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三百七十三)风雨飘摇话青藏
(三百七十三)风雨飘摇话青藏
小经堂里只剩下喇嘛一人,他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些。
刚才众噶伦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他知道,这一次他面临的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考验,他自已的命运,藏传佛教的兴衰,西藏的前途,都将决于他的决断。
淡黄色的酥油灯火苗在轻轻摇动,喇嘛的眼前,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他自己神与人的一幕幕往事……
他的家是拉萨东南部达布地区的朗敦小村,那是一处山青水秀、群山环抱的美丽地方。据他说,藏历第十五“饶回”之火鼠年(清光绪二年)5月5日这一天,当清晨的太阳刚刚从山头升起的时候,母亲生下了他。他的父母和村里的人们谁也不曾想到,他这个普通的农家孩子,几个月后竟会成为一个令青藏高原上百万人所敬仰的神。
在他出生前的一年多时间,即藏历十四“饶回”之木猪年(清光绪元年)3月20日,年仅20岁的十二世成烈嘉措在外游历回到布达拉宫,突然在宫内暴亡。清朝光绪皇帝按照旧例,下令寻找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即十三世喇嘛。于是,噶厦开始忙碌起来。
寻访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即十三世喇嘛的活动,是西藏僧俗两界的一件大事,噶厦和各地活佛极为重视。噶厦特请在日喀则的八世班禅大师丹白旺修打卦问卜,了解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情况。丹白旺修打卦问卜后,断定十二喇嘛的转世灵童已出生,其出生的方向应在拉萨的东南面,但有关转世灵童的具体情况却不得而之。噶厦又请专门降神的乃均曲均和山南地区桑鸢寺降神的曲将两人降神,噶厦在布达拉宫的大经堂内举行了一次隆重的降神仪式,西藏三大寺即色拉、哲蚌和噶丹寺的活佛僧官、摄政王济龙通善呼图克图和噶厦的全体噶伦参加了此次降神。乃均曲均降神后说,十二喇嘛的转世灵童即十三世喇嘛的父亲名叫贡噶,母亲应叫卓玛。应派人到打箭炉以西寻访。由于班禅等三人都这样说,于是,降神之后,噶厦开始按照旧例,从两条路径进一步寻访转世灵童的确切出生地和特征。噶厦一面派出了不少高僧和官员到后藏和西康各地寻访,一面派出一位前任堪布前往拉萨东部曲科甲地区的圣母湖,向湖中抛洒哈达和宝瓶等专门物品。祷告诵经后,在湖面上朝十二世转世的方向,观看灵童出生地的影像。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堪布在湖面的倒影中看到一个美丽的小村庄,于是他便认为神已显灵,小村庄无疑就是灵童的出生之地。于是,他召来了当地的地方官员,向他询问情况。这位地方官员告诉他,听说达布有一个叫做朗敦的小村,有一位叫做罗桑卓玛的fù女,在火鼠年5月5日生下了一个男孩,孩子的父亲好象是叫贡噶仁钦。这位堪布暗喜不已,他带着随从,来到了朗敦村秘密查问这家人的情况。到达朗敦时,他发现小村的影像与他在圣母湖中看到的影像一样,而小孩的父母姓名又恰好与乃均打卦问卜所说的相符,于是,他便来到了这户人家。当一行人见到年仅一岁多的小孩气度不凡,大为惊异。他们随即返回拉萨,向噶厦报告了此行所见。噶厦即派出一名噶伦和大堪布前往郎敦。来到了这户人家。他们把十二世喇嘛生前用过的一些东西和其它物品放在一起,然后再把这位孩子放在这堆东西的前面,这位孩子当着众人的面,竟从这堆东西中一手抓住了十二世喇嘛生前用过的一个小瓶。众人大惊失色,因为按照藏传佛教的规矩,婴儿若拿了前世喇嘛的东西,便证明他就是前世喇嘛的转世灵童。众人在村中逗留了好几天,仔细地了解了这这名孩子的情况,并嘱咐孩子的父母好生照看孩子之后,然后离开朗敦。
回到了拉萨后,他们把此行中的所见的闻一五一十地向噶厦作了汇报。(w/w/w.zzzcn.c/o/m更新超快)噶厦和摄政王召集了所有的噶伦、三大寺代表,请乃均曲均再次降神,认定这位孩子就是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然后,又把情况告诉了班禅大师,班禅回信,也认为这位孩子就是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
