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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一声声震天的轰鸣,成排的炮弹在山崖间爆炸,绽开出一朵朵橘红色的火焰。被气浪掀起的烟尘,混合着山间终日萦绕不去的潮湿水汽,形成一团团浑浊的灰雾。
一缕缕刺鼻的硝烟,在寒冷的空气中到处弥漫,负责搬运弹药的士兵,肩头扛着沉甸甸的木箱,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之间,时常被炮击给震得站立不稳,摔倒在泥泞的灌木丛里。
而更多的士兵和军官,则是在默默地检查武器和行装,预备投入新一轮的残酷搏杀。
他们每个人都穿着不同的服饰,拿着不同的武器。其中既有头戴藤帽、黑瘦结实的安南小个子;也有身穿羊皮袄,额缠白头巾的陕西壮丁;又有穿着褐色短衣,脚缠绑腿的山东大汉;以及肤色黑里透红,嗓音洪亮的东海水手;甚至还有脚踏木屐,腰佩双刀,剃成“月代头”的东瀛浪人。
这些士兵和军官来自于五湖四海,很多人在过去和将来的年代里,都会是彼此刀剑相对的敌人。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地,为了达成同一个目标,消灭同一个威胁,他们暂时都不得不团结起来,在红蔷薇军旗和双熊内裤旗的指引之下,在这里发动彻底毁灭旧王朝的最后一战。
在菲里.泰勒上将率军抵达前线的第二天,李华梅提督就急不可待地对龙空山发动了总攻。
兵法有云: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
当发动最猛烈的进攻之时,就要有仿佛浑圆巨石头从陡峭高山上滚过来的气势
为了速战速决,避免夜长梦多,李华梅提督从一开始就根本没留预备队,而是将三万大军统统押上,孤注一掷,一次性投入了全面进攻,以雷霆万钧之势,如潮水般直接扑向龙空山上的皇帝御驾。
然而,这一波气势如虹的全面进攻,结果却非常的不如人意,很快就异常狼狈地溃退了下来。
因为,驻守此地的满洲人旧王朝余部,占据着极为有利的地形,足以抵消军的兵力优势。
就龙空山本身而言,它既不高,也不大,更不陡峭,只是一座相当普通的平缓小土丘,甚至可以策马直奔山顶。但问题是,这座易攻难守的平缓小山,却坐落在一片方圆数里的凹陷盆地之中
从龙空山上往四周望去,只见一片看不到边际的连天绝壁,将这片盆地几乎整个儿包裹,一直延伸到无尽的远方……怎么说呢,就仿佛是坐落在一处险峻陡峭的陨石坑或环形山底部。
沿着这片“天坑”的边缘走上一圈,总共只有北方存在着一处三十多丈宽的缺口,可供行人和车马出入,而谷口两侧,却尽是难以攀登的悬崖峭壁。因此,抢先进入“天坑”之内的两千多满洲白甲兵,只要据守住这条山谷,就能牢牢地阻挡住任何来犯之敌。
——面对这种根本施展不开大量兵力的狭窄战场,就算手里再怎么兵多将广,进攻一方也只能无奈摇头,发出一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凉感叹。
总的来看,三十多丈宽的谷口并不算窄,但问题是这条通道并不平坦,反倒是颇为崎岖坎坷,内侧高,外侧低。而敌人早已在山谷的最狭窄之处,建立起了栅栏、营垒,开挖了壕沟和陷阱
发动进攻的军士兵,必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滑湿的山路,顶着仿佛瓢泼大雨一般的铅弹和箭矢,还有滚落的石块檑木,一点点地向上仰攻。基本上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无数条生命的代价——所以,这些对残酷死伤缺乏心理准备的家伙,很快就吃不消了,只能丢下近千具尸体,灰溜溜地撤下来。
面对如此窘境,一向只擅长海战,却对山地战不甚精通的李华梅提督,一时间也拿不出对策,只好先集中起所有的火炮,朝着山谷中的敌军工事发起猛烈轰击,希望能够尽快炸开一条进攻通道。
此时,她正按着腰间的佩剑,巡视着正在猛烈开火的炮兵阵地——被民夫们历经千辛万苦才拉进山中的八十多门各式火炮,正此起彼伏地喷出白烟,发出巨响,朝敌人的阵地倾泻着火力。
在一门本地团练送来的老式土炮上,粗大的导火索嗤嗤冒着蓝烟,飞溅着火花,声势十足。可惜由于受潮的缘故,却是没烧到尽头就熄了火,害得炮手好一阵手忙脚乱;而另一边的新式洋炮后边,那位西洋炮手只是猛地一拉炮绳,就听见“轰”的一声巨雷鸣响。
而在稍后方的空地上,躺满了方才那一波进攻时的重伤员,或是呲牙咧嘴地呻吟惨叫,或默然无语的忍受消毒和包扎,然后被担架队转运到后方。几百名阵亡者的尸体,也被拖下阵地,摆在一旁的树荫下。
看到己方从开战伊始,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伤亡,李华梅提督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面对这种穷途末路的疯狂残敌,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之下,她恐怕更愿意采用长期围困的策略,慢慢消耗敌人的体力,饿空他们的肚子,最后轻轻松松地摘取胜利果实……可惜这一次却不能这样做。
——根据妈祖娘娘感应到的情况,开启龙空山祭坛封印的仪式,已在进行当中,最多到黄昏时刻,封印就会被破解。如果不能在一天之内就拿下眼前之敌,那么就算最后取得了胜利,也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正面突破严防死守的敌阵,又谈何容易?
