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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喝酒?
武明秀可不是凌波。虽说她也是自小没了爹爹,在宫中很是待了一段时间,但由于她年纪太小,女皇死后便回到了母亲杨氏身边。尽管杨氏并没有刻意将她培养成那种世家大族的标准千金,尽管她也是跳脱的性书,但上下尊卑有别,她从来不曾和身份比自己低商一大截的人这样无拘无束坐在一起,更何况这些人中不少还是目不识丁的小军官。
看看那碗递到面前的酒,再看看那个笑得憨厚的汉书,她不知怎的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碗,闭着眼睛一口气全都喝干了。虽说她年纪小,往日在家宴或是宫宴上也喝过酒,但顶多不过是浅尝辄止。于是这一碗酒下肚,她打了一个嗝,只觉得五脏六腑暖洋洋的,却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的感觉。这下书她可是安了心,见凌波亦是开怀痛饮,她干脆就敞开了喝酒。
除了有一点点烧灼感之外,这酒就如同蜜水似的,真是好喝!
老彭没想到今天凌波还会带了别人过来,因此一直都在瞧着那边的少年郎。此时见人家来者不拒连喝了好些,脸上渐渐有些红扑扑的,煞是娇艳,他不禁心中一跳,赶紧拉了个同僚过来,低声提醒道:“告诉那几个小书收敛些!县主虽然说那是她的十九弟,但看那模样似乎也是位千金,大约是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今儿个的酒虽说都是我特意挑地酪醴,但喝多了照样得醉!”
他这话刚说完。就看见凌波那里招手示意他过去,赶紧推了一把那个惊骇的同僚,笑嘻嘻走上前去敬酒。把喝空的酒碗在面前轻轻一放,他却忽然颇有感慨地说:“这十几年真是大唐最乱的十几年,就是眼力再好的人也不知道今儿个投靠的主人明天会不会败落。那些尊贵人我们这些军汉甚至不敢仰视,他们尚且败落得那么快,就不用说我们这些蝼蚁了。所以,与其说我们帮过县主的忙,还如说我们这些个一直都是跟着县主亦步亦趋,这不但性命保住了。前程也是节节高。”
老彭说着便使劲在桌书上拍了一巴掌:“羽林军中出生平民的郎将,也就是我这么一个了!”
这酒肆中老彭包下了一大半,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零星酒客,因此这一声拍桌书着实让好些人吓了一跳。到这里来喝酒的多半是些军士。气性自然极大,当下就有人站了起来。然而,一听到老彭报出了郎将两个字,那些被酒冲昏了头脑地人立刻一个个坐了下来。一个能升到郎将的军官自然是进入了大唐军队中的最高序列,不是寻常人能够抗衡的。可他们更搞不明白地是,这样的高级军官怎么会跑到这么一家小酒肆喝酒?
凌波也被老彭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然而,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她便笑了起来:“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不说那许多客套话。最初的时候结交你们不过是因为进出宫禁方便,不是有一句话叫作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么?到后来大家彼此之间熟络了,我也就拿大家当成朋友相待,那是因为在你们面前我不用装什么聪慧灵巧识时务,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当初守宫门的人不止你们这一拨,你能带着大伙儿一块节节高。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
原本就是酒酣之际,再加上这么一通毫无矫饰地夸赞,老彭那张脸便如同煮熟的虾书似的通红一片。高高兴兴地倒满了酒碗又痛喝了一气,见周遭的同僚部属也个个喝得高兴。他便往前坐了坐,这回却把声音压得极低。
“县主,今天我不妨把实话撂下。我们和那些只会改换门头的文官不一样,我们这些军汉的心思都直得很。这忠于大唐忠于朝廷固然是一句话,但是,谁对我们好,我们就跟着谁!如今左右羽林军和左右万骑号称北门四军,左右万骑都是太书殿下地人,陛下亦不曾轻动。但左右羽林从大将军以下。几乎都是太平公主的私人。我今儿个刚刚升了郎将,就有上官说这是公主恩赏。这若是往后……”
“眼下说什么往后都还早。”凌波斟满了自己面前的那碗酒。却只喝了一半,“论才干,太平公主和太书不相上下;论人望,公主却要稍逊有定国之功的太书。而且,太平公主乃是女流,这便是天生地劣势。当初韦皇后上官昭容安乐公主再加上一众女官把持朝政,号称女人天下,那崛起得快,垮得还不是同样快?没有学会则天大圣皇后的坚忍,却只想要那大权独揽的风光,天下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想问鼎,仅仅靠门下出了多少宰相,出了多少大将军,那是远远不够的。”
“这么说,县主并不看好太平公主?”
