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内的薪火将整个营帐映照得温燥通明,门帘被突然开,凌岳满面红光探入帐来,已经迫不及待的在杨泽身旁坐下,道”“被万人瞩目,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杨泽失笑道”“最大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想到明天要对付的是最有资格争夺魁首的陈玄奇,很有可能今天的一切荣耀,都将在明天破灭,你觉得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凌岳立即有些从虚幻的云端跌向谷底的现实”“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在我最高兴的时候给我以打击。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陈玄奇身负《道心剑典》,乃是地海近五年来最杰出的剑手,要战胜他的确不容易,呵,但我仍然对你有信心吧,要知道恒木玄和白露禅,你都能创造奇迹。我宁愿相信这种奇迹仍然存在,只要明日一胜,我们的声望将前所未有……”
说着凌岳指向营帐的风窗之外,那里透进来的是脉山上蜿蜒的万帐灯火,一片通明喧沸”“现在的你已经今非昔比,相信今晚上那些各大境的人,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如何打压你的声望,也有人想方设法的要将你捧到高位上去,今天我见云庭的那些长老们,平时这些眼高于顶的老家伙,如今都已经在为这场青墟大会争论不休,乱糟糟一片,你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只怕这之后还要吵上一段时间!”
兴奋之意伴随着山风吹拂着一整个云庭大境的宿营地,吹拂进杨泽凌岳所在的营帐之中。护卫营帐的云庭虎卫,一个个比以往更加的精炼结实。云庭虎卫分部众之首的万军,手握刀柄,巡视众多直属护卫的武者”“我云庭如今已经走到这一天了,从现在开始,每一时刻都要提高警惕,我云庭杨三水挺进决战难免不会受其他各境嫉妒,今天晚上,无论谁要进入我们的防线,定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话语一落,立即传来众人震耳发聩的高呼!
而外围张望云庭宿营地的人们,看到的只是那些气势逼人的护卫因士气之高涨而肃杀的表情,令人即便相隔甚远,也不敢等闲靠近。云庭境内的长老营地区域之中,无数身着金线袍的长者端着奶酒或是在篝火边上捧着热茶,噪杂的议论和激烈的辩辞从他们嘴里吐出一些人甚至激动得语无伦次。
地海人虽然都是从灵兽山脉和自然抗争生存下来,但除去生存之外,地海人将骄傲和尊严视之极重,所以会有无数人为了在这里扬名立万,出人投地争得你死我活。外界那些安稳一辈子古井不波的生活显然不适合地海这里的人从小学到的就是抗争,从抗争中获取自己所需要的事物,获取令别人言听计从低眉顺目的地位和荣耀。而来自青帝遗留之青墟大会,乃至地海最高的荣耀。
不少长者抹了抹久不曾鼓涩湿润的眼眶,云庭境能再度有登顶青墟大会决战这一刻,他们这么十多年来,等得太久了!有些人从少年等到了中年,还有的人从中年步入了老年,原想自己再无可能重新见证云庭的辉煌一刻,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还来不及享受这种如年轻时代热血激昂不顾一切为万众瞩目的荣耀战斗的场面。从前放马驰骋,年少轻狂的日子,仿佛时光倒转般到来。
热血和激情在绝对的荣耀之下开始绽放出比星辰还要夺目耀眼的光辉。
营帐之内,凌岳突然一顿,扭头对杨泽问道”“无论如何这场青墟大会之后,要不然干脆我们去贵霜陆洲历练吧,我自小在静云殿的书典室中看到,外部的世界是我们难以想象之大那里有可以驱物的机关术,有飞翔的战船有数之不尽闻所未闻的灵宝,有比地海七境最顶尖灵玟师所能制作出来还要厉害的符文。正好我的外部历练也要开始了,一起出去,我们总会闯出一番天地的。”杨泽微微一怔,然后促狭道”“那么江凌心呢?”
凌岳撇撇嘴”“说实话,她现在根本就看不上我,在她身边的人已经足够优秀,相比起来,或许她还要更为欣赏你一些。七境子女无法参加青墟大会,但我们仍有出路外出历练,很多人对此讳莫忌深,甚至用各种方法来逃避离开地海。
对他们来说,外部的世界就是洪水猛兽,尽管我们地海在外界被誉为蛮荒之地,但是对他们而言,外面的世界才不适合生存,只有地海才是他们如鱼得水的故乡。但无论你相不相信,我有时候觉得,这个地方并不适合我,我想要去外部看看,那些世界是什么样子,男人自当在外闯出一片基业,兴许有一天我可以挟风带雨荣耀归来,再见到江凌心,如果她依旧单身,那么我那个时候可能会有资格追求她。而如果她拖家带口身边牵一大胖小子,那么兴许我会祝她一世安康幸福……”
杨泽突然有些感触,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自己和凌岳臭味相投。
想了想,他掏出身上的纳宝囊,这幅宝贝从他手中出现的时候,就连见多识广的凌岳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这可是纳宝囊,好东西啊!哪里来的?跟你这小子在一起实在对心脏无益,每一次都让我吃上一惊。”
杨泽也不废话,将纳宝囊中的一些书简拿出来,递给凌岳”“你父亲追问过我所会的上古奇功,其实这些并不是所谓的奇功,只是一些外界才有的功法。这些书简记录了目前为止我所会的所有功法,由简入难,我重新编纂过一番,同时尽可能的以我的理解改善了其中一些偏颇冗繁之处”令其具备更大的威力,更容易理解。这里面包含了长久修炼,能够改善体质,甚至改善资质的《引气术》,能在千钧一发时刻保命的《云体术》和《盾体》,现在我将这些都交给你,没有人是天资障碍,更何况你资材超卓,只要你肯悉心专研”相信突破曰前的修行抵境,早日踏入地玄境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一个修行者而言,能够迈上一个大境界,那是怎样的一种诱惑。
面在此之前,从没有一个人如此这般鼓励过凌岳,同时预感到了什么,让他鼻头突然微酸。盯着杨泽,凌岳皱眉道”“你说这些都是外界的功法”难道你跟我父亲所说家传……是假的?”