正面进攻山谷固然代价惨重,可迂回绕路也明显行不通——此地乃是一片郁郁葱葱、人迹罕至的茂密丛林,到处怪石嶙峋、地势险峻,根本不容许大部队随意行动。若是有几个月的时间,或许还可以让工程兵斩荆劈棘、凿山架桥,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可眼下哪里允许这样的拖沓?
至于派遣小股精兵展开渗透袭击么……菲里.泰勒上将倒是在前一天晚上,就指派几名身手最为矫健的卓尔精灵女战士,依仗着非凡的天赋和精良的装备,顺利越过重重艰难险阻,成功攀登上了环绕龙空山盆地的悬崖峭壁顶端……但接下来就只能灰溜溜地撤回来了——这一带魔网混乱得太过厉害,她们也没把握一定能安全施展出种族天赋浮空术,从峭壁顶端降落到下边的盆地里……
所以,哪怕伤亡累累、血流成河,为了赶时间的李华梅提督,还是只能不管不顾地继续正面强攻。
幸好,眼下这种不计成本的疯狂炮击,多少还是有些收效的。
——面对军的猛烈炮击。这些一路颠沛流亡至此,身边连一门火炮都没有的满洲白甲兵,此时只能缩在栅栏后面的战壕内硬抗。飞溅的碎石与漫天的烟尘,很快就将他们的栅栏和工事完全笼罩。
连绵不断的炮击,已经将巨木拼成的栅栏炸了个七零八落。而壕沟边缘的沙石土木也纷纷坠落,掀起的浮土和泥浆,几乎能把躲在壕沟内的士兵给活埋。就连山谷两侧的悬崖峭壁,也在剧烈的爆炸声之中微微战栗,不时有碎石和树木掉落下来,狠狠地砸在敌人头上。
然而,在李华梅提督的眼中,这样的进度还是太慢了——时间紧迫,必须在一天之内结束战斗
她仰起脑袋,望着正在缓缓升上天穹顶端的太阳,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还能来得及吧
而在距离战场不过数里之外的龙空山上,此时却是一派庄严肃穆的祭典景象。
在山顶的一处宫殿废墟中央,矗立着一座仅有六尺高的精致祭坛,通体由汉白玉砌成,当清理去表面覆盖的草木、浮土和青苔之后,便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不断流转着的闪烁灵光。
在祭坛的四周,包裹着内外三重圆形矮墙,虽然只有一尺多高,抬脚便可迈过,但却是用坚硬的黑曜石垒砌而成,哪怕已经承受了数百年的风吹雨打,也丝毫未曾受到毁坏。
至于祭坛本身,则分为上下四层,每一层的外壁上,都雕刻着上百位神祇的浮雕塑像和神位。从三皇五帝,到二十八星宿,总共有数百位之多,并且严格按照层级的高低,进行上下排列。其间隐藏着无数机关和暗门,唯有一丝不苟地按照步骤进行操作,才能将这座祭坛安全地启动,否则就会遭到陷阱的暗算。
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射到地面开始,康德皇帝就已经根据皇家秘传的典籍,依次启动了祭坛上的各处机关。整座祭坛也因此被激活,显现出其身为至尊神器的真面目——伴随着莹莹流转的灵光,明明既没有香炉,也没有乐队,却从祭坛本身飘散出一阵阵淡雅的清香,奏响起了高雅的上古韶乐……
而皇帝本人,也很应景地换上了华贵古朴的十二章衣,上有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下有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总计十二道颇具象征含义的图案,喻示这将天地万物承担在身上;头上则戴了同样古老的十二旒冕——十二条五色丝线串成的珠串,从冠冕的前端垂下,在他的眼前微微摇晃。
然后,在悠扬悦耳的百乐齐鸣之中,他踩着乐声的节拍,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上了祭坛。
霎时间,随着皇帝的脚步,仿佛仿佛天地神明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座祭坛上,沉重、庄严而又神秘的气息,迅速弥漫在祭坛的四周。随侍御驾的最后几个皇家侍卫,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之下,根本站立不住,只得五体投地跪倒下来,朝着祭坛顶礼膜拜。
而祭坛上的康德皇帝,虽然尽力想要宁神静气,故作从容,但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紧张和急迫——谷口方向的隆隆炮声,不时夹杂在悦耳的韶乐之中,传入他的耳朵。
