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大统三年七月十四,汉军和周军在飞龙坡已经对峙了一天一夜,虽然没有大的冲突,但是双方的小手段不断使出来,摩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就好像拳台上的两个拳手,在比赛之初都在不停的试探着对方。现在看起来,拥兵十五万的裴战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而只有四万兵的花翎和杨业,则是轻量级的。不过很多时候事情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谁知道看似弱小一些的汉军是不是有什么后手留着?
曲胜安排了两千骑兵,在夜里对汉军大营进行了骚扰。但没想到的是汉军不知道什么竟然在大营外严阵以待,看起来至少有五千人马方方正正的排列着阵势,好像等着周军来自投罗网似的。带队的周军将领没敢继续往前靠,无奈之下只好返回了大营。曲胜听说汉军早有准备倒是也没有太大的吃惊,倒是觉得这样的对手才能让自己足够重视起来。可是到了第二天日出之后曲胜带人去观察汉军大营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汉军大营外面整整齐齐的插了数千个草人,就那么示威一般还插在那里,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取笑。
曲胜大怒,回去之后就把昨夜领军的将领抽了一顿鞭子。消息传到裴战的耳朵里,斜靠在软软的床榻上喝酒的裴战只是撇嘴笑了笑,对汉军这些小手段倒是颇为佩服。不费一兵一卒,不发一箭一矢就惊退了两千骑兵,这也算是一场不大不小的胜利了。最起码在气势上,人数少的汉军反而占了优势。
明明看到周军的将领们就在大营不远处明目张胆的观察,汉军倒也不介意,只是哼着歌儿将那些草人拔起来抱着回了大营里,还不时甩向那些周军将领一个鄙视的眼神。本想给将领们壮胆气的曲胜,领着人近距离观察汉军大营,可是对方竟然不理不睬的熟视无睹,那感觉就跟早泄一样沮丧。你来耀武扬威表示勇气,我偏偏不理你,双方还没有真正开打,但是心理战却已经打的如火如荼。
曲胜带着气回了大营,将昨夜领军骚扰汉营的将领一顿好打。打了足足二十鞭子,可是他还是没有感觉到出气。那将领其实并没有犯错,曲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怎么就憋着那么一股邪火,烧得他十分的难受。知道再打下去就会引起军士们的怨言,曲胜下令停了鞭子后拂袖而去。
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大帐里,曲胜就被裴战的亲兵叫了去。进了大帐之后,曲胜给裴战行了军礼后有些闷闷不乐的站在一边。
裴战看着他那样子笑了笑道:“你也跟着我南征北战的有些年头了,怎么心里毛毛躁躁的还想个毛头小子似的?”
被裴战一句话说到了心里,曲胜脸上微微泛红道:“卑职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裴战点了点头说道:“大战之前心中难以平静,这有情可原。但你身为一营主帅,就应该时刻提醒自己你是一个什么身份。如今这营里不知道孤王在军中,你便是这十几万大军的主心骨。若是主心骨的心都乱了,下面人还能安稳?孤让你做领军大将,本来看重的就是你的沉稳老练,怎么今日这么失态?”
曲胜本来心里窝火,此时被裴战训斥了两句之后心里反而渐渐的平静下来。他知道周王殿下说的没错,自己的心却是乱了。身为领军大将,即便所有人的都乱了,他也不能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上久久不曾散去。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或许是……不祥?
“殿下,卑职……还是觉得,应该先对汉军发动攻势的好。”
裴战抿了口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座位:“说说看。”
曲胜在那椅子上欠着身子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卑职认为,汉军在这里摆开阵势,无非是想拖延时间。我十五万大军南返,为的是稳定开封的局势。若是在这里拖的时日久了,开封那边难免会出什么意外。李天芳不会束手待毙,他若是与刘凌那厮狼狈勾结起来,对殿下不利。”
裴战点了点头道:“你想的不错,李天芳这个人是不会认输的。已经到了他那个位置,若是不想再进一步才怪。人都有贪欲,或是权力,或是女人,或是金钱,一旦开始想了,再想收住心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人疑心病很重,所以……他成不了大事。”
裴战斜靠在床榻上,样子有些懒散,看起来自信十足:“孤王等得就是他来。”
“开封城太坚固了,要打下来,很难。”
裴战自嘲的笑了笑道:“孤知道李天芳早晚是要反的,却没有想到一个人的野心会膨胀的这么快。让他守开封是孤最大的一次失策,孤恨不得生啖其肉喝其血。只是……李天芳若是坚守开封不出,凭借开封的高大城墙,他又有十万大军,可以说牢不可破。孤不怕他与刘凌勾结,怕的是他缩在开封城里不出来。”
曲胜不知道裴战这么强烈的自信是怎么来的,他只知道,若是李天芳和刘凌联手的话,南返的定安军将会面临一次极大的考验。
“可是,殿下,若是放任李天芳和刘凌联手与殿下大军作对,属下担心,战局会变得很艰苦。”
裴战摆了摆手道:“咱们有顾忌,李天芳刘凌就没有顾忌?”
