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能怎么着?”朱奋起说起这样的事情来,也是一脸的无奈,“一两百块钱的盗窃案,也就是罚款,关几天以后放人呗……大不了再狠狠打上几次。”
“哦,”陈太忠点点头,不再说话,不过被扭送的那位一听,就着急了,“大叔,我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我愿意交罚款,就不要打了吧?”
“不打?不打你不长进,”有人冷笑一声,大多数的警察和受害者,都是这么认为的,小偷太可恶了,罚点钱放了你,难免你又重操旧业,还是结结实实地打你几顿,让你以后想偷东西的时候,先考虑一下可能遇到的皮肉之苦。
“我真的是一时糊涂,”那位涕泪俱下地表示,而且单从外表上看,这人也像个老实人。
“一时糊涂杀了人,也是要判死刑的,”朱奋起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其实都不想跟这人多纠缠,不过此刻身边站着陈区长,他不能太拿架子。
“那你们把偷我前两辆自行车的贼抓住,”那位也着急了,说不得嚷嚷了起来。
合着这货偷自行车,真是冲动型犯罪,他是明信人,给一个工程队的老板当司机,最近在北崇谈了一个女朋友,但是工地离城区还有十几公里,为了约会方便,他就买了辆二手自行车。
不成想这个自行车买了一周多,就被人偷了,他趁着出车去市里的时候,又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结果这辆车只骑了两天,又被偷了。
他心里这个火,就没办法说了,今天上午。他看到有人进小卖部买烟,自行车没锁,他心里的邪火腾地就冒了起来,别人偷车没事,我为什么不能偷?
所以他推起来就跑,不成想买烟那主儿就是当地那片的,喊一嗓子,直接四五个人就扑了过来,将他当场擒获。
他就觉得。自己很冤枉,“我的车被偷两次了,你们也抓不住小偷,我总不能回回当傻×,买了车再被人偷吧?”
陈太忠听了这个荒唐的理由之后。微微一笑,“你别扯那么多,你的车被偷,和你偷别人的车,这个因果关系不是必然的,我就问你一句……知道盗窃是犯罪吗?”
“我的车就是被人偷了嘛,”那位也不敢直接回答。就强调他首先是受害人。
“你看,你不敢说不知道……既然知道盗窃是犯罪,你还是做了,那还说什么?”陈太忠哼一声。转身就走了,“遇到点不顺,就不能固守本心,也是给你长一长记性。”
他的话是这么说。但是进了朱局长办公室之后,他就轻叹一声。“老朱你看到了吧?真的很可怕……有些东西传染起来,太快了。”
“所以我就觉得,不能再耽搁了,”朱局长沉重地点点头,接着递过来一份资料,“这是区里近一个月遇到的治安问题,隐患越来越大,毒瘤不拔除不行,趁着还是萌芽状态,好好地整顿一下……所以我才要求,要搞一次严打。”
陈太忠大致地翻一翻,案子都不是什么大案子,当然,能递到分局的,也不会是太小的案子——想必下面派出所受理的案子,要比这多得多。
但是,还是有些令人触目惊心,以往北崇的纠纷,半年也没有这一个月的多,看了一阵之后,他合上材料,“真是想不到,发展的成果还没享受到,弊端已经这么凸显了。”
要不说这发展,从来都是双刃剑,有好处就有弊端,陈区长在上项目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充分地考虑了一些影响长远的问题。
比如说污染,想要发展,不带来点污染是不可能的,陈区长就努力发展农业,工业的话,只有电厂和苎麻厂,是顶着污染也要上。
这个真没办法,北崇缺电缺成这样了,电厂的污染再大都得上,而苎麻不但是北崇传统的优势项目,关键是区里也有那么多人种苎麻——他总不能六千一一吨,把苎麻卖到慈清去。
除了这两个厂子,北崇其他工厂的污染,就非常少了,而陈区长为了解决污染,不但给电厂设计了除尘设备,更是对污水做了有效处理。
正是因为如此,小赵和西王庄以及闪金的交界处,被规划为了工业区,集中处理污染、供电等多个重要环节。
所以说,陈太忠已经在很努力地设计,尽量避免发展可能带来的问题,但是事实告诉他,发展可能带来的弊端,并不仅仅是污染。
流动人口的管理,也是个问题,他问一句,“这个……云中五虎抓到没有?”
