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油!放火!”
黎远朝大声的吼着。
眼看着自己麾下的人马挡不住那二百重甲,后面那千余长枪兵组成了大阵,一只大刺猬一样也冲了上来。还有那数百朴刀手,几个人一组互相配合,风车一样转动起来,黑旗军的兵根本就靠不了前。
现在黎远朝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精兵强将了。和左祤卫的士兵们比起来,自己麾下这些兵简直就是农夫!他却忘记了,自己麾下的士兵们,其实大部分就是放下锄头拿起刀的农夫。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经过几次战斗,这样的兵仗着人多势众打起顺风仗来或许骁勇的天下无敌,一旦遇到一点挫折立刻就会撒丫子逃跑,拦都拦不住。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能让人把烧沸腾的菜油泼出去,然后命令弓箭手用火箭将菜油点燃。
被左祤卫的士兵卷进去的黑旗军,黎远朝也不得不放弃了。若是再让左祤卫的人马往上冲二十步,自己必败无疑。一旦左祤卫的人冲上山坡,失去地利优势,战斗力又远不如左祤卫,他还拿什么打?
没办法,被左祤卫的人马卷进去的五六百黑旗军士兵他只能放弃不要了。
菜油顺着山坡流下去,弓箭手将点燃的羽箭射过去,足足上百支火箭之后地上的菜油终于被点燃了,山坡上的干草呼啦一下子蹿起了火苗,山坡上激战的数千人马逐渐被火焰吞噬。
“退!退!”
李普一槊戳死一名黑旗军的士兵,一脚将挂在槊锋上的尸体踹开,眼见火起,他只得大声呼喊让扑在前面的朴刀手和重甲步兵往回退。重甲步兵移动速度慢,一旦被火焰卷进去神仙都救不了。
训练有素的左祤卫士兵开始往回撤,但并不慌乱。轻甲朴刀手掩护着重甲步兵往回撤退,等脱离了战团之后开始加速往山下跑。
火烧起来的速度比人跑得快,很快,不少人被熊熊大火包围。
之前在山坡上已经挖出了一条十米左右宽的隔离带,火苗虽然烧不过来,但那炙热的气焰扑在人的脸上同样让人有些承受不住。山坡上的黑旗军士兵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袍泽来不及跑回来,被吞吐的火舌吞噬。在山坡上同左祤卫激战的数百名黑旗军士兵几乎一个都没跑回来,烈焰中还能看到他们挣扎扭曲的身影。
一个黑旗军的士兵浑身冒着火哀嚎着往回跑,越是跑,身上的火烧的就越旺,但是他却不敢停下来,山坡上的袍泽们已经很近了,他相信只要自己跑回去袍泽们立刻就会救下自己,火焰就在他的眼前烧,他能听到自己身上呼呼的火声,却坚信只要自己跑回去就一定能活下去。他已经跑到了隔离带边上,却踩在一个陷马坑里一下子扑倒在地,倒下去,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身上的火依然在烧着,他感觉自己的嗓子疼的厉害,喊不出求救的声音,他拼命的想站起来,却只能抬起一只手臂,然后,他看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火焰,还闻到了一股恶臭。
袍泽就在几米远外被活活烧死,然后慢慢的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黑旗军的士兵们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却没有一个人去救他。因为大家都知道,谁也救不了他了。若是他不跑,就地打滚的话说不定还能留下一条命。
跑得最慢的重甲步兵又几十人被火苗吞噬了进去,仗着身上厚厚的铁甲他们还能坚持一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火焰将他们的铁甲烤热,烧红之后,他们承受的痛苦要加倍的难熬。烧红了的铁甲粘在皮肤上,皮肤被烫的吱吱响,油从铁甲的缝隙里冒出来,然后烧着。
二百重甲,死在黑旗军士兵手里的只有十几个,被大火烧死的却有五十多人。他们临死凄厉的哀嚎声,震碎了宁静的夜空,连原本皎洁明亮的月亮似乎都不忍心再看这残忍的场面,伸手扯过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乌云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烤糊了肉的焦臭味道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两千左祤卫的士兵冲上山坡,撤回来的只有一千一百多人,八百多壮士葬身火海。
靠着一把大火,黎远朝终于将左祤卫的第一波攻势打了下去。但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皱着眉头看着山坡下面的惨烈景象,心里苦涩的好像吞了一口黄连。左祤卫急行军赶到清风山下,一会儿都没有休息立刻就组织了进攻,一支疲劳之师,第一波攻击自己麾下的人马竟然抵挡不住!
这次攻击靠着一把大火能挡回去,而且有余火烧着,左祤卫的人马今晚也不可能再次进攻了。但是明天呢?火焰熄灭了之后,草烧光了,还靠什么击退敌人的第二次进攻?
