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元明
第二卷汴梁误第一百一十八章秋潮暗生(六)
第二卷汴梁误第一百一十八章秋潮暗生(六)
在准萧言在合适时候可以切实行检查两路驻泊禁军经费财计事的两三天后。朝中各方,总算是将西军回镇,神武常胜军和环庆军出镇河东河北燕地事,拿出了一个具体安排出来。枢密院不用说,吴敏站好最后一班岗,能配合行事的都竭力配合。蔡京所在东府,也未曾做任何留难。梁师成更在背后竭力撮合,在党争已经近乎于白热化的大宋此刻,已经算是难得的有效率兼神速的做出决断了。
此次事情重大,牵涉的人事安排更是要紧。又是三支军马十万人左右这么大范围的调动,最后拍板,还是要在赵佶御前。
在宣和五年九月三十的这一天,时候早早,一干人等就群集于禁中延福殿内,等候与官家议定此事。赵佶对此事也甚是上心,一大早就已经起身,等着诸臣应召入内。内使奔走带领之下,以蔡京为首,参知政事白时中,三司使高屐,枢密副使吴敏,次第而内。梁师成也在禁中轮值,这个时候就随侍在赵佶身边。本来两支都门驻泊禁军出外开镇,三衙之首高俅也本该与会,不过他实在是病得快要死的人了,自然就不能侧身其间。不过几名执政俱在,还有在朝中有极大影响力的梁师成也在,朝中大小事情,已经足够一言而决。少一个高俅,也不差似什么。
几名执政加上一个三司使行礼如仪,赵佶也一概传免礼,更赐下座位和饮子来。几人就位之后,毕竟枢密院管着天下军伍之事。哪怕吴敏马上就要出外了,这个时候也还是他的首尾。最先站出来开言:“圣人当面,有关西军回镇,神武常胜军出镇河东,环庆军出镇燕地河北事。西府东府,已经计较得差不多了…………西军泾源、秦凤、熙河三军,计八万四千五百余员名,骡马一万三千匹,连同一切随军军资器械。次第集结于大名府登舟,水陆并济,回返陕西诸路。沿途供应,已经有所预备。西军随军军资赏厚,也可自了一部分。一应事宜,因道路畅通,往来俱是大宋腹心之地,陕西诸路早有接应安排,当无什么烦难之事。”
西军回镇之事,在场诸人都是心知肚明,没什么好担心的。西军思归心切,怕的只是朝廷不肯放他们回去。朝廷久将西军屯在外面,也是提心吊胆。现在已经没一个童贯在头上压着他们,久戍在外,说不定真有可能闹出兵变来。现在两下算是一拍即合。多少准备工作西军自己都会做了,在沿途也不会留难勒索地方供应。只会飞快赶回陕西诸路。而在陕西诸路,大军驻扎之所,堡寨边墙一应设施,都是现成。更不需要准备什么。十五万西军出征,连同招募的几万敢战士,最后不足九万人回返陕西诸路,总算是暂时了却一个麻烦。料想元气大伤的西军也能让朝廷安心几年。再慢慢寻觅可以统领整个西军的统帅罢。
而且那个老种,现在重病不起。回到陕西,差不多也算是狐死首丘了。少了老种,西军剩下三军恐怕就再没以前那种凝聚力。朝廷更容易伸手进去。总体而言,西军上下,已经不是现在朝中人最为担心的所在了。
西军回镇事如此,大家也没提出什么不同意见来。赵佶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笑意。环视左右,然后点头示意吴敏继续说下去。
吴敏恭恭谨谨,继续又向下分说议定的安排:“…………环庆军出镇河北燕地事,因河北燕地实在太过广大,一时间无法将燕地河北的防务全承担下来。河北军镇虽然瓦解,但是驻兵之所,关墙堡寨,总还有一些基础。河北诸路,支撑起环庆军供应也更方便一些。当请易环庆军军号为永宁军,驻所雄州。为河北驻泊禁军。王禀遥领燕山路安抚使之位,虽顿兵白沟河南,然则可以此名义招抚燕地豪强,连同招募河北勇壮,期以在数年之内成就大军,以为大宋北面屏藩…………”
虽然急急的要将两军打发出去,但是西军去后,河北防务空虚。朝中之臣党争之余,也不能不虑及于此。为了较弱的环庆军能起到一定屏障作用,也算是花了一番心思。将环庆军一竿子就放到燕京去,后方接济不易。河北反而空虚。而且燕地早就打得稀烂,不象河北还有澶渊之前经营的防线可以依托。虽然这些年承平下来早就荒废不堪,但是总比没有要强。
