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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九章过继
朱家有贵妃,有皇子。贵妃在后宫里已经是皇后一人之下,后宫诸人之上。如果能再进一步的话——那前景是多么令人心动啊。
“你今儿进宫了吗?”
四皇子点了一下头:“是。六弟已经被送回来了……”
“皇后,说了什么?”
“皇后看了一眼就厥过去了,醒来后不停的说,他不该死。”
大公主摸了下指甲。
因为常骑马、射箭,她不象其他贵fù那样留着长长的指甲。
是啊,她的儿子不该死,那别人的儿子就该死了?
大公主和四皇子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一个是心力交瘁,一个刚经过长途奔波。大公主起身告知,四皇子送到门口,又命人多打两盏灯笼照路。
“行了,áo生挂念着你呢,多说两句话安安她的心。”
四皇子说:“让姐姐挂心了。这些天事情多,潮生那里,还得姐姐多照看。”
大公主一笑:“知道了。”
她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挪揄。
四皇子只有一妻,未曾置姬妾,这专情的名声早传遍了。
潮生身体还弱,原来是想等四皇子回来的,却不知不觉已经迷糊着了。但她睡得浅,一听见脚步声响就醒了。
她轻声问:“回来了?”
四皇子点了下头,在榻边坐了下来:“我吵醒你了?”
潮生说:“没有。我就合上眼养养神。晚饭用了?还要不要让人倒盏茶来你喝?”
“我不口渴,不用张罗。”
潮生知道他在外头一定很艰难,可是她……却帮不上他什么忙。
她只想让自己快些好起来,能操持家务,照顾好儿子,也照顾好他。
给大公主住的院子收拾得干净妥贴,因为怕空置的屋子潮气重,还熏过香。
大公主坐了下来,揉了揉额角。芳辰轻声说:“公主,热水备下了。”
大公主抬起头:“阿罗可回来了?”
芳辰摇了摇头。
“这孩子……”大公主皱着眉头:“现在京城里这样乱,他还到处乱走。”
“您放心吧,阿罗少爷这样机警,身手又好,不会有事儿的。当初在黑河城,那一城的人都染了疫症,阿罗少爷不也没事儿么。”
“那怎么一样呢。”大公主恨恨地说:“他也不小了,还总这么没轻没重的。很该给他寻门亲事,好好儿拴拴他的心才是。”
芳辰服侍大公主沐浴,一边拿了香膏沫子替她洗头发。在路途中种种不便,都只能忍着。这会儿安定下来,可不得好好儿的洗浴休整一番。她笑着说:“公主就是会嘴上说得狠,其实心是软的,光说要打他罚他说了这么多次,没有一回真下得去手的。再说,这婚事也不用急。阿罗少爷一表人才,好多的姑娘偷着给他送帕子送荷包的,只是他自己没想过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罢了。”
大公主的手指在桶沿上轻轻叩了两下:“他现在身份不同了,妻子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娶一个算数。我又不想让他娶个松漠族里的姑娘……”
说到要紧的事情上,芳辰不再chā话。她手脚伶俐,服侍大公主躺下歇了。外面人回话:“公主,阿罗少爷回来了。”
大公主坐了起来:“让他进来。”
阿罗隔着窗子说:“姐,我不进去了,就是和你说一声。我回了咱们前街的宅子一趟,没去别的地方。”
“胡说八道。你是不是又闯祸了?要不然怎么不进来?”
阿罗在外面嘿嘿笑:“这不是男nv授受不亲么。”
大公主也笑了,拍着床边说:“听听,弓马本事没长进,嘴皮子却长进了,连男nv授受不亲都学会了。”她又想起件事来:“你是从大门进来的?”
“我跳墙进来的。”走大门难免要通报,招呼,啰嗦半天。
就知道他这个性子改不了了。
“行了,你去歇着吧,让人给收拾出屋子来了,明天一早别乱跑,去见见诚王爷和王妃。”
阿罗隔着窗子答应了一声。
他不肯进屋,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男nv授受不亲之类的话。
还真就因为他有不能进屋的理由。
身上溅上血了。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在昆州时哪一天不打个几架。可是京城又不比昆州——阿罗已经是第二次来京城,不象上次一样什么都不懂,也懒得去懂。
说实在的,今天这一架有点冤枉,他连那是两拨人还是三拨人都没弄清楚,就莫名其妙的卷进去了。
纵然他以前主动惹过不少事,但今天这一桩,着实不怪他。
可是大公主一定不信。
所以他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把衣裳换下来交代人赶紧拿去洗了,这事儿还是烂在自己肚子里最省事。
夜深人静。
陆皇后却无法合眼。
她一动不动的躺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帐子顶。
魏凌轻声劝她:“娘娘,您得自己保重啊。这当下您再有什么闪失,岂不更遂了那些人的意?药煎得了,您好歹喝两口。”
陆皇后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
那空洞的目光让魏凌心里发寒。
她跟在陆皇后身边这些年,何曾见过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魏凌……”
陆皇后声音低哑,魏凌却有些高兴。不管怎么样,肯开口说话就好。
“娘娘,我在这儿呢,您只管吩咐。”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魏凌一怔:“娘娘怎么这样说?”
