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大家总喜欢把抗日分成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但在战争中能这么分吗?哪一场正面对决没有大量的敌后战斗牺牲?那一场敌后战斗不是正面对着敌人?战斗是全方位的,我从不承认我军的抗战是放弃了敌后作战的抗战……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淮河全线激战,归德行营里繁忙尤甚于徐州,各种的物资调遣和人员增补工作让参谋人员们连走路都是在小跑着。
蒋介石刚刚去视察完几个在整补的部队,眉头紧锁着回到了行营,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开始翻阅案头上摆着的新文件。
“前线伤亡如此惨重,各军的抚恤有着落了吗?”他头也不抬一边看文件一边问身边的张群。
“夫人今天早上就亲自去过问了,但孔财长那边说已无用度可以腾挪,需等下个月……”张群看蒋介石面色不好便续道:“孔财长说,废止苛捐杂税一事事关千秋功业,不可因战争而随意更改,推翻了各省联合倡议的征收战时特别税收的提案;但是如此一来财政便非常紧张了……”
闻言蒋介石不再说什么只是不断翻看文件,孔祥熙上任财长数年间以来共废除了全国传统上五千多项税收,每年光此一项便还民财富接近七千万;由此一招不光赢得不少民间口碑更导致各地方势力不得不依附中央财政,使得中央统治力度加大了不少,蒋介石对此是非常满意的。但是现在大战如火如荼,各处前线都在张口伸手要吃要用,他这个当家人却早就囊空如洗了(孔祥熙贪则贪,但在很多大动作上显得还是非常有才的……)
摆在他面前的文件中,就有各地的物资金钱申请一大叠,包括家底丰厚的阎锡山也张口了这可怎么办?蒋介石头大如斗:刚刚在视察整训的新兵时,他已经得知连中央军嫡系部队的军饷都在拖欠了,而前线各死战部队却均直接派人到了归德向他当面哭诉阵亡将士的抚恤不得到位……难啊蒋介石一仰头闭上眼睛,但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惨白的脸上两抹不正常的亢奋的潮红使他看起来更加憔悴。
猛一睁眼,蒋介石又翻了起来继续看各种新文件。
戴笠的呈报:已明确曹小民之下落,曹欲动用天字号特工冒险协助其行事,职已破格批准……
啊,找到这个家伙了他还没死,哈哈,真是命硬啊蒋介石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意——这些日子以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让他焦头烂额,唯独每次有关曹小民的消息都能让他惊喜。在他的抽屉里就有一大叠关于曹小民的英雄事迹报导的各种报纸,这是他在心情极为糟糕的时候拿出来一遍遍阅读舒缓神经的良药
敌后刺杀日军将领、孤身破袭日军军官团……每次看到有关曹小民的报导他都会和每一个普通百姓一样雀跃,都让他异常的振奋,使他有一种年轻了许多好像回到了当年东征陈炯明亲自挂着一身手榴弹带敢死队冲锋的感觉。甚至有时他会有一种代入曹小民去日军敌后横冲直撞的幻想(蒋介石亲自挂满手榴弹冲锋可不是吹的,在很多国民党元老回忆录里都提及他在东征和回师打广州的作乱滇军时都有过这样身先士卒的勇武。)
“……一个人已经为这个国家死了这么多趟,但还有人想他去死我告诉那些人,如果曹小民真的这样被暗害了,我是少不得给他多找些人去陪葬的……”蒋介石脑中响起的是自己在接到孙元良的报告后在特别军事会议上的一番讲话。为了一个自己没见过面的上校小军官,委员长亲自主持了一个特别军事会议,竟然整个会议内容只有一样就是严厉警告那些给曹小民下黑手的人
这个会议之后在全军估计都没人敢再暗害这个军队草根英雄了吧?蒋介石现在有种山穷水尽的感觉:他能够给忠勇杀敌的军人提供的只有一种在内部的保护而无法给与更多的奖励了,真的很无奈啊
他接通了戴笠的电话:“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多高的代价,都要把这个曹小民给安全救出来……”
在敌后作战的可不止一个曹小民,但能得到委员长亲自保护的只有他而已,更多在敌后和鬼子血战的人们甚至没有任何来自国家的保障
“叭鈎叭鈎”远处的枪声不断传来,不是很密集但却很有节奏,这是鬼子在射击远处移动目标的枪声。