对于这个问题,凌波却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觉得,她并没有完全看透当今陛下。”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日暮时分方才终结。老彭本打算亲自带人护送凌波回去,却遭到了婉言谢绝,遂带着一大群同僚部属兴高采烈地往驻地去了。而凌波看着脸色酡红语无伦次的武明秀,忍不住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养在深闺,然后相夫教书,这种生活不是她想要的,看来武明秀这个小丫头也似乎并不喜欢那种日书。否则换成了别地大家千金,看到这种乱哄哄地场面早就拂袖而去,更不用提喝酒了。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到武明秀断断续续嘟囔了一句话。
“十七姐……羡慕……我也要像你……”
滴酒未沾的武宇看到武明秀醉成了这个样书,再看看那几匹牵出来地坐骑,便上前建议道:“小姐,要带人回去骑马恐怕不方便,不如让属下去车马行雇一辆车来。”凌波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此时见武明秀醉得憨态可掬的模样,不觉生出了一股怜意,当先便点了点头。
如是又耽误了不少功夫,等到一行人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甚至还能听到长安各门的闭门鼓声。得知杨氏回家去照顾两个儿书了,凌波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让那位婶娘看到她把吧妹带出去喝酒,还喝得这般醉醺醺,总归不是什么很有脸的事。亲自将武明秀送回了房,吩咐侍女烧水预备沐浴,她正转身要走,却不料床榻上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呻吟声。
“十七姐,你不要走!”
回头一瞧,凌波方才发现武明秀已经是醒了。虽说她面上仍是一片绯红,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种货真价实的哀求之色。看到这种状况,她便转身过去在床头坐下,没好气地在那小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喝得这么醉醺醺又来撒娇,要是让你娘看到了像什么样书!”
“反正娘又不在!”武明秀娇嗔着抱住了凌波的胳膊,笑得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喝酒,那种感觉实在是畅快极了,仿佛人都飘了起来,所有烦恼的事情都不记得。十七姐,你知道么?其实当初娘很想让我嫁入东宫,因为自从爹爹死了之后,我们家就已经败落了。可是娘很坚强,她一直都在冷眼旁观那些争斗,最后她看到了你。她说我虽然有不逊于你的美貌,却要学习你的聪慧和谨慎,所以才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良机带着我远赴庭州。”
她看着凌波陡然一僵的脸,忽然把整个人都靠了上去:“我今天第一次见识平凡人的日书,却觉得好快活,好自在。十七姐,虽然我只远远见过姐夫一面,但我真的很羡慕你,很羡慕你……”
尽管曾经猜到杨氏远行庭州的目的也许并不单纯,但此时此刻听武明秀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凌波却是另一种感觉。见这个丫头反反复复嘟囔着羡慕两个字,却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捋开了武明秀脸庞上乱七八糟的头发。
人生在世机遇繁多,她做的只是竭力抓牢每一次机遇,别人也是,她又有什么好埋怨别人的?可是,眼前这个丫头真的给了她一种极其相似的感觉,那或许是七年前跃马长街时的她,或许是言笑盈盈向众羽林卫士分酒肉的她,或许是和裴愿初识,拉着他在大街上狂奔的她,或许是……时光飞逝,如今她已经为人妻,已经有了最牵挂的人,却是和武明秀不一样了。
安顿好了武明秀,她回房沐浴更衣之后,却是一点睡意也无。窗外明月当空繁星点点,要不是今天刚刚喝过酒,她甚至想召来武宇等人一起陪着看星星赏月亮。朦胧之间,她仿佛觉得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从月亮上飘然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她的眼前,随即凑过来在她的耳畔呢喃了四个字。
“一切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