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打开桌子上的一个小皮箱,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精美的木质船模,拿到了林郁菁床头的小桌上摆好。林郁菁看着这艘军舰模型,眼中闪过异样的神彩,就好象抽过了大烟一样,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林夫人看着他脸上现出的如痴如狂的表情,无奈地看了看史选侯,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摆在林郁菁床头的,是一艘战列舰的模型。
这是一艘拥有四座双联装主炮塔的双桅三烟囱战列舰,炮塔呈“前二后二”背负式布置,舰体做成上黑下红的维多利亚式涂装,十分威武漂亮,整个模型的所有构件都是严格按照真船的比例缩小制成,象火炮、炮塔、船锚无不惟妙惟肖,而且舰首和舰尾还分别装饰有金色的二龙戏珠图案,而桅杆之上,赫然还飘扬着一面小小的五色国旗。
“可叹旷世杰作……埋没尘世……恨无人能用……”林郁菁看着眼前的战列舰模型,眼角不由得渗出了泪水。
听到林郁菁用沙哑的声音说出“旷世杰作”几个字,史选侯的脸上全是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夸张的作呕的动作。
“弟妹,来,帮个忙,给他用药。”史选侯对林夫人说道,“这么愚蠢的设计他竟然还说是旷世杰作!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了,我看他现在是烧糊涂了,咱们还是赶快把他治好吧!”
林夫人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过来给史选侯帮忙,林郁菁听到了史选侯对他的战舰设计的评价,眼睛瞪得老大,颇有目眦欲裂的架势,他刚想要回敬几句,但却因为刚才的“回光返照”耗去了太多的精力,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先给他试下,过不过敏,医生开药的时候说了,要是过敏的话硬打药会有危险。”史选侯说着,看着林郁菁还在那里运气,不由得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也是,一见面就为了这船吵个没完,”林夫人一边按照史选侯的要求进行着操作,一边埋怨似的看了看史选侯,“我真是不明白,你们怎么会迷上造船这行当的。”
“混帐!……”随着一声难听的吼叫,林郁菁的身子在床上剧烈的抽动起来,吓了史选侯和林夫人一跳。
“你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方今世界各国……无不以海军为先!……你可知没有这战列舰……我中华万里海疆便是列强通途!……”林郁菁嘶声道,“若无此战列舰……他日亡我中华者,必是日本!日本!……”
“得了得了!你消停会儿吧!”林夫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在那里直翻白眼,“光一天又画图纸又做模型的,这么多年了,也没看一条船做出来。强国梦也不是你这么个做法,你还是省省精神吧!”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林郁菁兀自在那里念叨着,史选侯刚想说点什么,冷不防被林夫人的一声娇喝又吓了一跳。
“你骂谁?”林夫人杏眼圆睁地看着林郁菁,“谁是商女?知道不知道用词不当狗屁乱放这句话?”