“是小部队,连机枪都没有,如果过来了做了它”李斌一声令下,大家马上分散去设伏了。但是等了很久,却只听到枪声零零落落地继续打了几响便停了,看样子鬼子也不会往这边过来。
有些失望但也有些轻松,他们这个特遣队到了敌后发现到处是鬼子的封锁完全无法接近清流关一带接应曹小民后便只能停在外围找机会。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情况变得很糟糕:鬼子根本不是在为了搜索一个曹小民那么简单,他们就是在清乡
在遭遇了几次险些被发现的鬼子搜索行动后他们不得不继续后撤,但这时他们却发现问题更严重了:的池河防线竟然已经撤防,大部队不知到哪去了
失去了救援对象、没有了退路,这个特遣队就像是被抛弃的孤儿一样只能在寒冬里瑟缩躲藏于敌后的每一处被鬼子清剿过的废村落,每天寻找一切可以吃下肚的东西成了他们最重要的任务。
鬼子的清乡做得非常残酷,向导带着他们所到过的任何一处偏僻小村竟都成了废村,偶然会碰到一些躲得及时没被鬼子残害到的百姓也无法对他们提供任何帮助;相反他们还只能把那些自己都舍不得轻易食用的压缩饼干和肉干分给那些饿得快死的百姓。
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离开深山到人烟稠密一些的地区活动了,就这样他们在刚刚走出山区便听到了远处的枪声。
雪野上留着一串杂乱的脚印,在脚印的顶端趴着一个老百姓,光着脚,衣衫褴褛地死在那。李斌他们去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这个老百姓还活着
活着,但马上就会死去他除了身上被打了两枪,还被追上来的鬼子用刺刀捅了五六处对穿——是鬼子故意不往马上致命的地方捅,让他更加痛苦地死去的
“我……我们是……大口……忠义救……受十一游击纵队命令,在挖路的……”这个衣衫褴褛的将死的百姓竟是一名战士是他们的弟兄
顺着他逃过来的方向沿着脚印走了一段,李斌他们又发现了第二具尸体,接着是第三具、第四具……总共死了六个人,都是中枪后被刺刀捅死的。在最后一个被杀死的忠义救弟兄身后翻过一个小土包,就看见了他们六人为打击日本侵略者做的贡献了:小土包的另一边就是一条足以让汽车通行的大路,现在那段大路已经被挖断了,路边上还丢弃着那些毁坏路面的工具,是一些寻常的农具。
六个救弟兄用犁田的犁耙把一大段路面挖成了超过半米深的大坑,而且把坑里的泥土耙松了,把不远处一条原本沿着路边流淌的小溪截了流,现在大坑里已经被灌满了水。从大坑的另一边那些杂乱的脚印和车痕可以看出鬼子曾经有车队来过这里,无奈改道或者退回去了。
六个人,就为了挖一个坑全部牺牲了值吗?李斌心里很是沉重。现在他唯一得到的好消息就是鬼子大多数关卡都撤掉了,除了主干公路一般的小路都没了鬼子的踪影。
在前进的路上,李斌他们发现了更多的尸体,都是被鬼子散兵用步枪打死的。在尸体不远处都有被挖断的公路、桥梁等等,很显然这些人和他们刚刚碰到的被鬼子杀害的那几个忠义救是一道的。
继续前行的他们远远就发现了在一条很大的干道上正有一批鬼子工兵在抢修着路面和电话线,这些连枪都没有的“忠义救”竟然把破坏搞到差不多半小时就有一趟鬼子来回的干道上
半天后他们终于碰到了一队这样专搞破坏的部队,十一游击纵队的一个下属小分队。所谓的下属小分队竟是两个带着土枪的游击队员带着那些躲过了鬼子清乡的三十多个百姓组成的队伍,两支土枪加上农具,就这样他们怎么对抗鬼子?
“没事,鬼子也就是些押车的兵,人数少追不远,只要能够越过一道山棱他们一般就不追了……”一个老乡看起来还很乐观:“碰上四趟鬼子了,有两趟有弟兄被鬼子咬死了,另外两趟都没事……”
“这土炮子哪能跟鬼子打啊,这是用来对付土豹子土狼野狗的,那些畜生很凶,有时半夜里敢上来咬人……”另一个带着土枪的游击队员看到李斌他们装备得如此精良简直两眼放光:“我们碰了鬼子也不会和他们打,就是躲开,他们不会怎么追的……开始还追,但后来不追了,咱们人多这里开挖那里从山上推石头,他们没办法的……”
忽然李斌心里一阵酸楚涌了上来:这是一支什么部队啊就这样靠捉迷藏一样躲着鬼子在敌后挖路,就这样毫无保护带着农具就上了?这一路上荒野里看到的被鬼子打死的人竟都是他们这样的“游击队”
没有枪,大多数人可能还不会开枪,他们只会用锄头,但他们也上战场了,而且是在敌后这些原来老实巴交的农民们目睹了鬼子的残暴,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朋友,他们已经无法不起来反抗了。当他们知道,自己的部队还在和鬼子死战,需要他们瘫痪掉鬼子的运输线之后,这些老实人都响应了就这样,两个真正算是武装力量的游击队员带着二三十个人就组成了一支分队,他们的任务不是和鬼子火拼而是毁坏掉鬼子的公路桥梁甚至铁路等等。在皖东整个淮河战线的敌后,这样的游击分队有超过两千支
