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消息陆续传回,十数日后,江宁众人才理清西京之变中的巨细。谷石达屠城三日,洗掠全城,城中世家子弟为之一空,富户家产尽遭抄没。谷石达又令姬野率军士挖掘两朝帝陵与妃嫔寝,将随葬宝器盗尽。旧朝历代先皇均葬于景隆山上,诸帝陵寝美轮美奂,傅氏驱元氏出西京,还派人看护,并且定期修葺,却不料谷石达会贪坟中金。
傅氏才传三代,并且新朝建立之后,世家在地方上的势力膨胀到极点,内廷权柄甚弱,高祖及闵帝的陵寝要简陋些,依旧让姬野领人掘开。少帝死后让百官分食,竟连一付尸骸也未留下。
五日后,荀烛武将六万兵马,掩袭西京东北的栎阳城,一夜尽歼驻守栎阳的五千肃川兵,一举夺下西京西北的门户,进窥西京。后一日,萧逸之将两万兵马出现在西京东南的蓝田,蓝田六千守军无心恋战,是夜弃城而走。
谷石达屠城六日,荀烛武出兵夺取西京东北、东南的两个门户,一主一从,一南一北,形成对西京谷石达部的夹击之势。荀烛武出勤王诏,号召秦州诸雄共驱谷石达出秦州,恢复汉室正朔。
谷石达才知勤王密诏一事竟是荀烛武一家谋算,害他打错了算盘。
谷石达初知有勤王秘诏之事,只当张温会将其交到狄襄手中,狄襄据以号召秦州西部的郡雄,肃川兵西归之路将会给截断。时势令谷石达不敢稍有迟疑,遂想掠夺尽西京的财宝便西归天水。却料不到张温会将勤王密诏交到荀烛武手中。若是少帝未亡,荀烛武若想仅以一封勤王密诏就号召秦州诸雄,想也不用。任是谁都明白,荀烛武的狼子野心不比谷石达稍弱,秦州诸雄怎会为他所用。荀烛武率西略军进入河东府,也都是依赖于掠夺世家富户为生。谷石达虽然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但却不会去强攻龟藏在坞里的世家强豪,秦州西境的世家势力依然极盛。但是秦州东部的世家势力几乎让荀烛武连根拔起,谷石达陷西京,荀烛武便收缩兵力,并不急于与谷石达在西京境争雄,却非满足于河东侯的封爵,乃是巩固所占领的区域,加强占领区域的统治,清除反对势力。
谷石达弑少帝烹食之、歼杀帝妃、戮群臣,洗掠西京,屠世家子弟,诸如此类天愤人怒的作为,令秦州世家再也无法隐忍,见荀烛武在栎阳出勤王诏,秦西世家也兵出坞堡,从西北、西南两个方向往西京近郊集结。
谷石达心知中了荀烛武的计,却无可奈何,不出西京,势必陷入秦州诸雄与荀烛武的合围之中。荀烛武初入秦州之间,所率的兵马皆从流民中挑选出来,虽然有十五万众,谷石达却不畏惧,但是荀烛武在夏邑练兵近年时间,流民军的战力应有相当的提高。
九月二十八日,谷石达驱西京之民数十万西出西华门,令军士从东泰门纵火,宫城内包括衍庆宫、碧泉宫在内的所有宫室与宗庙屋舍都陷入火海之中,又令军士从东城纵火焚烧民宅,荀烛武与秦州联军近二十万,围在西京四周,坐观繁华西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肃川兵沿渭水西行,大军之后则是数十民被逼迁徙的民众。西京西出的道路多崎岖不堪,数十万人行在秦岭北麓崎岖的山道,缺衣少食,倒毙路途者不知凡几。
待西京大火熄灭,留给荀烛武与秦州诸雄的却是一片方圆数十里的绵延废墟。荀烛武率本部兵马驻在废墟之外,令秦州诸雄追击西归的肃川兵。
秦州诸雄虽与谷石达有国恨家仇,却不愿直面肃川虎狼兵,衔尾而追,却不从小道绕行阻截。