面对杨泽的沉默,凌岳也突如其来的沉默下去”然后半晌之后,他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还记得神道斋在地海世界发布的追缉令吗?还记得李求承此来地海,掘地三尺要找到的人吗?很不幸,我好像就是那个人。”
凌岳一张脸突然变得震骇莫名,目瞪口呆的望着杨泽”“你就是那个大晔国逃亡,鹿岛国举国通缉的世子!?”
“所以这就是我不能暴露身份的理由。”神道斋突袭红楼船,雷东来击毙俞小小,囚禁半藏大师,还举国通缉他杨泽,将他如狗一般追撵,更令人恨碎牙的是这一切前面早铺满了无边黑暗,无论如何挣扎,他杨泽都似乎难有出头之日。
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让凌岳震惊到如遭雷击,他更没有一时大脑停滞运行,反倒是以极快的速度,将这段日子所有的一切和疑惑的地方飞速的联系起来,从而畅通无误,明白到杨泽目前一切的苦衷无奈之处,这让他满面惊容的低下声去”“你实在是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神道斋布下天罗地网,一旦你暴露,只怕出不了地海了!”
看到凌岳无法掩饰脸上发自内心的担忧惊惧,杨泽心底掠过一丝温暖和宽慰”在地海的这段日子,在纪灵儿和轩辕晴朗没有到来看不到曙光的这段日子”身边这个和自己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凌大少,给过他无数次这种温暖。私自将特供的灵药给予他滋补的时候,在他生死未卜全力奔走找寻他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对他杨泽冷眼相待却只有他坚信不疑他天赋异禀的时候。这些总是让杨泽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些人和你一起出生入死历经烽火硝烟的。
只走到此为止了,前面的路途危险而不可预知。需要他自己走。
就在此时,营帐之外,突然传来朗声禀告”“灵山境郡主江凌心,求见杨三水。”
凌岳和杨泽面面相觑,相信江凌心此行,定是抱着不怕惊世骇俗的念头过来的。
如今七境之中只剩两境面临明日的七脉演武决战。灵山境和云庭境正是众人所瞩风口浪尖。灵山境和云庭境双方可谓极为敏感。双方大境的宿营区域边境,还因为明日决战谁能夺魁而归引发诸多摩擦冲突。
灵山境郡主的江凌心此时来见杨三水,恐怕她来到杨三水营帐之外的时候,已经传遍了整个云庭大境。相信此刻灵山那边也绝不安分。
若是以往凌岳听到江凌心到来,定然扫榻相迎,恨不得立即出外迎接。但此刻初闻杨泽真正身份,此时已经完全心如乱麻。杨泽选择此时告诉凌岳,是怕以后再无告诉凌岳的机会,而他应该有权知道真相。
但此时江凌心到来,说不定还将打乱一些布局,是以无论江凌心到来目的是什么,杨泽并不想此刻凌岳一同在场的时候,和江凌心见面。
不待杨泽出言,凌岳就先一步对帐外道”“请回报江郡主,明日一战至关重要,杨三水正在调息静养,难以分心。”
话音刚落下,帐外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清
甜的声音”“既然杨兄正在静养,那为什么连凌岳你这个少主,也在此一并打扰默”
营帐外地势下斜坡之处,一席轻衫的江凌心和随同众人盈盈而立,就连周围的云庭虎卫,都感觉到任何男人在这个女人面前,都很难拒绝她的一切要求。
杨泽看到凌岳顿时青白了脸的尴尬模样,立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微变,连忙道,“今天天色已晚,加上明天还有一场大战。再说营帐里只有我和凌岳两个大男人,如果江郡主一个女孩子家进来,多少有些不方便。如果有其他的事,明日青墟大会之后,再说吧。”
瑟瑟夜风之下,让地海仙女之称的江凌心伫立帐外而迎进门去。
这一幕不知道会让七大境多少青年口诛笔伐,骂也给杨泽骂死。而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在无数男子眼里高高在上的江凌心居然委身登门造访,也被拒之门外,从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角度来说,恐怕都会直接将放弃这等大好机会的杨泽给踩死吧。
江凌心长长的睫毛轻轻的跳了跳,脸上并没有丝毫愠色,也没有怨怼责怪,反而是让所有男人羡慕嫉妒恨的一哥兰心蕙质的模样,轻轻俯身点头,道,“如此也好。是凌心莽撞了。那就等明日之后,凌心再来造访。虽然杨兄明日对手是我灵山境人,但我依然期望着,杨三水能夺得魁首时刻的到来。那样的话,以朋友的角度,凌心也会为你高兴喝彩的……”
周围人立即感觉从头到脚都有些酥了,这多好的女刻啊!
