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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东南角,绒线胡同,董鄂府,内院佛堂。
觉罗氏看着面容慈悲的菩萨,心里叹了口气。
昨日圣寿节,她巴巴地进宫去给太后老佛爷请安,想要趁机寻个恩典,让太后给孙女指门婚事。
受噶礼罢官免职的影响,她们董鄂家现下门庭清冷。
就是原本有些往来的亲朋故旧,如今也是避之不及。
李鼎定亲之事,她早就听说过。
因当初外人得了闲话,到老太太面前说嘴,说起董鄂家主动退亲之事,都替静惠可惜。
李家虽然包衣,但是自李鼎祖父看时就是显宦;再说李鼎仪表堂堂,文武双全,比京中那些浪荡公子哥儿可是强出太多。
觉罗氏听到李家如此信口雌黄,气得直仰脖,却也是有苦说不出。
若说是被李家主动退亲,那孙女的名声更不用要了。
如今,孙女的亲事,沉甸甸的,成了觉罗氏的心事。
趁着自己还硬实明白,说得上话,将孙女的亲事安排妥当,往后到地下也有脸见儿子媳妇。
若是拖延下去,保不齐哪日静惠的两个伯伯又觉得侄女有用处,打侄女的主意。
董鄂静惠却没有想那些,一个人坐在闺房的炕上做针线。
炕梢木柜里,已经有满满一抽屉的小物什,都是荷包、烟口袋什么的。
还有一抽屉,是二十来双鞋。
俗话说得好,春困秋乏夏打盹。
睡不醒的冬三月。
绣了个牡丹花瓣后,董鄂静惠有些个困乏,也有些手酸,便放下手中活计。
她从炕上起来,在地上溜达溜达,无意中看到梳妆台前地首饰匣子。
董鄂静惠一怔,如今已经进十月了。
马上就要开恩科。
他因孝期,没赶上这一科。
下一次就是两年后。
两年后,自己十八……想到这里,董鄂静惠只觉得脸红红的,已经是痴了。
她的丫鬟春儿正好进来,见了自家小姐如此,唬了一跳,忙上前道:“姑娘脸色怎么这般红。
是不是着凉了?”说着,她自己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董鄂静惠醒过神来,立时羞得不行,忙道:“没事,我没事!”
春儿走到窗户边,看了看炭盆,不晓得什么时候,炭火已经熄灭。
她皱起眉来。
对董鄂静惠道:“姑娘,要不咱们同老太太说说吧,省得姑娘再冻出病来!大太太如今这也着实过了,拿那些黑炭来糊弄姑娘,引了半天不好着,烧了一刻钟就灭的!这刚入冬还好。
天气还不甚冷,再过几日,这屋子就要成冰窖了!”
董鄂静惠想着自打大伯被罢官,大伯伯母他们同祖母之间便有些嫌隙,不愿因自己的事,使得祖母费心,便摇了摇头,道:“不碍事,家里这两年不宽裕,伯母只是想省些嚼用罢了。
我多穿两件衣裳就是!”
