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谢宏一路疾走,到了大门外,抬眼看顾,当即便是一愣。
江彬已经见过一次了,也不稀奇,指着外面静立等候的四个人说道:“这是陆氏兄弟,老大陆仁佳,然后是陆仁义,陆仁冰,陆仁鼎,一母四胎,所以样貌都差不多,某初见之时也是很惊奇呢。”“原来如此。”四胞胎在后世都不多见,何况是明朝,见这四个皮肤黝黑,身材健壮的兄弟站在一起,谢宏心里也是啧啧称奇,这算不算是超额完成目标了?若这四个都是航海好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见过大人。”四人一起抱拳行礼,行礼的对象却不是谢宏,而是王云,出于隐踪匿迹的考虑,谢宏如今的身份只能算是个书童,王云和化名江武的江彬才是表面上的主事人。
“江将军对本官说,你们自称精擅航海,还用渔舟去过登州和朝鲜,可是如此?”王云沉声问。
“不敢欺瞒大人,正是如此”四兄弟中的老大似乎不擅言辞,说话的是老二陆仁义,这四人的名字起的颇为讲究,很丰书香门第之后的味道,而这陆仁义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时间、地点、过程都是清清楚楚,让人一听即明。
据他的说法,陆家祖籍福建,祖上不但是书香门第,而且还在朝中任过要职,不过在洪武年间就已然败落,被充军配到了边塞后,就此扎下根来。
而辽东条件很差,陆家也没有条件诗书传家,除了一个家族名谱之外,就再没有能和诗书扯上关系的东西了。
多年下来,陆家完完全全的变成了辽东渔民,不过大概是因为祖籍的关系,他们很快就展现了航海方面的天赋,出海时,收获每每都超出旁人甚多,引起了不少人的艳羡。
陆家是犯官之后,所以地位实际上是比普通军户还要低一等的,那艳羡很快就变成了排挤,面对种种打压,陆家也只能忍气吞声,出海时也多是避开众人,往那偏僻的地方去。
等到了四兄弟这一代,他们更是有些傲气,干脆直接去远海捕鱼,不但收获比以往更多,而且还能彻底的避开旁人,四人更是乐得如此。
军辽东粮食紧缺,普通军户和佃户差不多,一年的收成都要上缴大半,种的多,缴的也多,总之是不够吃的,即便加上捕鱼也不够,海鲜在后世稀罕,可却是没法当粮食吃。
四兄弟家中还有老母要瞻养,四人也都是壮年,海鲜之物在金州也不值钱,换来的粮食完全满足不了需求,因此,四兄弟中头脑最精明的陆仁义就和兄弟们商量着,要想点别的办法养家。
辽东地处偏僻交通不便,而且产出也少,可也有不少中原稀罕的东西,比如人参。而离旅顺最近的中原之地就是山东登州,那里的粮食便宜,人参却值钱,陆仁义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从辽东搞来人参,拿到山东去贩卖,然后再买粮食回来。
听到这里的时候,谢宏也是慨叹,逼到没办法的时候,有志气的人总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尽管陆仁义可能没意识到,可他做的就是海贸。
一个不识字的渔民都能意识到海贸之利,朝堂上的那些士大夫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主意容易想,可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人参那东西是长在深山老林里的,辽南这里可没有,而从辽南走到长白山脉,路上要经过很多卫所,都是防范jiān细过路的,凭陆家兄弟的身份根本就过不去。
使银子倒是可以,可若是有银子,他们又何苦用渔船去远航,做那种凶险之极的海贸呢?
