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听完之后,嘿然不语,好半天才又问一句,“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啪”地一声轻响,郭兴旺抬手轻拍一下额头,有证据吗——这两天,他是烦透这四个字了,他顿了一顿之后,才叹口气,“有!”
“抽烟,”陈太忠拿起手边的香烟,递给他一根,又给饶局长和于所长散一下,这是进入房间以来,他第一次散烟,这表示出一定的缓和——须知,第一根烟他是自顾自抽的。
大家点着烟喷云吐雾,郭兴旺连抽了两口,又顿了一顿,才忸怩地发话,“我拿这个话跟杨展说过,他……没有否认。”
怪不得你小子不好意思,陈太忠又端起茶杯来喝水,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嘛,他可以想像得到,姓郭的跟杨展说这话,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估计要敲诈点什么。
而姓杨的确实有这个想法,也就不敢断然否认,以免招来郭警司的严重关注。
可陈太忠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没办法满意,“你俩私自聊两句,人家也没承认……你管这叫证据?”
“很多东西,它就不可能有证据,就像昨天广北的枪击案,”郭兴旺心里确实憋着一团火,他不敢呲牙咧嘴,但是偶尔流露出来一些情绪,那也在所难免了。
还好,他不敢说自己被斧头砍,要不然那就是赤裸裸地挑衅了,而且说完这话之后,他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又补充一句,“不过杨展的证据,我努力一下,查得到。”
又要用你刑讯逼供的招数了吧?陈太忠太明白警冇察嘴里“努力一下”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了。他皱一皱眉头,“我这个人一向以德服人,屈打成招就没意思了。”
是,明晃晃的斧头、挑人手筋、闹市开枪……真的很以德服人!郭兴旺嘴角扯动一下。抬手去摸手包,“我问一下大轱辘村的朋友,看看杨展租那块地,租了几年……他不是那个村的人。租赁也该有个期限的。”
“大轱辘村?我来问吧,”饶局长摸出了手机,“村长家小儿子就在咱分局呢。”
局长大人打电话,分分钟就搞明白了。那块地杨展只租了半年,半年之后还可以再续约,不过价钱就没再谈了——很显然就是半年这一锤子买卖。据说他想租三个月。村里不租给他。
“这个要落实人证,”饶国庆拎着手机,看向陈太忠,“陈书冇记,我们这也是帮北崇的技术人员正名了……您说是吧?”
“一开始就是你们偏袒的,”陈太忠瞪他一眼,想一想之后。很随意地一摆手,“算了,既然说开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嗯,老饶,你得把人证给我落实了。”
“好说,交给我了,”饶国庆很干脆地回答,一件很苦逼的事情,能办得皆大欢喜,真是很不容易,想一想之后,他又补充一句,“不过商琳冇那个女人,很护短,不太好对付。”
陈太忠怔了一怔之后,冲着他微微一笑,“可是我看你不怎么怕她。”
“我警冇察系统的,怕她?”饶国庆不屑地哼一声,郭兴旺会怕商琳,甚至怕农业局办公室的主任,但是他好歹是分局局长,怎么会在乎一个市农业局局长?
再说了,这件事是商琳你惹上陈太忠了,陈太忠找我,我总得自保吧?走到哪儿去说这个理,也是你先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你以为我会怕她?”陈太忠哈地笑一声,然后又嘬一口烟,任那浓浓的烟雾在面前飘溢,这让他脸上的表情不甚分明,“我本来以为,她会跟你们一起来……靠上个杨俊吉,就很牛气吗?”
杨俊吉……听到这个名字,这三人就不做声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广北市前市长,陈某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点评,他们三个还真是不敢。
原来你以为商琳会跟着来,怪不得那么问,饶国庆晃一晃手机,笑着发话,“那我安排找人证物证了,陈书冇记,咱们这也是不打不相识……还希望以后能多多配合和合作。”
“你把北崇的老百姓招呼好了,合作的机会多得是,”陈太忠微微一笑,“我这人别的喜好没有,就是喜欢多交朋友。”
这话,听一听就可以了,饶局长心里很是明白,他之所以这么问,也是要敲定做成此事之后,城南分局再没有什么后账,若是真能收获点交情,那则是意外之喜。
所以他笑一笑,“这时间也不早了,打扰了你午休……陈书冇记还有什么指示?”