而且还有些话是不太方便说出口的。朝廷财政收入,维持现在局面已经是捉衿见肘。环庆军出镇,要屏障整个北面。中枢是拿不出什么钱来的。只有依靠河北诸路的收入就地转拨。河北诸路因为伐燕战事也已经残破,收入也是锐减。要是再负担一路转运到燕京的责任,河北诸路转运使臣也只能撂挑子了。只有这样,才能勉勉强强维持一个局面。看将来能不能腾挪出一些资财来投入到环庆军新立的河北军镇那里————以后得将环庆军叫成永宁军了。这军号变更,就代表这支军马彻底从西军系统中脱离出来,也算是朝廷分化西军的成果之一罢。
至于朝廷未免要少了河北诸路的部分就地指拨給永宁军的收入,那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反正河北诸路也不是朝廷收入的主要来源。伐燕战事之后残破,更是收入大减。少了这一部分,日子也总还是要过下去。先剜肉补疮就是。
赵佶点点头,沉吟道:“王禀领燕山路安抚使位置,当是尚可。然则燕山路守臣,也当赶紧安排好了。朕所闻之,伐燕之后,收回的这十余军州。守臣不过十中二三,属官更是不全。若地方无守臣配合,单有永宁军遥遥镇之也是不成的。毕竟已经是大宋之壤了,久无守臣,太伤体面。此事东府要速速安排下去,报于朕知”
蔡京起身行礼,表示领命。却并未多说什么。其他几人这个时候也有志一同,装聋作哑。燕地給打得稀烂,又无强兵镇之。面对的就是凶蛮的女真鞑子。燕山路的官儿,几乎就成了指射官儿。只要你愿意去,指哪里就給你哪里的差遣。官品不够,哪怕是权发遣也成。饶是如此,也少有人愿意去燕地服官。官家这么说,大家听着就是。大家虽然内斗得凶,但是在这上头糊弄官家,都是有志一同。再说这位官家性子轻易,转过头来,还不知道记不记得这件事情呢。
赵佶却仍然在那里沉吟,表现出了他这个君王忧心国事,处处都要妥善照顾到的姿态:“河北军镇早已倾颓荒废,永宁军重立大营。所费当是不少。河北诸路只能承担将来日常供应,初初开立军镇,三司也已经拿出一笔财计来,用以支撑。诸卿,现在能腾挪出多少,以济永宁军开镇?”
这句话问得更是让诸人无语,朝廷现在有多少家底。作为官家,如何能不知道。每年收入,日常开销都不够。虽然立永宁军于河北,重建军镇。但是那些基本上只存在在名册上的河北诸路驻泊禁军的开支,却一分也俭省不得。谁也不会蠢到去下手清理这个,然后腾挪出经费来转用到永宁军头上。你官家不是用了萧言萧某人来做这个事情么,让萧言去碰这个马蜂窝就是。
不过问到头上,总要应付一下。蔡京淡淡目视三司使高屐,高屐咳嗽一声,起身行礼回禀:“现在经费财计事,着实为难。在在需钱,却来源断绝。夏税尚未收齐,已经预先都全部支了出去,不足之处,全靠本年新届交钞支撑。本年新届交钞,已经到了三折,还是处处拒收。朝廷财计事要想稍稍宽裕,只能等着江南等处徐徐恢复元气。看到时候能不能松一口气…………永宁军这笔额外支出,实在是拿不出来了。交钞所发,已经是至矣尽矣,今年绝不能再加增。河北诸路不比其他腹心之地,再那么多交钞发出去,用以支付重立大营夫役之费,将士用来强买强卖。边地骚动,当有大患…………近闻陛下内库,因萧显谟应奉事,得有一笔进项,臣斗胆请圣人发内库五十万贯,用以支付永宁军开拔诸般事宜。只要永宁军顺利入镇雄州,后来总好说话。粮饷自然是三司发与枢密,其他事宜,一切由河北诸路竭力支撑就是。”
赵佶顿时皱眉,高屐说得明白。三司现在要钱没有,夏税还没收齐就全部花完了。要是你皇帝和三司一样穷,那没什么说得。萧言最近应奉了不少,先拿五十万贯出来应付一下。只要能支撑到永宁军顺利入镇雄州,将来供应,都是河北诸路的事情了。看河北诸路与王禀自己怎么腾挪应付。三司管现在永宁军的粮饷已经是不容易,将来在河北有什么举动,就他们自己想办法去罢。
自家家底自家清楚,赵佶也知道高屐说的是实话。现在朝廷财政,近乎让人绝望。江南方腊乱后还未曾平复,河北诸路又经历一场战事。收入来源大减,花钱的地方却只有更多。国家财计都穷疯了。萧言也正是因为这个情况,才得以立足。赵佶不得不重用。甚而准备用萧言碰一碰禁军每年占朝廷开支一半以上的这个大黑窟窿。