谷石达将流民放在大军之后,隔开衔尾而追的秦州诸雄;也不调派兵力殿后掩护,只在大军与流民之间拉开相当的长距离,用重兵镇慑,以免流民冲溃本部阵列。
渭水出天水,穿行于秦岭西北,行成狭长的河谷地形,秦州诸雄追击肃川兵,却让数十万流民间隔在中间,数十万人在渭水河谷形成数十里长的人流。
秦州诸雄知道若让谷石达将这数十万流民带去肃川,肃种实力将大增,不需多时,谷石达将有能力再侵秦州;但是也不敢将流民纳入己军阵列,以免让肃川所乘。追击之时,不时遣出精骑,冲刺流民人群,肆意屠戮,比肃川兵更甚。
流民不得前行避入肃川兵阵列之中,亦不得退避到秦州兵阵列之中,刀兵之下,只得向两侧的险峻山岭攀缘,以期避开兵祸。
谷石达率肃川兵抵达陈仓之时,尾随的流民已不足十万,从陈仓往西京的道上遗尸无算,然而勉强逃入崇山峻岭的流民,衣不遮体、食不裹腹,又无能度过已经悄然降临的严寒季节。
秦州动乱不堪,西南、东北方向则显得平静许多。容雁门的西征军似乎让巫、骆两家的联军给挡在蜀京蓉城之外,不能继续再向成渝的腹地再前进半步。数十万的呼兰大军侵入幽冀,数月之间尽攻幽冀全境,只有范阳一座独城虽矗立在幽冀北境。呼兰人并没有想象中当样对这座独城猛攻狂打,在试探性的发动几次攻势之后,发觉范阳城内的军民抵挡意志强烈,便用十万马步兵围困范阳城,役十万流民,在范阳城外挖了数道深濠、筑了一道围垒,用深濠围垒将范阳城围在当中;其余兵力则往幽冀各地,清剿各地的抵抗势力。幽冀投降将领则继续整合扩大安阳营,配合呼兰主力军队的清剿战事,十月之初,除了躲入险辟山岭的抵抗势力之外,幽冀平原上的抵抗势力几乎一荡而空。由于呼兰主力战力都在幽冀境内,乌湖军对幽冀的侵袭颇受限制,并无多大成果。
越郡战事进程也甚缓慢,徐汝愚似乎并不急着拿下整个越郡,在幼子毓麟之礼过后,徐汝愚着手完善江宁的政制。平民百姓多将视野投向变乱的秦州,有志染指天下的群雄却对江宁的政制变更更感兴趣。宜观远南时江宁,世人确信宜观远向荀氏献《置县策乃是出自徐汝愚的授意,完整的《置县策也只能从江宁政制中寻找出端倪来。
江宁在十月之初,正式设立议政堂,典制所出,方肃出领,寇子蟾因秦钟树之事,辞去参议之职,退出江宁诸公之列,以议政都事职统领议政堂群僚会编江宁典章,加青凤府侍奉衔参闻机密,协助徐汝愚署理政务。
方肃时年三十有一,出领议政左丞,兼青凤府参议,正式与邵海棠、许伯英、梅铁蕊、宜观远、云清虚、江凌天、蒙亦等人并列江宁诸公之列。
义安战役之后,洛山阳押解颜氏罪族返回泉州受审途中,因为不明原因致使包括颜卿义在内的一百余名颜氏族人逃脱。洛山阳因此事被解除泉州水营统领一职,召回江宁一直赋闲私宅之中。设立议政堂,洛山阳出任议政堂左签事之职。寇子蟾、洛山阳俱为左迁之臣,却同时出任议政堂的要员,不由令人联想到议政堂不过是徐汝愚闲置左迁之臣的场所。
在议政堂设立不久,徐汝愚下令由方肃代为执掌行政批驳之权,水如影以青凤侍奉职佐之,但在世人的眼里,徐汝愚此举并非实际提高议政堂的地位,方肃、水如影得以代行批驳之权,乃是因为其青凤府参议、青凤府侍奉的职衔,可以看出徐汝愚用近臣控制政务、自己则专务军事的意图。
徐汝愚原设长史府、司马衙、政堂事的用意在于军政分离,在设立政事堂之后,长史府、司马衙、演武堂则由青凤府直领,统辖江宁内外的军事。
江宁在政制上的调整,在西京变乱之际,可以理解成为了更有利于制霸天下而做的调整。