有道是: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陆家兄弟一番打探,四处碰壁之后,不但没有灰心,反倒想到了新的办法。那就是走海路去朝鲜,在那里或者自己挖,或者用钱买,得了人参之后,再去登州。
如果单是拿着地图看,很多人都会觉得这办法很不错,从金州出海,东北方向就是鸭绿江的出海口,差不多正南方向就是登州,只要找准方向就行了。
可实际上出过海的人都知道,海路看似好走,其实却是凶险之极,尤其他们用的还是小渔船,若是遇到大风浪,一下子就能打翻的那种。
谢宏不知道到底四兄弟是天赋异秉,还是纯粹的运气好,沿着金州东北方向的众岛屿前进,这条海路居然让他们mo索通了。
可现实是残酷的,历尽艰辛的四兄弟并没有如愿以偿,在朝鲜的采购就非常不顺利,别看朝鲜的小朝廷对明廷很恭敬,可朝鲜人si下里可没那么容易打交道。
成化年间的攻伐建州之战是朝鲜人出的力,在朝鲜民间流传着大明边军孱弱,不堪一击的说法,连带着也对辽东军户很是瞧不起。
这说法当然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辽东镇兵力不是很强,可也不是朝鲜那点实力能够藐视的,更别提辽镇背后还有庞大的帝国了。
不过si下里的意yin却是不能阻止的,何况除了自家的亲兵,辽镇的军将本也不怎么在乎辖下军户的死活,更别提罪户了,正因如此,四兄弟的采购计划也是落了空。
自家挖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密林中时常有建州的鞋子出没,这些鞋子比朝鲜就更进一步了,连表面上的恭敬都不充分,si下里见到汉人,尤其是落单或者手里没有武器的,他们肯定是要劫杀的,欺软怕硬一向是异族的优良传统。
最终,陆家兄弟的海贸计划失败了,除了偶尔去登州卖鱼虾换粮食之外,朝鲜方向他们就再也没去过了。其实去登州买粮风险也不少,关卡就是大明歧视商人的具体表现之一,若不是他们手头紧,买不了多少,恐怕早就被人抓去关进登州的大牢了。
于是,当四人看到谢宏的招募告示时,都是大喜过望,对旁人来说,谢宏要求如同神话一般,可对陆家兄弟来说,这事情太简单了。
“…大人要去登州也好,或是去朝鲜也好,我们兄弟都可以领航带路。”陆仁文拍着xiong脯说道,他的三个兄弟也都用力点头,生怕失去了这个机会。
谢宏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去拜访王守仁,每次都吃闭门羹,然后每次都给老刘头打赏,每次也都带着江彬他们这些事旁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引起的效果就是众人都认为江彬是个出手极其大方的贵人。
老刘叉现在已经是名传数十里的暴户了,零零碎碎攒下来的打赏钱足有几十两,在辽东这地方堪称富户,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的好运道,能够给那位文曲星下凡一般的王大人守门,还能遇见江将军这么一个虔诚又大方的贵人,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当南城这里出招募告示后,来应募的人相当踊跃,最主要就是因为有了老刘头这个例子,陆家兄弟若不是刚好出海未归,也是一定会早早的来报道的。
正是因为有了必得之心,陆仁义才把那些si下里的勾当讲了出来。
谢宏一行初至金州的时候,江彬那一嗓子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们去过几次山东,听到的传言更翔实,知道如今的冠军侯是手艺人出身,还有意开海,因此为了取信于江彬,他也没做避讳。
一番话讲完,又做了保证,四兄弟热切的目光齐齐盯在了王云脸上,倒让王云凭空添了不小的压力。
陆仁义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不似有违,可用扁舟出远海,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玄乎,王云并不以断事见长,一时间很有些踌躇不定。
“去登州或是皮岛路途遥远,一时难以验证,致使大人难以尽信,不过我兄弟的水xing都不差,而且现下里就可以演示,就以此岛为目标,大人意下如何?”陆仁义脑筋转的极快,见了王云神情,便知究里,于是他退而求其次,至少也要拿个水手的名额。
谢宏循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心里都是一惊,金州周边有不少岛屿,天气晴朗的时候,很多都是肉眼可见。
不过,俗话说的好:望山跑死马,看似触手可及的东西,实际上的距离可能非常遥远,在海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陆仁义指的那个小岛看似很近,但据谢宏的目测,应该至少有十数里之遥,一个往返就是近万米,这样的水xing很是让人惊叹了。
何况现在也不是盛夏时节,而是隆冬腊月,一年最寒冷的时候,跳到海里就先得冻个半死,再加上子米的马拉松游泳,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了。
可看那四兄弟都是信心满满的模样,谢宏也有了些期待,若是这四个人真能完成这样的壮举,那么驾渔鼻泛远海也没什么不可信的了,只要沿着海岸走,就算船翻了,这四兄弟八成也能游回岸上。
有了这样的航海好手相助,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很容易开展了。
谢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王云见状也不迟疑,立时道:“那就如此罢,你们自去,本官就在此间观望,此外再让人准备一艘渔船跟随,免
……”“大人无须多虑,但请在此观望即可,我兄弟去去就回。”这次说话的却不是陆仁义,而是大哥陆仁佳,看这人一脸自信的模样,谢宏马上就明白了,这四兄弟中,头脑最好的是老二,水xing最好的却是老大。
等到四兄弟下水之后,谢宏就更是笃定了,陆仁佳游在最后,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显然是为了照应几个兄弟,这才如此。
四人游得速也不慢,bo涛翻涌处,不多时便到了中段,谢宏见状也是大喜,这样的水xing,简直和水浒传里面的鼻里白条差不多了,有了这么四个航海技术高超的人相助,近海的探索,以及令自己担忧的原材料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