三司的确拿不出钱来,主意就打在了稍微才有一点进项的内诸省诸库上头。偏偏这等是大事,自家还推托不得。当下皱眉了半晌,才勉强道:“也罢,朕内诸省诸库也是为难。历年支于国用,源源不绝,早就已经见底了…………永宁军开镇河北是要紧事,便怎么也腾挪个五十万贯出来罢…………梁师成,你提点此事,将这笔财计交割給枢府。枢府再发与永宁军支用。”
此时此刻,赵佶心痛之余,忍不住就要念萧言的好。若不是萧言在挣钱,你们这班人商议的两军出镇这用来挖萧言墙角的事情都遂行不下来亏得萧言毫无怨言,还是源源不断的供应給自家内库。这么想来,这萧言才是忠心得用臣子神武常胜军一旦出外,当得加以荣宠,好好安这个臣子之心。
赵佶松口,群臣忙不迭的行礼:“陛下圣明永宁军也定当感谢天恩,为大宋北面屏藩”梁师成更是躬身领命,表示将会把这件事情切实办好。绝不让圣人内库的钱有半点虚耗。
赵佶花了自家钱,心里面懒懒的,也不为这虚马屁欢喜,不过摆了摆手。
群臣一番颂圣之后,吴敏整整容色,继续禀报:“…………再则就是神武常胜军开镇河东事,神武常胜军驻所为代州,遮护宁化军至真定府一线。军号不用更易。就地招募当地勇壮,以壮军势。期以经年,可成强军。神武常胜军都指挥使韩世忠兼领代州都监,副都指挥使岳飞兼领宁化军都监。为河东路安抚使所节制。与永宁军同时出镇,据形胜之地,拱卫河东。两军出外,为国屏藩,大宋北疆,当无深忧矣”
神武常胜军的安排,也不算完全的胡来。朝中诸人也只想割裂神武常胜军的联系,顺便将其削弱一些而已。河东重地,也的确需要军马坐镇。河东路的西面如鄜州,保德军。到了这个时候,虽然行政区划还算是河东路的,但是军马早就与西军一体。承担的是对西夏防务。从宁化军向东,才承担的是对前辽云内诸州的防务。神武常胜军就填补的是这段空虚。而且因为环庆军兵弱,神武常胜军的防区还向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延伸过去,遮护住这么一个要地。这样神武常胜军和永宁军联为一处,也算是一个完整的防线。
正常来说,刚才赵佶问过永宁军开镇的财计事宜,这个时候三司高屐就该上前,同样回报一下神武常胜军的开镇财计事如何安排。现在高屐却动都不动。赵佶端坐上首,也没有追问。
虽然现在能給永宁军的也少,但是永宁军的将主王禀领安抚使之责,朝廷也要明旨河北诸路要全力配合他。地方收入相当一部分,王禀有调用的权力。谁不配合,王禀上书朝廷,也会給他一个说法的。除了一时不能給他一大笔钱物之外,朝廷对永宁军是给了足够的支持的。
但是神武常胜军两名将主,离王禀地位差得老远,要受河东路安抚使节制的。能从地方得到的资源自然更加有限。让朝廷中枢来填这个窟窿,是填不过来的。朝廷上下也没有谁想去填。反而就是想用这财计上面的事情将神武常胜军彻底从萧言手中夺过来,转而成为大宋一支普普通通的驻泊禁军。这样朝廷上下,就什么忌惮之事都没有了。至于神武常胜军会被削弱到什么程度,这么一支精强之军最后沦于平凡是否可惜,却谁还去管他。只要舆图上缘边空虚塞住了就成,大家就已经很是勤劳国事,安排周详得当了。
这是君臣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赵佶也没去讨这个无趣。省得自己开口又要掏钱,这钱财来得不易。穷久了的天子也是善财难舍的说…………
延福殿中,此刻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半晌之后,赵佶才目视吴敏,温和笑道:“吴卿,这两年你身为执政,忠勤国事,执掌西府。为朕助力不少…………依朕本心。是还想留你在西府,秉衡大宋戎事。然则四下在在须人,而如吴卿这等能臣,却实在恨少。河东路安抚使一职,除卿之外,还有谁能克当?卿出外几年,为朕安顿好河东路事,再回朝中,到时候西府正使之位,就非卿莫属了…………吴卿,可愿为朕分忧河东路之事?”