江凌心正欲离开的当儿,仿佛想起一件事,微微笑道”“其实今日来此,只是想以我个人的角度,为你留一句话。无论是十年,还是五十年,亦或者一百年”江凌心罕见露出少女般的娇羞”“这句话永久有效: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杨兄如果呆的不习惯子,江凌心的灵山,会永远为你敝开大门。”
只是这一番话,就足够让听到的不少男子有想要流鼻血的冲动。
就连此时的云庭虎卫,都不约而同朝营帐那方望去仿佛在看着未来一个吃软饭之王的诞生。
直到江凌心杳然而去,她清甜的声音留下的话语仿佛还余音绕粱不去。
只是在营帐中的杨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凌心感觉自己动惮不得,在她返回灵山营地的丘陵之上面前那三道身体裹在斗篷里的人影,静静伫立。却让她通身都有一种被看透冰冷刺骨的感觉。特别是三人中为首那位斗篷中人的目光让她背心细密得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一阵阵的寒意不断涌上涌现。在地海世界,能够给江凌心带来这种感觉的人,极为罕见,而她很清楚的明白眼前三人绝不是她认为可以带给她巨大威胁的人中任何一位。斗篷中三人的神秘且强大,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更是让人有一种胆寒的感触。
,“你们是谁?知不知道所拦何人?”被对方无形的威压所催逼,江凌心这边的一位修为极高的护卫,顶着那种压迫力开口喝道。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所以这番话就像是拍向无尽大海的石块一样杳然无踪。光凭气势,对方都能将众人压制住。
三人终于面对面走来,江凌心身边众人纷纷拔剑,但随即便如同握着巨大重物一样,长剑纷纷坠地。身体动惮不得。
江凌心满头的汗珠,还在苦苦支撑,微微仰首,以她的骄傲,就算对方实力数倍于自己,也绝不可能在此刻低头。
为首的人缓缓朝她走来。但出奇的是斗篷之中传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这个世界上很多事物,绝不会永不改变。特别是人与人利益所维持的关系。所以不要动辄轻易承诺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以后的东西,那样会显得很不真诚特别是在你需要笼络什么人的时候。”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凌心觉得在对方的面前,自己的心跳很快,都快跳出饱满的胸脯。
斗篷抬起,星空之下,现出的是一张下颌微尖绝美的容颜。这种美丽,甚至让一直很有自信的江凌心都为之惊艳怦然,很难相信世间不会有男子不为这张面容心动。但她却如此拒人千里的冰冷。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女子微笑起来,柔唇缀着星光”“重要的是,同样的话,我不希望听到你再对他说第二次。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江凌心如麻的心绪不定,然而似乎想到了答卒,随即怔住。
当眼前女子面对面来到面前,江凌心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同时对今天和凌秋燕斗气,莽撞至此悔青了心脏。她心里面很怕,很慌,第一次感觉到面对那种难以匹敌的力量,自身渺小无力的感觉。特别是面对这样的人,自己兴许一句话,一个举动,就将对方得罪,从而面临不可想象的后果。
就在江凌心闭上眼睛,嘴唇咬出血决然的一刻,压力顿消,她再睁开眼睛,发现三人已经和她错身而过,旋即远去。身边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省人事。
江凌心终于承受不住那股压力,双脚一软,神情憔悴得瘫软在地。心中只有一个被惊艳和震撼之后的疑问,这个女子,她究竟是荆三人裹挟在斗篷之下行走,轩辕螳天终于忍不住,狐疑至极的开口朝纪灵儿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三人停住,一并移动的星辰停住,长袍翻舞,轩辕晴朗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必要避开这样尴尬的讨论,还有避免接近某种未知领域真相后可能面临的杀人灭口。
纪灵儿掀开头罩,露出一对镇定自若的黝黑眸子,但似乎有一丝那么不易察觉的异样神情闪过去了,她微微蹙眉,像是摒弃一个最荒唐的问题”“他很笨,但有时候却自认为自己很聪明所以有时候并不清楚周围人的动机。我只是不想他被利用而已。重要的是,我们要带他离开地海,我可不想在关键时刻,因为一些不确定的变数,从而改变了我们的计划。”
轩辕螳天一对伶动的眼瞳盯着她,纪灵儿也知道她一直巧笑盼兮的看着自己,问”“有什么问题?”
端详了她半晌,轩辕螳天才摇摇头道”“没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今天的你很反常比如,你的行事,比平时多了一些。还有纪姐姐你今天说的话,好像比平时也更多了一些。”
纪灵儿的脸上掠过一丝微仅可查的晕红,侧开头去,凌风眺望远方,干净回应道”“那只是你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