他自信的说道:“别忘了,开封东面还有左右领军卫岳乐和糜荒那十万大军!哦……对了,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已经将左右领军卫改为青州军了。据说推举糜荒为青州军大元帅,岳乐为副元帅。”
“一旦李天芳敢从开封城里出来,岳乐和糜荒必然兵发开封!”
曲胜仔细想了想后,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若是……若是刘凌和李天芳,连青州军一块拉上战场呢?”
听到手下最信任的大将这样分析,裴战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的变了一下。没错,他并不是没有想到曲胜所说的可能性,但是他又能如何呢?当初打算从冀州分兵回来,其实本来就不是一个好主意。现在想想,裴战苦恼的发现自己之所以做出这样冲动的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刘凌那一封信。
“周王在前面打天下,孤在后方稳定局势,周王打一城,孤稳定一城,配合无间,必会成为一时美谈。”
就是这句话,让裴战失去了理智。
一个错误的决定,必将带来无穷的后患。裴战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已经到了魏州,距离黄河已经不远了,就这么回去?一来,这样做他丢不起那个人。二来,即便现在返回冀州的话,说不定已经晚了。糜荒能想到刘凌的援军,他自然也能想到。三,如果往北撤军的话,那汉军这四万人马就会追在屁股后面穷追猛打。
这个局,其实在刘凌写信给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裴战心里也很乱,但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很自信。
“如果糜荒和岳乐真的出兵,那反倒好了。一次性将所有的敌人全部解决,这样岂不快哉?”
曲胜今天第二次对裴战这有些荒唐的自信感觉到怀疑,只是很快裴战就给了他如此自信的答案。
“孤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回冀州大营,令庞准暂时放弃攻打冀州,大军即刻开拔南下。这也是孤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的缘故,只要孤王大军汇合,即便刘凌,李天芳,再加上岳乐和糜荒的青州军同来,孤又有何惧?!”
他站起来,走到大帐的门口,目光看向远处,似乎能看到大营外面的草绿花红,能看到整个中原的锦绣江山,似乎将天下尽收眼底一样。
“曾经,辽有耶律雄机,夏有嵬名曩霄,大周有先帝,三雄鼎立,天下格局已定,绝难一统。当下,辽夏双雄拼得两败俱伤,而先帝驾崩,谁来继承这中原的霸主地位,谁就能与辽夏两国的胜利者逐鹿天下。有实力取代先帝位置的,不过三人而已。”
裴战伸出一根手指:“孤”
第二根:“刘凌”
第三根:“李天芳”
“如今孤与这两人能提前决战,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孤王灭了刘凌,刮了李天芳,整顿我大周河山之后,便当挥师北上,提兵南下,灭辽夏,屠蜀唐,立一统帝国,建不世功业!”
曲胜下意识的问道:“那岳乐和糜荒呢?”
裴战摆了摆手冷笑道:“投机取巧两只跳梁小丑耳,胆小如鼠,愚笨如猪,不足为虑。”
看向苍穹,裴战有些落寞的说道:“其实说来说去,谁都想在这乱世分一杯甜美的羹品尝,却不知,为了尝这一口美味,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岳乐糜荒没有这个实力,李天芳也不能和刘凌相提并论。这中原的英雄豪杰人物,唯孤与刘凌二人,此一战,谁能胜,则谁定鼎中原!”
他的目光深远,似乎,能看到在某处同样仰望苍穹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