想着大房那头。
就是有脸面的丫鬟使得也是上等银炭,春儿的心里很是替姑娘委屈。
她想要再劝。
不过想想老太太毕竟上了年岁,姑娘父母双亡,跟着大老爷大太太生活,若是闹起来,往后处境怕越发艰辛。
因此,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又拿着火匣子弄炭炉去了。
董鄂静惠搓搓冷得发僵地双手,又坐到炕边,做针线去了。
东城门内,李宅。
因要答谢今日过来帮着下聘的几位亲友,李鼎特置办酒席酬谢。
曹颙心中本不耐烦这应酬地,但是念起母亲那边,实没法子退却。
毕竟李鼎殷勤,自己也不好太过疏远,省得被人斥责为性子凉薄。
姜焯是长辈,吃了几盅酒,就先告辞了。
曹颙也想早点回府,却被李鼎生生留下了。
李鼎亲自把了酒壶,给曹颙斟满酒,也给自己斟上,而后举了酒盅,面带感激地说道:“今日,还要多谢孚若给表哥长脸,这个表哥心里甚至感激,来,表哥我也不跟你弄些子虚礼,敬你一杯!一切都在这杯里了。
他说的是曹颙作为至亲,跟着媒人往富察家帮李鼎下聘礼之事。
曹颙心中苦笑,不晓得李鼎为何如此作态,明明是他硬磨了自己去的。
曹颙面上连道无需客气,不当如此。
李鼎却是举着酒盅不放手,大有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之意。
曹颙酒量已今非昔比,本不怕喝酒,瞅他这般,就仰脖喝了。
李鼎见了,分外欢喜,又亲自给曹颙倒满。
因刚才陪着姜焯吃了几杯酒,曹颙便想托辞说喝得差不多的。
这时,就听旁边孙珏一声冷哼。
李鼎这才省的因忙活着应付曹颙,冷落了姐夫,忙也亲自给斟满,道:“今日,也劳乏玉树兄,弟弟敬您一盅!”
“玉树”是孙珏的字,因李鼎之兄李鼐迎娶的就是孙珏之姊,两家是姻亲,向来往来亲密。
孙珏现下却是十分恼,加上喝了几盅酒,少了几分顾忌,便冷眼道:“劳烦我什么?我不过是个六品地微末小官,又不是什么和硕额驸,给你长不了脸面!看来日后我要少来两遭才是,省得抹了你的面皮。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风光到何种地步?”
这话却是说得酸,李鼎因他醉酒,懒得同他计较,把盏道:“玉树兄勿恼,小弟这里自罚三杯赔罪!”说着,自己这边连干了三杯,又叫丫鬟温酒。
曹颙见李鼎喝得豪爽,以为他真因今日下聘的事高兴,心里对他的不满也减了几分。
若是两家的关系还这般好下去,那曹家想要不受李家牵连是不可能地。
要是着实断不开。
自己也该想个法子,好好劝劝李鼎,别掺和那些不该掺和的事。
他又想起夏天随扈在热河看到八阿哥府的管事运花石,在热河修园子地事,便思量着要不要寻个机会,问问李鼎,李家有没有帮着采买女子。
孙珏见李鼎赔情。
心里痛快些,哼了一声。
也干了一杯。
李鼎放下酒盅,抬头正看到曹颙神情呆滞、目光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得意。
虽是强忍了,但是眉目间还是带出些欢喜,强忍了,带着关切问道:“孚若,你这是不是喝多了?”
曹颙刚想要摇头说没醉。
见李鼎神情这般怪异,不由地生出几分警觉。
他用手揉了揉额头,含糊着应道:“许是有些醉了,这头有些沉。
李鼎见曹颙回答得调理清楚,看着还不甚醉,微微皱眉,随后又展颜道:“不管不管,今日是我下聘的日子。
我心里实在欢喜,孚若与玉树兄可得好好陪我喝几盅!我已打发小子们回去,今晚咱们要大醉方休!”
孙珏还在那里腻腻歪歪地说着什么,不好过分嗜酒,醉酒伤身云云的。
曹颙的心中却多了几分防备,纵然是有所往来。
但是他也不晓得自己何时同李鼎这般亲近。
这殷勤,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丫鬟温好了酒送上来。
其中多了一人,穿着甚是华丽,姿容最是俏丽,笑意盈盈地为众人把盏。
看着容貌装扮,不像是婢子,反而像娇小姐一般。
待到孙珏身边,孙珏闻着这女子身上传来地幽香,迷迷糊糊中越发钦佩李家父子会享受。
既是能出来待客的。
哪里会是什么小姐。
自然是婢女。
连把盏待客地婢女都是这般姿色,那内宅养着的。
就更不晓得该是何种风情。
那女子给孙珏倒满酒,亲自举了,送到孙珏口边,娇声道:“孙爷,香彤帮着我家二爷敬您酒!”