吴敏神色俨然,郑重行礼:“圣人垂顾,臣何敢当?为君分忧,臣子本分也。臣愿就河东之事,数年之内,当是边事不复为圣人所忧”
赵佶顿时一副大喜模样,连连赞好,当下加恩:“以吴敏判太原府,领河东路安抚使。本官迁转为龙图阁学士,增荫一子为承奉郎。不日明诏发出,以卿专河东路之任”
吴敏再度行礼,恭谢天恩。其余众人对望一眼,都知道这是伐燕战事以后,朝中格局变化的先声了。由此开始,旧有格局还不知道有多少变动,大家在其间又能捞到多少好处,或者又会失去多少权位
侍立在赵佶旁边的梁师成脸色最为难看,吴敏出外,打的就是他梁师成的脸。都门谁不知道,他一个隐相连同一个枢密副使对付一个南来子萧言。最后结果是枢密副使出外,而萧言却昂然而入枢密院。连带着他梁师成也声望大衰。现在不得不和旧党清流士大夫之辈连成一气,才算勉强稳住阵脚。眼看得这朝局就要变化了,自己却再难一手遮天,人人都要承自己鼻息行事。东府已经为蔡京复位把持,西府现在也去了吴敏。难道自己就只能提点宫观了么?没了这份宠信,这宫观自己都还不知道能提点多久
这边吴敏舞拜谢恩完毕,蔡京才慢吞吞的起身,朝赵佶行礼道:“吴龙图镇河东,圣人所用得人。河东诸事,当无忧矣。只是西府秉衡全国戎事。枢密使本就虚悬,吴龙图出外之后。更显空虚,当早点安排得人。方能使朝局不乱,万方协和。”
梁师成顿时就打起了精神,蔡京此次在议及神武常胜军和永宁军出外之事上,出奇的配合。人事安排,一概都表示没有异议。他所负责的财计,因为是的确拿不出钱,倒不是有意添什么麻烦。蔡京如此老实,反而让人心中不安。大家要对付的摆明了是萧言,萧言一旦倒下,牵连到力保萧言的蔡京也不甚难。以蔡京的老奸巨滑,如何能不看到这一点?偏生他就是没有生出什么事情来横加阻挠,现在看来,他却是盯着西府这个位置。要将东西二府,全部握在掌中这个时候定然要提出他夹袋中的人物了,却不能让这个老狐狸得逞
环视四下,延福殿中,高屐是蔡京的人。白时中出名的唯唯诺诺,谁都不得罪。此次以参知政事名义入禁中议事,除了颂圣,其他的全然不发一言。吴敏已经准定出外了,说什么也不会这个时候再淌混水。此时此刻,只有自己赤膊上阵。
梁师成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却见赵佶笑着开口:“蔡老卿家忧心国事,忠勤可悯…………然则现在四下河偃海清,尚无兵事。西军回镇,两军出外之后,一时间也无什么要紧事情。都门禁军一定是要整练了,承担这个重责的,除了三衙,就是枢府最为要紧。能任其事者,非有德才资望无一不缺者方可,朕还要慢慢详查一番,先虚悬罢…………蔡老卿家说得也是正理,枢府自然是不能长久无人的,朕也会早早做出决断。先就如此罢”
赵佶一口将蔡京挡了回去,梁师成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紧紧盯着蔡京,看他还会说什么话。蔡京却是一声不吭,行礼表示领命。慢腾腾的又退了回去。
这老狐狸,难道真的是老了不成。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只求在死前守住富贵尊荣就罢了?梁师成一边疑惑,一边突然就想到枢府虚悬赵佶可能的用意。至少在枢密院中,这个时候就没有人能骑在萧言这个副都承旨头上了,他要做什么事情,至少在枢府就无人掣肘。赵佶是决定畀以萧言行事的便利了…………这行事便利为何,还不就是将他差遣名义落到实处,让他真正的行整练这无底洞一般吞噬了大量大宋财政资源的两路驻泊禁军经费财计事
