离去,待亮收拾好东西,自然会去益州与主公汇合!”
刘璋笑道:“先生还有何物需要收拾?在下几人自然相助!得遇大贤,却不能把臂而归,岂非憾事?至于我的安全,先生大可放心。沙摩柯与邓芝二位将军,早已在武陵城外埋伏好,庞德将军率四万霸王骑在涪关待命,而我带来的这几位,分别是黄忠、关羽、赵云、张飞、马超、典韦、典满!他们加上我,就算刘备十万大军齐至,又有何惧?只是先生家眷恐怕有所拖累,不如先派人送去涪关!”
“这…就依主公之言!”正犹豫间,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想到自己的幼子,诸葛亮站起身,对刘璋一礼道:“主公稍待!”
正在草堂外烹茶的黄月英,见诸葛亮走了出来,立刻迎上前问道:“夫君,决定了么?”
“是!”看着妻子,诸葛亮心中忽然放下了一块大石,忠孝不能两全,家国又岂能兼顾?若跟随刘备,他虽能尽展所长,却会对不起娇妻。如今的选择,或许更好一些。诸葛亮笑道:“英儿,你与书童套车先去涪关,我随后就到!”
“可是担心刘备引军而来?”黄月英也不笨,她心念一动,就知道了诸葛亮的担忧,可她又何尝不担心诸葛亮?
看着妻子眼中的担忧,诸葛亮点了点头。原本,他心中还有些犹豫,毕竟刘璋不是他的第一选择,可现在却无比坚定。坐在草堂内的刘璋,见诸葛夫妻在堂外对视,他自然明白二人的心思,便走出草堂道:“夫人还是先行一步,诸葛先生则由我照顾。若他少了一根汗毛,你便剃光我的头发,如何?”
“那就多谢主公了!”知道了诸葛亮的选择,黄月英对刘璋十分恭敬,她微笑着行了一礼,便叫来书童,将一些重要物品搬上马车。待准备好后,她恋恋不舍的看了诸葛亮一眼,才坐上了马车。
“典满!”刘璋可不想让诸葛亮的家眷出现问题,他大喝一声道:“我命你护送诸葛夫人去巴郡,若路上有半点闪失,你也不用回去了!”
“末将定不负所托!”典满知道诸葛亮的重要姓,也知道自己在众人中武艺最差。护送家眷的任务,既重要,又没什么危险,他来做最合适!
有典满相送,诸葛亮也安心了。身为典韦之子,既然能做刘璋的护卫,无论是忠心,还是能力都不成问题。诸葛亮轻轻捏了捏妻子的素手道;“注意安全,在巴郡等我!”
“嗯!”薄纱也挡不住那一片嫣红,黄月英羞红了俏脸,只能轻哼一声。
马车绝尘而去,诸葛亮拿着羽扇站在茅庐门口,远远的望着。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过身笑道:“主公,我们收拾一下,也准备走吧!”
“好!”刘璋立刻指挥着关羽等人在诸葛亮家中进行大扫除,反正要走了,也不存在轻拿轻放的问题,几人的行为不像是搬家,倒像是抄家。待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张飞竟点起了一根火把!
“张将军,你要做什么?”诸葛亮一把拉住张飞的手道:“离去便是,何必连茅庐都烧掉?”
“呃…”张飞愣了一下,赶紧把手中的火把熄灭了,他有些尴尬的笑道:“实在抱歉,习惯了!”
“呃…”这下轮到诸葛亮愕然了,这都是些什么人?杀人放火的恶徒!
似乎看穿了诸葛亮的疑惑,刘璋笑道;“诸葛先生别理他们,来这之前的半年,我们率兵在匈奴、鲜卑境内横行。到处都是敌人,一直烧杀不休,这小子有些上瘾。不过,你放心,他若是敢在汉境中做这些事,那就是想吃军法了!”
“原来如此!主公与诸位将军击败外族的风采,我也早有耳闻!”看着犹如暴徒的张飞,诸葛亮忽然有种些上了贼船的感觉。
“好了!”刘璋道:“若诸葛先生没有别的东西需要收拾,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能否再等一会?”诸葛亮回头看向刘璋,刘璋知道他舍不得居住了几年的茅庐,便轻轻点了点头。
得了刘璋的允许,诸葛亮抚摸着草堂前的对联,在院中站了好久。而后,他从马上拿下一把琴,焚香而坐。双手轻抚琴弦,一阵叮叮咚咚的乐曲,犹如流水一般淌出,那琴声如此悠扬,让人不禁陶醉。当然,院中能听懂诸葛亮琴音的人,只有刘璋。
看着熟悉的一幕,听着悠扬的琴声,刘璋心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家看三国演义时的一首歌,便张口唱道:“束发读诗书,修德兼修身,仰观与俯察,韬略胸中存…归去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垅亩民,清风,明月,入怀抱,猿鹤听我再抚琴!”
琴声止,歌声亦止,诸葛亮面带激动的看着刘璋,因为刘璋那一曲竟唱出了他的心声。得明主已经值得欣喜,若明主亦是知己,夫复何求?在诸葛亮激动的眼神中,刘璋轻笑道:“先生,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