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吧。”若华微微笑着,看着地上坐着的秦夫人道。
秦夫人脸色青白不定,她琢磨不出王妃到底看出了什么,自己虽然是在账面上动过手脚,但后面都设法补上了,照说是瞧不出什么来,就是看出了破绽也是没有根据可查的。
她定了定神,抬头道:“妾身不明白王妃之意,那送来的账簿子上数目分明,样样都是结清了的,哪里能有什么岔子。”
若华不禁露出冷笑来,到这时候了还嘴硬,她看了看一旁的瑾梅道:“你说与她听。”
瑾梅应了一身,上前一步道:“内院的簿子里每月采买米粮瓜果菜蔬花费为四百两,只是比照着厨里每月的单子来算,拢共不过二百两,剩下的银钱不知去处。”
秦夫人愣了愣,却是叫苦不迭:“王妃您可是冤枉妾身了,这厨里的寻常开销便已到了二百两,这只是面上瞧着,可是太妃娘娘和郡主用的燕窝,王爷的参茸汤,还有各院子里小厨开销可都不小的,拢共算起来,怕是四百两都不足,还是东挪西凑,其他处处紧着才行。”
瑾梅顿了顿,看着若华微微颔首,才又道:“簿子上每年采办府中上下各季的衣物,每一季是一千两,而发到各人手中也不过是寻常的裳子衣褂,全部也不过是五百两上下,如何就到了一千两呢?”
秦夫人这会子瞧出来了,瑾梅所问的都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也都做了添补。如今就是问起来,也有话可以应对,她不那么害怕了,渐渐支起身子道:“姑娘是不当家不知贵贱,这府里上下岂能是一般地衣物,且不说太妃娘娘每一季添的那些锦缎丝罗,就是这府里的丫头也是各个不一。一等的丫头着缎子面,二等的丫头着纱罗,三等的也得着棉面的,哪一个能差了去,要是都照着三等丫头的衣裳来算。那只怕是府里都不用使钱了。”
瑾梅说一条,她便驳一条,却也说得头头是道,理由还都是说得过的,若华冷冷瞧着秦夫人那有些得意地模样,她许是以为自己拿不住她的空子。要处置不了她了。
“如此说来,妹妹竟然全是为了府里着想,没有半分错。怕还有功劳才是呢?”若华淡然道。
秦夫人一愣,她虽然觉得王妃不会查到什么,但是她却对这位摸不清心思的王妃有所忌惮,忙陪笑着道:“哪里敢当功劳。只盼着王妃能明察,莫要疑了妾身去就是了。”
若华轻轻勾起唇角,向着秦夫人道:“只是还有一事,妹妹为何要月初便支领了府里上下的月例银子,却到十五才发到各房里去呢?”
秦夫人身子一晃,不敢置信地瞧着若华,只听她缓缓地道:“这么早早支了去。为何却是迟迟不发,难不成是……”话没有说下去,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是紧紧盯着秦夫人。
秦夫人哆嗦着道:“妾身也是着急,怕误了发月例银子的日子,所以才早早领了回来,到了十五还是发了与他们的,没有留下半分。”
若华冷笑着:“听说这些年秦府的人常常来王府见妹妹,一月之中竟有数次之多呢。”
秦夫人此时已经脸色死白,说不出半句话来,跌坐在地上连分辨都不会了,王妃竟然已经想到这上面了。
若华却是早已料到了,秦夫人自以为得计,将账面上的亏空都想法子补上,这样便瞧不出什么大概来了,尤其是新嫁入府中未曾掌过事的王妃,可是她不曾料到若华当初身为情报特派员,对于查看商业账目十分在行,为的就是防止境外商业机构以各种名目盗取国家机密。她的那点子小把戏早就被若华看穿了,只是不明白每月这么大笔钱她挪用了是做什么。后来却是知道了秦府的人之前常常来王府,虽然不敢明着递了帖子进来,但是暗中从角门一月里来往数次,这里面必然有什么不对的。
看着秦夫人如今的模样,怕是自己猜对了,她必然是做了什么。若华也不开口,只是让秦夫人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想着,越是这样,她越是恐惧,以为若华掌握了自己什么把柄,到最后会和盘托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若华悠然自得地端着茶盏吃了一口,却是不瞧跪在地上的秦夫人,任她在哪里作垂死挣扎,犹豫要如何说。
“王妃,杜府送了拜帖来了。”刘婆子打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却是一眼也不看跪在当中的秦夫人。
若华一怔,微微蹙眉让纽儿接了帖子,问道:“人呢?”