他身边最后一位可以信赖的忠臣,魏王完颜楚白,正在那里舍生忘死地竭力厮杀,为他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这位皇帝陛下的嘴唇,便忍不住颤动了几下,但又不知究竟该感叹些什么,最后只得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听着耳畔的悠扬乐曲,轻轻闭上了眼睛。
——当这一组上古韶乐演奏完毕,祭坛就应该可以启动了
时过中午,天色渐渐地阴沉下来,浓密的乌云遮住了黯淡的阳光,不时有隐隐的闷雷从远方传来,眼看着又一场冰凉的冷雨即将倾盆而下,将这片山林变得更加阴冷潮湿。
而龙空山谷口的攻防战局,在几经争夺之后,依然处于相持不下的胶着状态。
军的炮兵,毫不吝惜地将这几天费尽了千辛万苦才运入深山的弹药,统统都倾泻在满洲白甲兵的头上,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就把炮膛打得通红。而据守在这里的最后一批满洲勇士,也同样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根本无视被炮弹炸成碎肉的同伴,只是红了眼睛握紧刀枪,跟冲上来的军反复厮杀。
狭小的战场上,硝烟蔽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在无休止的血腥搏杀之中,时间的流逝仿佛被停滞了,人的生命更是像泡沫一样,短暂而又脆弱,成片成片地悄然消逝。
由于复杂崎岖的谷口地形,严重影响了炮击的威力,导致敌人的有生力量始终未能被炮火“淹没”。因此,李华梅连续组织了五波大规模冲锋,都被打退下来,军心士气更是几乎到了无法维持的地步。
尤其是一些外地小藩镇派来打酱油的杂牌队伍,本来就只是存着看戏的心思,如今见到龙空山的战况如此血腥惨烈,担心自己会被填进去当炮灰,居然给吓得擅自脱队当了逃兵
看着如此不利的战局,李华梅提督一时间心急如焚,挥舞着她的随身仙剑四处奔走,声嘶力竭地高声咆哮着,几乎喊破了喉咙,企图激励士气,重整旗鼓,只可惜效果不佳——太多的士兵都已经筋疲力尽,或者心胆俱丧,只想着一屁股瘫倒下去,好好地躺上一会儿养养神……而且至关重要的炮弹也快打光了。
“……李华梅提督,您这样一味催逼是不行的战争必须把握节奏,有张有弛才对”
菲里.泰勒上将感觉有些看不下去,便对她劝说道,“……应该把队伍撤下来一段距离,稍稍休整一会儿才行。否则的话,要是士兵们的精神压力太大,导致脑袋里的那根弦给崩断,那可就要出现大崩溃了”
“……你的话是没错,可我们现在哪里还有休整的时间?龙空山祭坛的启封已经迫在眉睫一分钟可以决定一场战斗,一小时可以决定一场战役,而一天的时间,则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李华梅提督抬手举起了她的宝剑,用异常沙哑的嗓音表示激烈反对,“……倒是你,菲里.泰勒上将,为什么从早上开始,你手下的人就只有那些东瀛浪人在参与进攻?最精锐的西方老兵都到哪里去了?现在难道是你保存实力的时候吗?如果马上能有一支生力军投进去,或许这条山谷就会被突破了”
面对李华梅的急切责问和要求,菲里只是摸了摸鼻子,然后便说出了一句让她几乎七窍生烟的话。
“……这个……似乎没什么必要吧我已经叫来了非常厉害的外援,让它出场就很足够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上将”李华梅怒极反笑,“……您的吸血鬼老师和那位名叫奥沃的巫妖,不是由于身为亡灵生物的缘故,根本就没办法靠近这块魔网能量极端紊乱的禁地吗?”
“……我并没有开玩笑啊祥瑞号上特别能打的可远不止他们两个……瞧,它已经来了”
用眼角余光望见天际边的一个模糊轮廓,菲里便神色淡定地如此说道,同时从军服口袋里拿出一枚信号筒,朝着上方用力一拉引线。一朵绚丽的礼花顿时被骤然发出,穿过战场上空弥漫的硝烟,直冲云宵
“……吼吼吼———”
而作为对这枚信号礼花的回应,从遥远的天空之中,忽然传来一串低沉的咆哮声。
随后,一道双翼招展的庞大黑影,便以惊人的速度,从他们的头顶飞快掠过。
当李华梅和双方士兵听到声音传来,愕然地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一条身形优美的银色巨龙从战场上空飞过,进而飞越了前方的陡峭山脉,气势汹汹地收翼俯冲了下去。
——这就是菲里.泰勒上将召唤来的最终决战兵器:一听名字就很祥瑞的小银龙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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