这个可能,是梁师成与旧党清流一系早就预料到的。原因无他,赵佶太需要钱了。禁军也必须要整练了。此前让萧言先试试水,成了最好,不成牺牲一个萧言也不至于动摇国本。这也是梁师成他们所欢迎的。现在看来,已经成为定局。今日一切,都在料中,顺利无比。连蔡京都没有生出任何事端出来。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梁师成总觉得一阵无端的心虚。这整练禁军经费财计事,谁都知道是个陷人坑。萧言为什么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准备朝下跳?他是真的有这么傻,还是别有怀抱?
转瞬之间,梁师成就已经收敛心神。大宋立国百余年,这冗兵冗费多少有大智慧,大本事的名臣都未曾能触动分毫。萧言又不是神仙,岂有回天的本事?大家静静的坐等就好就算萧言没有闹出什么烦来,大家也要給他生出麻烦来就在这个上头,一劳永逸的将这个怎么也看不顺眼的南来子,彻底踩在脚下
果然如梁师成所料,这个时候赵佶迟疑的笑了一下,语意当中带着点试探的味道,环顾群臣,缓缓开言:“…………国家财计之事,如今是窘迫到了极处。两军出外,中枢都拿不出什么钱来。就是朕的内库,也差不多已经见底…………国家万事,乏钱不成。再这般下去,稍稍再有什么变动,都应对不了…………这是现在最要紧之事,朕日夜忧心,都是为此,辗转反复,难以入眠。眼前景况,实在是触目惊心”
国家财计,就是三司使的事情,高屐闻声即起,下拜告罪:“臣有负所效,其罪也深。臣自请避位出外,请圣人拣选能臣,充臣之位,为圣人分忧”
赵佶长叹一声,让高屐起身,难得神色沉重的道:“这如何能怪罪高卿?高卿已经尽心竭力,为朕分忧解难。实则是这几年事情连连,没个断绝的时候。江南本是财赋重地,方腊菜魔之乱,现在江南尚元气未复。辽国衰败,北伐平燕,这是还开国先祖心愿,虽是正办。然则一场战事下来,兵连祸结,河北诸路又是残破。收入锐减,而开支一日多过一日。岂能没有窘迫的道理?既然窘迫,就得要着手应对…………此次北伐战事,朕与诸臣,都看出来了,现在都门驻泊禁军,实不堪用拣选两万精锐,随同北伐,却未经一仗,未发一矢。在河间府问得辽人兵锋进抵雄州,就自家大溃。这还是拣选出来的精锐,其他未被拣选上的呢?难道还指望他们为朕效力疆场么?国家养其百数十年,却是这般无用更不用说都门驻泊禁军号称六十余万,真正实数,有一半否?这一半,经整练否?能上阵否?国家有数财赋掷于这无用之地,长此以往,如何了得?这禁军事,是非整练不可了”
在场诸人,又齐齐起身,表示赞同。心下却各有想头。这禁军冗兵冗费之事,已经喊了百余年了。不管换了哪一朝,都要拿出来说个几遍,都要说必须整练。减了少许,马上就增回来更多。谁也没有能料理下来。这弊端谁都看在眼里,可谁都也没法子。而且有可能的话,尽量绕着这件事情走。而且这些年都门禁军烂成这个样子,你这个官家责任也不浅。原来三衙领军,好歹用的还是久经军伍的宿将。都门禁军再烂,好歹还能凑出几万得用军将士卒。自从官家任用既无本事,又无经验。只知道奉迎官家的高俅之后。都门禁军就堕落得彻底不可收拾了。