“你那个人证物证,明天能给我吗?”陈太忠一抬手,掐熄了手里的烟头。
“下午传真件就保证过来,明天给你带来复印件……原件也行,”饶局长笑着回答,“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为北崇人正名呢。”
“努力吧,老饶,”陈太忠站起身,这算是送客的意思,“你搞好自己的工作,咱们合作不是不可能的……再出这种疏忽,可就真不好了。”
三人走出房间,饶国庆想一想之后,果断地发话,“咱们回,你俩不要坐本田了,坐我的车。”
此刻,于琦和郭兴旺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很明显,饶局长做出这个决定,是担心他俩通风报信,所以两人也只能乖乖地上了沙漠王。
饶局长没有直接离开,他来北崇分局找朱奋起,对自己昨天轻慢的行为道歉。
遗憾的是,朱局长不在分局,饶国庆只能通过电话,告诉朱奋起自己来过了,朱局长则表示,我在执行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车行出北崇,于琦再也忍受不住了,出声发问,“饶局,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过去了,陈太忠说话算话,”饶局长漫不经心地回答,专心致志地发着短信——这是他在落实人证物证,“你俩都不知道捅出多大的漏子,陈太忠要求我昨天晚上七点来北崇报到。”
“我艹,这也太狂了一点吧?”坐在副驾驶上的郭兴旺马上拍马屁。
“你觉得他没有狂的资格吗?”饶局长抬头看一眼,低下头继续在手机上码字,“郭兴旺,我知道你今天不想来……算你难得聪明了一次。”
“饶局您这一分钟能码多少字?”于所长笑着发问,饶局喜欢鼓捣这些新鲜玩意儿,短信啦QQ啦什么的,在分局里不是秘密。
“手残,一分钟也才二十个字,”饶局长笑眯眯地回答,沉默半天之后,他又瞬移一下,“我说,你俩真幸冇运,陈太忠是要打响北崇的招牌,要不咱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是,”于所长点点头,“陈太忠连通达的警冇察都敢抓,现在想一想都后怕。”
“是啊,”郭兴旺也点点头,“真的幸冇运,据说他在和马颖实的儿子合作,开发朝田的土地……八一礼堂那块地。”
“什么?”后座上的两位领导听到这话,齐齐地吓了一跳,那是恒北出去的局委啊……
饶国庆说得不错,陈太忠之所以放他们一马,主要就是看在他们能证明北崇人冤屈,能证明北崇技术人员存在的必要性。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么,说再多也是白扯,北崇想要走出去太久了,而陈书冇记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败。
事实上,陈冇太忠骨子里,就很讨厌那种骗人的勾当,像杨家兄弟的做为,是实实在在地骗取国有资产,不过在时下的社会,大多数人大约只会认为他们能干:看人家多了不起,这种事儿都办得成——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
而陈太忠就见不得这样,可非常遗憾的是,他的能力有限,恒北移动大棚的推广,他也做不了主,那是农业厅和各地农业局的事。
但是,广北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不但显示出了北崇技术人员存在的必要性,更揭示了一些骗取拨款的手段,将国有资产纳为个人私产。
这个情况,他是一定要反应的——我陈某人管不了农业厅给谁拨钱,但是我总不能看着我的人被冤枉,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殴打,对吧?
不过这个电话,他不着急打,虽然他恨不得马上就打,早打一分钟,没准就能挽回多少损失,但是他……不能。
大约是下午五点钟左右,广北发来了传真,有口冇供有租赁合同,他才拨通了欧阳贵的电话,越级汇报,“欧省长,我小陈,陈太忠,有个事情,要打扰您一下……”
欧阳贵静静地听他说完,才问一句,“这件事情,你保证属实?”
“要是不属实的话,我也不敢打这个电话,”陈太忠冷笑着回答,电话那边的欧省长和蔼可亲不是外人,他不怕表露态度,“觉得省里的拨款被这么浪费,实在不应该。”
“嘿,被浪费的拨款,多了去啦,”欧阳贵轻叹一声,听起来很是有点……那啥,然后他又笑一笑,“你找商琳做突破口,这可也是个刺头。”
一个市局的局长,能被分管副省长认为是刺头,可以想到,这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不过陈太忠并不在意,他笑着发话,“再是刺头,也只是个正处。”
“这个正处,可是杨俊吉的心肝儿,”欧阳贵嘿然一笑,道出了一番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