刘婆子忙道:“说是来得是府里的四小姐,马车还在内府门前候着。”
若华更是奇怪了,是若梅,她怎么会无端端过来了,却是都未使人过来说一声,若说是寻常拜访,这也过于仓促了。
她也不不再多想,只是点头道:“请了四小姐过来吧。”刘婆子应着退了出去。
若华有望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秦夫人,启唇道:“妹妹,你想了这许久也没想出来究竟是做了什么,那不如先回房去吧,再好好想一想,我也不着急问你,这两日也不必来请安了,就好好在莹心阁吧。”
秦夫人松了口气,不过来请安也无妨,反正这几日王爷还在自己那边,王妃又能有什么法子,还想着,又听若华道:“妹妹昨儿伺候了一日便已是累的起不了身,怕是身子不好,也不便再伺候王爷了,我今儿替妹妹与王爷说一说,不如让岑妹妹代为伺候就是了。”
秦夫人恍如被雷劈中一旁,身子摇晃了一下,却是愣愣地看向若华,只见她依旧是淡然如菊,全然没有半分神动,才知道自己是真正小看了这位年轻的王妃,她心头一阵苦涩,又是怨恨不甘心,终究还是强自按捺着拜倒告退。
“妹妹怎么来了?”若华笑语盈盈地瞧着下位坐着的若梅道。
若梅却是自进门便是低着头,手里紧攥着手绢,不敢多说一句,坐在位上听若华问起,才犹豫再三,低声道:“二姐姐,我,我是自个儿出来的,老太太和母亲都不知道。”
若华吓了一跳,她是自个儿跑出来的!忙追问道:“出了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出来了,丫头婆子带了没有,可有被人瞧见?”
若梅摇摇头,低声道:“我是有事要求二姐姐帮一帮,才会……”她猛地抬起头拉着若梅的手道:“二姐姐,求你帮一帮明俊吧。”
若华好半天才记起明俊就是那位顾家大少爷,只是他有什么能让自己帮得上的,只得先宽慰若梅道:“你先坐下,有什么话好好说,顾大少爷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这样了?”
若梅滴下泪来,坐回位上低声泣道:“前儿我听老太太和母亲在寿安居内房里说话,说起了徽州顾家那边,说是朝廷命了人去查盐运贪墨一事,不知怎么地查到了顾家身上,说是顾家现在当家的二老爷与徽州知州老爷有什么牵连,还获了罪,如今连顾家祖宅都被扣住了。”若华吃了一惊,先前听说舅舅跟着萧琰一道在追查盐运贪墨的案子,万想不到居然顾家也会牵涉在其中,更是被获罪扣押,这只怕会牵连到顾明俊身上,他如今正在准备过些时日的春闱,若是因此被牵连,只怕想要在仕途上有所存进极为艰难了。若华瞧向一旁满是期盼地望着自己的若梅,心里不禁一叹,她一心想着顾明俊,只是去岁中秋之时,自己躲在园子里瞧着,顾明俊对若梅似乎并无太多情意,只怕日后……“妹妹快别哭了,这事非同一般,只怕还要从长计议才是。”若华叹口气道,却又吩咐了瑾梅:“去传个信给府里,就说四小姐在我这边,别让她们着急坏了,闹出事来。”若华这才又拉着若梅的手道:“妹妹,顾大少爷可知道你过来?”若梅窘迫地红了脸,摇摇头道:“他,他不知的,先前我曾想着要问问他,只是都见不着他,所以才一时急了……”若华不禁抚额,想不到若梅竟然是这等不顾一切的性子,她只得耐着性子道:“一会子府里来人接你,你只说是闷了,想要出门散散才来了我这,这些话可是不能提,不然怕死要惹出大事来。”若梅一一应着。“顾家的事,现在我也不知究竟,不好说怎么办,你且回去安心待着,有什么消息我再使了人去告诉你,如今看来顾家是二房里当家,有什么也不会太多牵连到顾大少爷身上,你莫要慌了手脚。”若华低低劝道,“毕竟还未成婚,若是为了他的事你让人瞧出什么来,可是要让人笑话的。”若梅含泪点头都应着了。待到杜府里二夫人过来将若梅接了回去,若华才微微松一口气,却是对顾家与盐运贪墨案动了心思,顾家二老爷怕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才会被陷入这桩案子里,若想保住顾明俊,唯有拿出当初顾家分家一事来说,或许还有转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