徐汝愚进一步完善江宁诸军的军制,调整江宁军事力量的布局,形成三个重心。以江宁为中心的核心区,由武卫军、青凤骑、青凤卫、江宁水营等军驻防,然而演武堂所内藏的战力却是难以估算的。策将军、卫将军及校尉极以上的高级将领有张仲道、尉潦、季子衡(江宁水营卫将军)、樊文龙、子阳雅兰、洛伯源、彭慕秋等人。彭慕琼以女卫长职加校尉衔,也列江宁高级将职之列。
以凤陵为中心渐向芜州转移的凤陵行营,由魏禺出任行营总管,下辖宿卫军、骁卫军、五校军、江宁水营一部,校尉级以上的高极将领有魏禺、冯远程、刑坤民、肖乌野、班照邻、杨尚、周世隆、李公麟、沈冰壶、薛明锐、君逝水(江宁水营校尉)等人。凤陵行营统御超过十万数的兵力,战略意图明显,为防备南平方向的军事压力。
调整江宁的兵力部署,将白石行营与广陵行营合并,由张续出任总管,下辖青卫军、中垒军、雍扬水营,校尉级以上的高级将领有张续、梅立亭、宁越山、风林等人。又调丁勉臣、许照容分别出任青卫、中垒校尉。
对江水北岸的军事调整,意图尤为明显,撤消白石行营,形成以广陵为中心的广陵行营,就是取消白石行营向永宁方向的战略意图,而将江水北岸的战略方向集中到东海一家势力之上。
与凤陵行营相比,广陵行营的军事力量稍弱,约有八至九万的战力,徐汝愚若真有意对东海发动攻势,至少应在江水北岸集结二十万以上的兵力。但是也有人认为凤陵行营编制如此之众,乃是兼顾到尚未完结的越郡战事,越郡战事至少让江宁投入凤陵行营中三分之二的战力,还有武卫军与青凤骑等战力。若考虑到雍扬方向的策应,越郡战事进入到第二阶段,江宁仍投入超过十万的兵力。在内线调动庞大的兵力,对粮草供应的压力却也不大。
乌湖水营孤悬青州东北的海域之中,由李印统领,校尉级以上将领有李印、君啸云、楼庆之等人,泉州水营镇锁东南海疆,偏离江宁的主要军事方向,弥昧生以卫将军衔出领。
除此之外,徐汝愚在江宁尚建立完整的卫戍军,镇守地方,卫戍军校尉级以上的高级将领有彭奉源、李逸、林僧详、宁越山、孙来、郑柯、沈翼等人。
江宁十月尚不觉寒,徐汝愚披着青衫,端坐在长案前,右手按着书卷,目光却落在空处,若有所思。
南平西征军受阻于蓉城门外,徐汝愚却知道容雁门绝非表现出来的那般一筹莫展,倒是江宁在越郡战事上的迟疑,着了痕迹。北方已渐入寒季,安阳营与呼兰铁骑在安阳临河地区集结,针对河内府的意图十分明显。清河李氏、青州伊氏、汾郡荀氏三家与关应弓的流民大营在汴州结盟。汴州与河内隔河相望,关应弓的流民大营沿河水南岸驻扎,策应北岸的河内府。呼兰主力从安阳直接进入河内府攻城拔寨,必须考虑到对岸流民大营的威胁。呼兰军不善攻城,安阳营军为降军,士气不振,也不利于强攻城池。若想蚕食之,则必须先解除河水南岸流民大营的威胁。
呼兰人不善水,又无舟师,河水湍急,浪高水险,要到十一月下旬才会出现凌迅,逐渐冰封。那时呼兰铁骑就可以迅速渡过河水,向河水南岸的纵深进袭。
寇子蟾说呼兰众人,评贺兰容若论智第一,其次褚师泽;徐汝愚却以为褚师泽体弱多病,不习武学,在崇尚武风的呼兰,褚师泽多半会被漠视,其智算不应在贺兰容若之下,不然贺兰容若不会盛荐褚师泽为侵入幽冀的呼兰军主帅,贺兰容若却只挂副帅之衔。
青州伊氏、汾郡荀氏、清河李氏正针对河水冰封呼兰铁骑踏冰渡河的可能性在南岸进行积极的备战,修葺城池、筑连坞、连堡。虽然还不知呼兰铁骑会以何种方式渡河,但是徐汝愚觉得呼兰铁骑不会待到河水冰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