看着那白皙的小手举着酒盅,孙珏哪里还能拒绝得了?他不由伸出手去,握着这丫鬟的小手,使劲地揉了两下,只觉得柔弱无骨,滑腻异常,心里立时酥了。
那女子“咯咯”笑着,道:“爷,您拉着香彤的手做什么,倒是喝啊!”
孙珏这方省得神来,晓得失礼,立时从这丫鬟手中拿下酒盅,红着脸喝了。
这香彤的女子行事放肆,与其他丫鬟不相同,偶尔看向曹颙的目光也甚是勾人。
曹颙两世为人,见过地女子也不少,哪里看不出这丫鬟别有所图。
只是她能这这般行事,想来是出自李鼎授意。
只是,这般要灌醉孙珏做什么,美人计?
曹颙心里还在思量,李鼎见他看香彤,带着几分笑模样道:“这丫头被父亲惯得没样子,孚若与玉树兄勿恼,别同她计较才是!我父亲向来是当她女儿待的,平日里她就是这般嘻嘻哈哈的,没个样子!”
见孙珏喝了酒,香彤已经花蝴蝶一般,转到曹颙身边,却是要故技重施。
她长得美是美,但是浑身用得香粉也委实多了些。
曹颙好悬没打喷嚏出来,忙将身子往后靠靠,想要离她远些儿个。
曹颙看着那雪白小手上两个青红地手指印,正是方才孙珏揉把出来地,胃里不禁一阵翻滚。
又想起李煦的风流名声,被他调教出来地,怕不是什么女儿,早就是女儿的娘了。
香彤见曹颙没喝,娇嗔道:“曹爷好冷清,难道忍心婢子受责罚么?”
曹颙拿捏不出李鼎地用意,不晓得他这出戏码是何用意。
李鼎见曹颙没动静,便呵斥香彤道:“不许胡闹,别扰了我们爷儿们的酒兴!”说着,自己有亲自把盏,给曹颙斟满一杯。
曹颙低头看时,心里暗暗好笑,刚才丫鬟新送来的酒盅小孩拳头大小,比方才的大了不止一倍两倍。
看来,李鼎是打定主意,要灌醉他们。
曹颙原想寻个由子起身告辞,但是心中也隐隐生出些探寻之心来,想晓得李鼎意欲何为。
思量了片刻,他决定闹个明白。
若是李鼎真存了歹意,他也好心里有个防备,省得不清不白地两下暧昧着。
孙珏正打眼看着香彤,见她去往曹颙身边凑,有几分不乐意。
见李鼎半点不晓得怜香惜玉,他心里很是心疼。
香彤也是乖觉,看出曹颙还清醒着,不敢过分纠缠,她面上带着三分委屈,眼里含出一汪泪,越发地显得楚楚可人。
因看到孙珏瞧她,她便低着头,又退回孙珏身边。
孙珏怕她难受,低声安慰道:“别伤心,我吃你敬的酒!”
香彤心里暗笑他的傻气,面上却甚至感激地说道:“还是孙爷疼奴婢!”
孙珏拉了香彤地手,正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心疼得不行,只觉得是委屈了佳人,实在是大罪过。
听了香彤的话,他越发来了豪气,仰着脖子对李鼎道:“新成,这就是你的不是…………既是世伯以女待之……新成就应待之以妹才好……疼惜怜惜还来不及,怎好让她做这侍婢之事……看人的脸色,还要训斥……实是……实是不该……”
因说得磕磕巴巴,再加上他的手还在拉扯着香彤,所以他这番大义凌然的话语,就使得人觉得分外好笑。
李鼎见他这般丑态,心底鄙视,“呵呵”两声,没有应对。
曹颙见李鼎面上闪现的阴沉之色,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