叹了口气,黎远朝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哪怕一点保留了。山下的左祤卫士兵,虽然疲劳不堪,但依然如狼似虎。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拼了命,绝对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郑超没有想到,这群黑旗军的草寇竟然如此凶悍!放火烧山,连同他们的人一起活活烧死。这股狠劲连郑超都自愧不如,他爱惜自己麾下的士兵,做不出这样狠辣的决定。而八百壮士的死,则激起他的怒火。
“把弩车调上来仰射!李易,你带人准备攻上去!”
郑超声音低沉的下令,脸色阴沉的可怕。
“将军!”
李易单膝跪倒说道:“将军,不是属下胆怯畏缩不前,而是现在这局面真的不能再攻了。火还没有熄灭,士兵们连续奔行了上百里也已经疲惫不堪,不宜再攻了!求大将军收回将令,让士兵们休息一晚,属下明日就带着亲兵冲上去,不攻下山头决不后退!愿立下军令状!”
郑超何尝不知道现在不宜在继续进攻了,他这样说,只是做出一个大将军该做出的样子而已。八百士兵被敌人杀死,他总得表现出愤怒。
“士兵们真的累了,若是他们体力充足些,也不会撤不下来。大将军,明日一早属下同李易将军一同攻山!今日失利之罪责请大将军先记下,明日一早若是不能攻上去,属下自裁以谢罪!”
李普抹了一把脸上还没有被烤干的血水,单膝跪倒后说道。
台阶有了,郑超必须下来。
“传令下去,今夜就在山脚下安营扎寨,明日日出后攻山,杀进那些草寇!”
听到将令终于不用再硬顶着疲劳攻山了,左祤卫的士兵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始忙活起来,开始砍伐树木搭箭帐篷,火头兵在山脚下的平地上支起大锅开始做饭,不多时就冒出来阵阵的热气。
吃饱了肚子的左祤卫士兵,除去值夜的人手之外都钻进帐篷里休息,很快,帐篷中就传出一阵一阵的鼾声。他们确实都累了,一趟下来立刻就好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当太阳才刚刚升起的时候,郑超已经披挂了铠甲站在大营前面了。他抬头看着山坡上同样已经严阵以待的黑旗军,眼睛里都是冰冷的杀意。
“令!弩车齐射,压制敌军的弓箭手!”
“令!巨盾手在前,弓箭手改用火箭,朝敌军油锅攒射!”
“令!两千朴刀手在后,每人配发一支投枪,临阵三十步以投枪杀敌!”
“令!郎将李普,郎将李易领兵攻山,今日拿不下山头军法从事!”
郑超连续下达了几条战令,然后猛地一挥手道:“抬鼓来!本将亲自擂鼓!”
李普将脸上包裹的白布猛地撤下来,让亲兵将自己的铠甲解开脱了,将里面的棉服也脱掉,赤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他将自己的马槊随手丢在地上,换了一把横刀,用布条绑在右手上。
“跟我杀上去!给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他一声大喊,跟在巨盾手的后面,领着自己百十名亲兵压了上去。
两百五十步,黑旗军的弓箭手就开始抛射了。这次顶上来的都是朴刀手,每个人都带着一面单兵盾牌,但是到了两百五十步左右,手里还有盾牌的人已经很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边走一边将盾牌都丢弃在了山坡上。不过黑旗军的弓箭手实在不够专业,抛射下来的羽箭杀伤力有限,只有一百多人被钉死在地上,虽然很多人被简陋的羽箭射伤,却并不影响行动。而且,被左祤卫的弩车一阵压制之后,黑旗军的弓箭手也同样损失惨重。
重复着昨日的战斗场面,左祤卫的弓箭手在一百二十步左右开始还击。
五十步,滚木再次放了下来,但效果却微乎其微。
眼看着左祤卫的士兵即将突进到阵地前面,随着黎远朝一声大喊,三千衣甲齐全的内营兵挥舞着横刀如狼群一般从山坡上扑了下来。两方的士兵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顿时就激起了一阵血浪。
内营兵远比外营兵马善战,人数上他们和攻山的左祤卫几乎相当,但他们占据了地势上的优势,洪水一般涌下来的内营兵很快就将左祤卫的人马压制住,并且缓缓的逼退了下去。李普和李易各自带领着自己的亲兵,组成了两个箭头,在黑旗军内营兵中往来冲杀。
但从上往下冲占据了太大的优势,左祤卫的人渐渐抵挡不住,眼看着第二次攻击就要被悍勇的黑旗军内营兵压下去的时候,忽然见左祤卫的士兵忽然往两边让开,一千左祤卫骑兵竟然在他们身后冲了上来!
原来,那些朴刀手携带的盾牌,都在山坡上覆盖上了那些陷马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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