林郁菁看到夫人真的怒了,立刻不吭声了。史选侯看着林郁菁,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郁菁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双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任凭史选侯和林夫人给他用药。过不多久,林郁菁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睡在隔壁的史选侯突然被林夫人的叫声惊醒,他赶忙披上衣服来到了林郁菁的房间,看到的是林夫人惊喜交集的表情。
“烧退了!”林夫人看见史选侯过来,高兴地说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史选侯点了点头,来到了林郁菁的床边,林夫人将丈夫受伤的腿小心的从背子里抽了出来,解开了捆绑住伤口的绷带,史选侯闻到一股难闻的腐烂味道,他皱了皱眉,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林郁菁腿上的伤口。
那里赫然是一个枪洞,刚才的异味,正是从伤口周围腐烂化脓的地方发出来的。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应该是不要紧了。”史选侯说道。
“这是什么药?竟然有这么神奇的功效?”林夫人抬头问道,史选侯看到了她眼角的泪花,心里也是非常欣慰。
“听他们说叫什么青霉素……”史选侯想起了那个面貌俊秀满怀激情和理想的年轻人,以及二人争论的场景,不由得会心地一笑。
又过了几天,林郁菁的身体恢复得很快,这一天早上,史选侯看到林郁菁基本恢复了昔日的“风采”,便按照他事先想好的计划,将从杨朔铭那里要来的合同书交给了林郁菁。
“看,这是你的‘卖身契’。”
史选侯将合同书递给了林郁菁,林郁菁一脸不解的接了过来,立刻看到了上面自己的签名和指印。
“这是怎么回事?”林郁菁没有敢看纸上写着什么,而是小心地问道。
“这种给你治好病的特效药物价同黄金,极为难得,你知道这一次为了救你,共用去了相当于多少金子的药吗?”史选侯看着林郁菁,一本正经地问道。
林郁菁的眼中现出一丝担忧之色,他看着史选侯,摇了摇头。
“具体价格我还是不告诉你吧,免得把你吓坏了,你知道凭我的实力也付不起这个钱就行了。”史选侯说道,“好在生产这种药的人是个你见都没见过的大善人,对穷苦人家一向照顾……”
“他免了我的药钱?”林郁菁迫不及待的问道。
“你这个家伙想得倒美!人家的药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可能白送吗?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史选侯笑骂道。
“难道……你把我老婆给他顶药钱了?”林郁菁哭丧着脸问道,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没有在房间里,不由得更加惊慌起来。
史选侯万万没有想到林郁菁竟然会联想到这方面,他一时恶作剧心起,没有回答,而是用一种严肃的表情看着他,眼光中透着一丝悲悯。
“不!不!小纨!别离开我!”林郁菁开始发疯一样的嚎叫起来,他将“卖身契”丢在了地上,挣扎着要下地,但却被史选侯死死按在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郁菁抓狂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号起来,“我对不起你呀!小纨!我对不起你呀!我是个混蛋!我要不跟着孙大炮那帮人胡闹,就不会受伤了!我不病得这么重,你也就不用走了!我对不起你呀!小纨!你回来!快回来呀!小纨!”
可能是他哭声太惨了些,周围的房客都被惊动了,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聚集在了房门口,看着坐在床上号啕大哭的大汉咋舌不已。
“怎么了怎么了?”刚刚买完菜回来的林夫人分开了房门口的人群,进到了屋子里,看到林郁菁在那里哭得象个没娘的孩子,她立刻一阵风似的扑到了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林郁菁猛地将妻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哭声转为了低沉的呜咽,林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受了他悲伤情绪的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史选侯好笑地看着在那里哭成一团的夫妻二人,俯身捡起了那张“卖身契”。
玩笑开够了,也好容易等到林郁菁哭够了,史选侯才把“卖身契”的内容说给他听,林郁菁听完了史选侯的解释,先是开心地哈哈大笑了一阵,紧接着便对林夫人说道:“小纨,去,给我找把刀来。”
“你要刀干什么?”同样破涕为笑的林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道。
林郁菁的目光转向史选侯,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
“史选侯!你别跑!你个狗日的给我过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这个王八蛋!”林郁菁一边怒吼着,一边将身边能找到的东西没头没脑的向史选侯扔去,史选侯一边笑着躲避,一边不住的求饶。
两个星期之后,史选侯和林郁菁一行人出现在了“人和公司”总部地洞堡的大门前。
此时的地洞堡,前方已经修好了一条平整的山路,骑在一头驴子上的林郁菁望着巨大的护墙内古色古香的宅院和周围往来的人群,以及飘扬着的红蓝人字旗,不由得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
史选侯来到了堡门前的一处岗哨前,将林郁菁的“卖身契”交给了一位身穿整齐的灰蓝色军服的哨兵,“我们是杨先生的朋友,是来‘人和公司’帮忙的,麻烦兄弟帮忙通报一下。”
“杨总裁现在不在总部,”哨兵检查无误后,将“卖身契”还给了史选侯,“不过,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等他回来。”
“噢。”史选侯感觉有些失望,他随口问道,“杨总裁去哪里了?”
“当然是去拜山头了。”哨兵笑了笑,答道。
“拜山头?”史选侯和林郁菁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