经过了详细查找的过程,噶厦最终认定郎敦的这位孩子就是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
按照清朝旧制,前世喇嘛圆寂后,应找出三名灵童,通过乾隆皇帝亲赐的金瓶掣签,从三位灵童中选取出真正的转世灵童。但因为在其它地方再未出现相似的灵童,于是,由八世班禅、摄政王、三大寺和班禅所在的札什伦布寺全体僧俗官员,联名向清驻藏大臣上表,请免除金瓶掣签。驻藏大臣不敢作主,于是请示光绪皇帝。光绪皇帝于1877年3月下旨,确定这位孩子是十二世喇嘛的转世灵童。
1877年10月20日,西藏地方政fǔ派出大批人员前往朗敦,将他迎往拉萨。他这位名副其实的十三世喇嘛向东跪下,清驻藏大臣在他的面前宣读了光绪皇帝批准他继任十三世喇嘛的圣旨。1879年6月3日,他在拉萨的布达拉宫举行盛大的坐床典礼。清驻藏大臣、摄政王、噶伦、各地头人、前后藏三十九族头人、哲孟雄客人均到场祝贺,拉萨城中人流如潮,盛况空前。
坐床大典后,他开始学习佛教经典。此时,西藏的局势开始发生变化,经历了两次英军入侵的外侮,他随后又面临内乱。按照旧例,历代喇嘛每逢年满十八岁时开始亲政,在之前,均由摄政王或大臣掌权。但自九世喇嘛以来,几世喇嘛都是未成年就圆寂,西藏政权实际上掌握在摄政王手中。他入主布达拉宫后,政权掌握在摄政王第穆呼图克图手中。他十九岁那年,光绪皇帝曾下令要他亲政,但当时他正在学经,于是便婉言推辞了。
在他满二十岁那年受过比丘戒后,三大寺和噶厦官员不满摄政王第穆呼图克图,借口“神意”,要求摄政王第穆呼图克图辞任,让他亲政。摄政王第穆呼图克图无法可施,只得同意。当年八月初八这一天,在布达拉宫的司西彭措大殿上,举行了隆重的亲政大典。
他亲政后,并未完全掌握大权。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西藏政坛上的复杂性。他从九、十、十一、十二世喇嘛分别在十一、二十二、十八、二十岁时被毒害或神秘死亡的史实中,深知西藏内部的权力斗争的激烈程度。于是,他不动声色。他亲政后的第四年,一个“反对十三世的阴谋”被揭露,第穆呼图克图之弟傲布才仁等人对他亲政不满,企图将他害死,拥其兄第穆呼图克图摄政。噶厦逮捕了傲布才仁等人,傲布才仁等人供认不讳。已下台的摄政王穆呼图克图闻讯后大惊失色,当天晚上,在自己静修的丹结林寺“暴病”而亡。从此之后,十三世喇嘛才真正掌握了西藏大权。
而此时,中华大地也已经风云突变。
先是辛亥清朝灭亡,然后中华民国成立,而后在经历了“赣宁之役”和日本的入侵之后,成立了短暂的“中华帝国”,而在“再造共和”之后,中华民国又得以恢复,紧接着是日本的第二次入侵……
中国政局的持续动荡,使西藏也变得风雨飘摇。
英国对西藏步步逼近的历史,总是时不时的刺激着十三世喇嘛的神经。
早在七世喇嘛圆寂的那一年,即藏历第十三“饶回”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支英国远征军击败了印度莫卧儿王国副王率领的印度军队后,最终控制了印度次大陆。喜马拉雅山脉北面富于传奇色彩的大清帝国治下的西藏,成了英帝国又一个垂涎目标。最初是在乾隆三十九年,东印度公司派遣二十二岁的波格尔入藏,在日喀则见到了六世班禅,但当时的八世喇嘛和摄政王拒绝了他到拉萨的请求,使波格尔无功而返。清嘉庆十六年,英夷曼宁到了拉萨,九世喇嘛接见过他,但未给英国人任何机会。但没过多久,这种情况悄然发生了变化。当时除廓尔喀外,位于中国与印度两国之间的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地带,还存在着哲孟雄、不丹、达拉克等一系列奉清朝为宗主国的地方小王国或部落,1814年,英帝国趁廓尔喀和哲孟雄两国纷争之机,出兵帮助哲孟雄,廓尔喀奋起反击,将英印军队驱出国境。次年,英印军队再次大举进攻,廓尔喀向清朝求救,清朝驻藏大臣不但不出兵相救,反而斥责廓尔喀,面对侵略者的大军,廓尔喀当局走投无路,只好向英国殖民者求和。此次战争后,英国殖民者打开了觊觎西藏的窗口。
就是在他出生前一年,英国利用马嘉理在云南被杀事件,强迫清朝签订《烟台条约》,其间规定英夷可由四川、青海入藏。到光绪六年,即他五岁那年,英国人企图利用该条约由四川入藏,西康巴塘藏民武装自发将其阻拦。光绪十一年,英国又派马可伦由哲孟雄入藏,仍被阻而返。