官家现今是穷疯了的,又为萧某人带来的大利所获。是准备下定决心要碰一碰这个了。你官家轻易,萧某人又是惯常不按牌理出牌的。你们要做这个,尽管做去。我辈口中赞同,冷眼旁观就是。说不得还趁机下手,捞取更大的好处。
群臣对赵佶心意心知肚明,却都并未宣之于口。颂圣之余,就等着赵佶自己说下去。果然赵佶就将自家心意源源本本的摊了出来:“…………现在枢密院副都承旨萧言,谙熟兵事。然则更难得的,似乎还精通财计之事。朕的意思,就是让他好好检查一下现在都门驻泊禁军的经费财计事,看其间冒滥有多少,情弊有几何。查点明白,次第革除。朝廷财计之事,也可稍缓一口气。再以重臣实领整练禁军事,以有用之饷练可用之兵。都门禁军若强,则强干弱枝之势可复。天下之事,尚有何忧?”
至此赵佶算是将自己要大用萧言,先从禁军财计事下手的心思全部说了出来。心中还颇为忐忑,生怕群臣反对,说萧言资望不够,簧缘幸进。无以行此要紧之军国大事。让赵佶没有想到的是,延福殿中大宋的这些执政们连同一位隐相,谁都一声不吭。互相回顾之后,都行礼下去,蔡京为首进言:“一场平燕战事,的确表明都门禁军绝不足用圣人此意,正逢其时,由财计事下手,也正如其份。可谓圣明也…………萧言南来之人,虽有资望不足之虑。然则尚能勇于任事,在财计事上似也差有所长。让他先试一试,也没什么。若有什么意外,圣人再随时补正就是…………对于此事,老臣并无异议。”
赵佶看看蔡京,又转头看看梁师成。給萧言尊崇差遣,已经够下梁师成面子了。赵佶一时也不想太过,却要看看梁师成对萧言一下掌如此重权,又没有什么愤懑之意。却没想到梁师成没有半点不满,在身侧行礼道:“圣人有所措置,定然是极精当的。我辈只恨匡时无力,惶恐之余,还能有什么意见?只求能在圣人之旁,拾遗补阙,少有进益,就是我辈的用处了。圣人要以萧言先行检查禁军费用财计事,臣除了全力配合之外,并无什么说得。”
赵佶心下大定,自觉自己平时垂拱而治。这帮臣子却是勾心斗角,将朝局败坏得甚难收拾了。最后还得自己出马,一一安排诸事。群臣也只能恭服圣明,等着他来收拾河山。自己做这个大宋官家,本事威权都是足够的,只是未免太辛苦了一些罢当下很是自信的一笑:“既然如此,就早发明旨,让萧言在枢府内设临时司署,辟属吏,领印信。行检查禁军经费财计事三衙以下,京畿路京西南路驻泊禁军各部,不得设词阻挠,随萧言行事。若有人想生什么事情,朕就給他寻个地方监酒税去”
今日大事议到此处,已经是都有了说法。随侍承旨已经将要颁发的旨意大略记了一肚子。只等时侯走笔如飞拟好,赵佶认可用宝,交政事堂副署,便成定案。赵佶今日难得勤劳,这个时侯也大敢疲倦。挥手让群臣退下安置去。自己就要找个安静地方养静去。平白拿出五十万贯的心痛也得消散消散才能少点心疼。
蔡京与高屐陛辞之后,退出延福宫。内使在前引路,蔡京年老尊荣,有肩舆抬着。高屐也不顾身份了,紧紧跟在蔡京旁边,仰着脸就轻声发问:“太师,这般任他们施为,看着萧某人跳这火坑。他的地位必然不保,到时候也一定会牵连到太师这里。到时该如何是好?”
蔡京双眼似闭非闭,半晌才低低哼了一声:“是谁的火坑,现在还是论不定的事情。现在就说这个,还嫌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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