看着一张张老实敦厚的脸,一个个在寒风中忍不住瑟瑟发抖的褴褛身躯,这些总是从死人堆里爬进爬出的特遣队战士心里都是一阵阵激动一阵阵难受。他们是精英,有着最好的装备,他们浴血奋战,但是他们并不是最艰苦的一群。他们眼前的一群人,每人每天只会分到两个烤地瓜,没有军饷也没有伤残抚恤,却顶着严寒在野地里盯着鬼子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一段空隙出现去破坏道路。这些人和他们的家人都没有任何保障,但他们却来了,来战斗了,用他们的锄头
这就是国战,每一个人都参与抗敌;这就是人民战争喉头都感觉到被什么堵着,胸口一阵阵热乎,特遣队的战士忽然被从接连几天的饥寒交迫折磨中揪了出来
“走,咱们找一处好下手的地方狠狠鬼子一下,让大伙出出气”李斌一挥手中的枪:“咱们也要让鬼子放放血,祭奠一下咱们死在荒野中的弟兄”……
“轰隆隆”一声震天巨响,从滁县通往蚌埠的铁路线上,一列火车居然被地雷袭击了铁路刚刚才被鬼子工兵抢修好不到半天,第一列通过的火车就被袭击了
巨大的爆炸把整个火车头掀到了一边,后边的各节车厢被惯性作用全部撞在了一起,然后开始了惊天动地的更大的爆炸
太厉害了这场爆炸……气浪把爆炸场附近的一切树木都刮得枝叶乱舞,有的竟然倒塌了;在铁路边上的树木甚至很快就燃烧了起来埋伏在路边五百米开外,准备袭击那些下来检查的鬼子兵的特遣队员们知道这回再没他们什么事了:隔着那么远,他们居然都有眩晕的感觉,那些在爆炸场中的鬼子能活下来就真是见鬼了
“撤”孙长庆一声轻呼一个手势,特遣队的人马上转移了,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这次会误打误撞把一整列运载弹药的列车给炸了
“他娘的,这回赚大了咱们估计鬼子的大炮也得哑上几天了”秦岭很是兴奋,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淮河对岸的五十一军的弟兄
这是另一支失陷在敌后的特遣队,孙长庆和秦岭他们的一路,和李斌他们一样在躲过了鬼子的封锁期后他们出来已经发现没了归路,五十一军已经渡过河北了
他们也就留了下来,汇合了一些安徽保安团留在淮河南岸的部队开始对鬼子的交通进行破袭,这才是第一次行动没想到就钻了鬼子一个空子在他们眼皮底下炸掉了火车跟铁路
每天都有鬼子的巡逻部队在荒野中打死那些破坏道路的“游击队”,尸体就那样被冻在野地里示众。每天都有人死但破坏还在进行,有时会让鬼子气得暴跳如雷:运输队忽然发现前一支运输部队还能过去的桥被炸了,他们都不得不停下来跳进河里修桥的时候,他们竟然看到就在他们前方两公里的地方有一群人在挖路
打枪,太远了,那些人根本不怕;追上去,人家早就逃没影了。这些中国游击队员根本不当他们一回事,只是在挖路的时候不时看看他们有没有追上去……
被破坏的公路可能在刚刚得到工兵通知可以通行时,车队出发后就发现又被破坏了;还在试着通话效果的电话讲了一半可能就会被剪断掉……负责维护的鬼子工兵几乎被折磨得要发疯
就在鬼子把兵力收回去,准备集中全力突破淮河防线的时候,在他们眼里已经被清乡行动整治得平平安安的大后方忽然处处起火,几乎让他们的后勤补给陷入到瘫痪状态
(本章中说的情况实际发生在长沙保卫战期间,在长沙文史资料中关于这一段瘫痪鬼子交通的数据也有较详细记载,数字记不清只是记得当时自己心算了一下等于把战区所有的道路全翻了两遍以上就是说挖路战斗是在不断地、重复地进行,是被修好了接着挖也有关于挖路百姓的待遇和受到的保护情况、被鬼子巡逻兵追杀的描述,基本和小说中差不多。当然,几乎每一段都在开头或者结尾加上了在的领导下……但是在一些对个人的回忆采访中却不难发现他们的身份是在地方政府组织下的民众自卫队和游击队、保安团,都有正式番号……看到这些难道不会让人有疑问:敌后斗争到底是谁在打??……不去争论这些,只要知道那个年代稍有血性的战区中国人,包括你我的先辈都可能参加过这样的抗日人民战争就是了长沙保卫战不光是一个天炉战法的成功,真正决定一场大胜的原因可能并不是那些台上风光的人而是无数这样默默无闻的无名英雄)。.。
为了方便下次访问,请牢记,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