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在他十二岁那年,英国卵翼下的哲孟雄与西藏发生冲突,西藏军队进入清朝属国哲孟雄,英印当局派出了一支用现代化枪炮武装起来的军队侵入哲孟雄。清朝软弱无能,不但不斥责英印当局的侵略行径,反而要求藏军撤出自己的属地哲孟雄。他和噶厦在清朝驻藏大臣文硕的下,决定抗击英印军。清朝政fǔ下令将文硕撤职。但他和噶厦仍不顾清政fǔ反对,下令藏军与英印军展开了激战,但由于武器装备过于落后,藏军遭到失败。他紧急从全藏调集了军队和民兵赶到前线,当藏军路过拉萨时,年仅12岁的他亲自为每一位战士摸头祝福,同时,还在布达拉宫召集喇嘛念经,诅咒英印军失败。这年6月,三千藏军向英印军反攻,再次遭到失败。10月,万余藏军再次向英印军反攻,手持大刀长矛的藏军遭到英印军开花大炮的猛轰,死伤惨重,被迫退回西藏,得胜后的英印军囚禁了哲孟雄国王,并攻入西藏,迫使噶厦签订降约,自此割占了哲孟雄。用刺刀大炮打开西藏的大门,第一次抗英战争就这样陷于失败。
由于西藏的局势已变得岌岌可危,面对英印当局咄咄逼人的侵略态度和清朝的软弱,感到西藏危亡已近,这时,沙俄政fǔ对他和西藏表示友好,经德尔智牵线后,一个西藏代表团访问了莫斯科,受到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亲自接见,双方关系日趋密切。
沙俄的介入使英国大为惊恐,英国决心抢在沙俄之前动手,1902年,两百多名英印军以查界为名,侵入西藏,沙俄向英印当局担出“抗议”,早已视西藏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的英印当局恼羞成怒,双方唇枪舌战,最后,英印军掳走了六百多头牛和五千多只牛羊。
清楚地知道,那场战争的发生,在很大程度上是英国唯恐西藏倾向于沙俄。因为英国早已把西藏纳入他们的势力范围,这一点,他和噶厦以及清廷都是看得很清楚的。作为西藏政教合一的领袖,喇嘛身知自己责任重大。有时,他也暗怨自己生长在这多事之秋,不能做一个盛世平安神王。对于英印军的入侵,他尤其埋怨清朝皇帝。西藏作为清朝一角,却不能享受到清朝的恩泽。
清朝国势日弱,西藏已不可能指望得到清朝的保护,这一点,看得十分清楚。作为神王,他深为西藏前途忧虑。他曾经闪念过有朝一日率领西藏脱离清朝,但也只是一闪念而已。脱离了清朝,怎么割得断千年血肉相连关系,西藏又指靠谁呢?他虽然与沙俄接近,不过是为了牵制英国入侵而已。西藏一旦离开中国,英国必然会把西藏撕成碎片。他自己的地位、藏传佛教的未来,都将灰飞烟灭。
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中国的政局终于稳定下来,不但成功的击败了日本的第二次入侵,而且还打败了已经“赤化”的俄国,收复故地,开疆拓土,国势达到了自近代以来的极盛时期。
此后的数年,恢复了强盛和稳定的中国,经济全面复苏,给西藏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随着中央政fǔ加强了对西藏交通的建设,内地的商品不断的涌入藏地,藏地的出产也输出到了周围各省,西藏的经济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起来。
但尽管如此,却知道,自己的麻烦,并不比以前的少。
中国政fǔ在促进西藏经济的同时,也加强了对西藏的控制,不仅派驻藏地的汉军人数越来越多,还以帮助改良藏军的武器装备和训练为名,意图夺取藏军的指挥权。
而于去年破土动工的“青藏铁路”,虽然会进一步的促进交通不便的藏地和中国内地的交流,但在等人看来,这条铁路,军事上的意义要远大于经济上的意义。
虽然中国政fǔ对于自己一直很好,不但每年都有大量的财物赏赐,而且对于藏传佛教文化的也一直是的,去年还专门派人前来帮助修葺布达拉宫,整理藏传佛教文献和文物,但中央政fǔ的亲近态度,还是不能让感到真正的安心。
他最担心的,是中央政fǔ可能对西藏采取的一项政策——那就是废除在西藏有数百年历史的农奴制
自清朝覆亡,中华民国成立后,便一直担心这一天的到来,虽然那时在一些人看来,有些杞人忧天,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中国内地所推崇的“科学”“民主”“自由”理念,无一不是和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政权有冲突的
仅仅是这些思想在藏地的传播,便已经构成了对西藏神权政治的威胁
此时,一首熟悉的歌曲的韵律,突然浮现在了喇嘛的脑海中。
“……天上的白云啊,自由自在的你,要飘往哪里?风和你在一起啊,多么羡慕你。可我只能在这里,遥望着你……”
“……金瓶一样的小山啊,山上虽然没有寺庙,却是那么美丽,可那美丽的风景啊,我已不再留恋……”
“……明镜似的西海啊,海中虽然没有龙,但那碧绿的海水啊,已足够我喜欢,东方那边的太阳啊,虽然金光闪闪,但给我的温暖,却无法永在我身边……”
“……山上的野兽啊,是那样的自由自在,多么令人羡慕,山下的人啊,却没有没主人的……”
一次,我们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