“要不是我处处算计,征儿他也许就不会死……他还不到十七,刚刚娶了妻了,连个孩子也没留下来……”
“娘娘。”魏凌鼻子发酸,忙忍住了:“这怎么能是娘娘的错。娘娘不算计旁人,旁人也不会放过咱们啊。在这宫里头,不算计,怎么活下去?靠别人,那靠谁?又有谁靠得住?”
陆皇后闭上眼。
是啊,一步一步的,只能往前走,没有退路。
靠谁呢?早在父母双亡的时候,她就明白这个道理了。亲戚翻脸不认,他们兄妹险些流落街头。进了宫又怎么样,靠皇帝?那一位,可以说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人。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想出头就要把别人踩下去,皇帝的宠爱只有一份,你得到了我就得不到……孩子也是一样。
“药端给我。”
魏凌连忙抹了眼角,把药汁滤过,端给陆皇后。
药很苦,陆皇后一口一口的往下咽。
六皇子妃年纪轻轻,过门不到一年就守了寡,哭得死去活来。不过,她和六皇子其实夫妻之情并不算深,与其说是在哭丈夫,不如说是哭自己未来的命途。没了丈夫,后面还有几十年得苦熬。她的一切指望都付诸流水——倘若有个孩子傍身也好,可是他们成亲的时日太短,他都没能给她留下一儿半nv,让她将来去指靠谁?
陆皇后看着一身缟素的儿媳fù,只淡淡地说:“你放心,你不负他,我当然也不负你。”
六皇子妃心里一颤,不敢多想陆皇后话中深意,只摸出帕子捂着脸,又低声啜泣起来。
第二日六皇子妃就明白了陆皇后昨天那话的意思。
陆皇后提了出来,要给六皇子过继一个嗣子。将来总得有个人替六皇子供奉香火,六皇子妃老来也有个依靠。
这提议是合情而合理的。
但是陆皇后提出的过继人选,不是旁人,正是诚王府刚刚出生的那个婴儿。
陆皇后显得很淡然从容,这个想法绝不是冲口而出的。
“这也是有先例的。当年,义亲王暴卒,不就是过继了兄长景亲王的次子为嗣么?这兄弟,叔伯,原本血脉就比旁人亲近不是?再说,这孩子小有小的好,不记事儿,征儿媳fù现在就抱去养着,跟她也亲。”
皇帝没作声。
陆皇后又说:“再说,诚王已经有了长子了,将来要没什么意外……这世子肯定是要立长子的。次子能得着什么啊?要是过继给征儿,将来那府里的一切还不都是他的?这两个儿子都有了着落,也不算亏了诚王夫fù吧?”
皇帝说:“这事儿朕记得了,皇后先歇着吧。”
陆皇后拉住了他的手。
这两天的功夫,陆皇后瘦了一圈,眼圈红红的,头发散着,看来楚楚可怜。
“皇上……也许臣妾是做了不少的错事。可是,臣妾是一个母亲,这天底下母亲的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他们兄弟里头,只有诚王家中有两个儿子……诚王一向友爱手足,既诚、且孝……这事儿,想来他也不会不赞成的。再说,征儿他是横死的,停灵的日子也不能长,眼看得入土了,民间尚且讲究要个摔盆顶幡的孝子……皇上,征儿也是想为皇上分忧,才和他四哥去了肃州。他四哥回来了,他却还在那里奔波,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事……”陆皇后泣不成声:“皇上就算不看在臣妾的份上,也要看在那没了的份上……皇上还记得吗?征儿他刚学会说话时,头一句会喊的不是母后,是父皇啊……”
“朕知道了。”
陆皇后有些失望。
知道了三个字,看似应下了,可实际一想,什么也没答应啊。
不,其实她也不指望皇帝能一口答应。
她还有别的办法。
老四在这件事情上是理亏的,陆皇后不怕他不应。
不管应,还是不应,这苦酒,他们两口子都得乖乖咽下去。
这不过开了个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