云中五虎,是云中的五个小混混,跟凤凰市的“闯红灯”一样,也是青少年为主。
不过,自古英雄出少年,他们最早是往北崇偷贩烟叶,还跟烟草局狠狠地干过两架——这个性质,其实跟老岚刚出海做外贸一样,是违法勾当,年轻嘛,没什么不可以。
可是到了现在,性质就有点变了,他们打出来点名堂了,就要巧立名目,对北崇的一些事务下手,不过在想垄断砂石市场的时候,被狄健带着二十几个混混拿枪堵住了,一顿胖揍。
于是他们终于认识到,在北崇要守一些规矩,再后来,他们就是只对外地人下手。
而北崇人是念旧的,有人说,这几个小鬼,当初是给咱区里送烟叶来着,不用理他们,不祸害咱本地人就行。
北崇人的放纵,导致这几个小家伙越来越猖狂,收保护费不说,还要欺男霸女。
前一阵,他们因为看上了一个包工头的女人,跟花城人发生了冲突,而花城人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哪怕被几支枪顶着,也是奋力反抗,一场混战下来,那包工头被打断了两条腿,还有三根肋骨。
混战发生在北崇的一个小饭店,包工头的亲戚——一个北崇人被打得颅骨骨折,饭店也被砸得不成样子,北崇人终于大怒,要抓这几个人。
小家伙们也知道自己闯大祸了,拔脚就溜了,打了花城人不算什么,但是又打了北崇人,还把北崇人的店子砸了……赶紧跑吧。
“目前还没有抓到,”朱奋起闷闷地叹口气,阳州的各路好汉,实在是太多了,而且跟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就又冒出一茬来。
而北崇人说是悍勇,其实其他几个地方的人,未必比北崇差,敬德人也厉害,而花城人名声在外,那也不是吹出来的。
“通知他们家人,马上来北崇自首,截止期限是今年年底,”陈太忠淡淡地发话,“在北崇玩黑社会,真是找死……就说是我说的,敢不来,那就等着吧。”
“好的,”朱奋起点点头,他对那几个货,也没什么同情的,陈区长既然放出这种风声来,倒不信那几个敢不来。
“现在还是说一下,刚才的问题,”陈太忠收回思绪,“对小额盗窃行为,只是罚款,我觉得非常不合适,北崇正值大发展期间,对于这些严重影响稳定的犯罪行为,应该从重处理。”
“我苦恼的也是这个,”朱奋起叹口气,“但是就拿刚才那个人来说,他偷了一辆二手自行车,金额不过百,又不是情节特别恶劣,想要从重处理……缺乏必要的理法依据,就算加重处理,也就是劳教了。”
“劳教就不错,咱北崇现在正缺劳动力,”陈区长的话才说出口,就缓缓地摇摇头,“这样也不行,你劳教了他,别人未必知道……对扭转社会风气,不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您指示得很对,”朱奋起点点头,他愁也是愁在这里,只要肯下狠心,劳教几个人,那真是一句话的事儿,也好杀一儆百——问题是,就算劳教了这些人,也起不到这个效果。
外来人口的犯罪,跟本地常住人口犯罪,那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会去打听太多的往事,只是关心有没有实施犯罪的空间和时间——完了事儿一走了之,你奈他何?
“那还是得发动群众,”陈区长做出了新的指示,他轻叹一口气,“人民战争,那是咱们党战无不胜的法宝。”
“可是现在的群众,真的不好发动,”朱奋起挠一挠头,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然后又塞回去,冲陈区长一伸食中二指,“头儿,给根烟。”
陈太忠摸出烟来,自己抽出一根,将剩下的半盒丢过去,“想跟我要烟的时候,自己抽一根,别老做刮民党。”
“我这是刮官党,”朱奋起哈地笑一声,抬手给领导点着烟,自己也点着,美美地抽一口,“领导的烟,抽着就是好……不过那些外地人,也不敢欺负咱北崇人,不关咱自己的事儿,上去拦一下,没准挨两刀,您说这冤不冤?”
他这个话,代表了一种普遍心态,陈太忠非常确定这一点,很多地方短期行为的泛滥,跟当地人的放任不无关系。
短期行为针对外地人的时候,当地人想,这个无所谓;当短期行为涉及到了当地人,城区的人想,这个无所谓,城中村嘛,乱一点是正常的。
当短期行为蔓延到城区,这个时候再后悔,就有点晚了,就算再大力整顿,影响已经造成了,想消除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