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吧”,女人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晃动着摇篮。
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笼罩了大半个屋子,身临其中的孙纯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
“回去和秀姬好好说说,她会听你话的……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孙纯低着头,目光聚焦在裤角的一个白点上,肯定是刷墙时不小心沾上的。这两天他临时充当了一个油漆工,把车库彻底清洁了一下,虽然只是四白落地,但看着焕然一新的空旷房间,格外有一种成就感。要是在国内,他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勇气,就是农村老家,刷白墙壁也是请人来做的。
把母女俩接出医院,已经有了一周的时间,此时他确实是归心似箭,因为他和朴秀姬彻底失去了联系。北京家里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的手机也永远处于关机状态,无奈之下向徐燕子求救,对方的回答更令孙纯如堕冰河朴秀姬回韩国了!听说已经向公司提出离开北京,回韩国本部工作的要求,徐燕子也和她联系不上。
温如玉虽然不知道这些,但聪明的女画家也能从男人的脸色中感觉到一个大概,她轻轻抚弄着他的头发,“快回去吧,好好和她认个错……”
孙纯把那只手攥在自己的两手之中,久久地不忍放下,他想温暖那只冰冷的小手,却发现自己有些无能为力。
霍远阁又是着急,又是愤怒,他刚刚听说孙纯回到北京,可马不停蹄地赶来,又扑了个空,最后辗转听说,孙纯是去汉城了,他只能在北京住下来,望穿秋水地等待。一星期之后,才终于看到了一脸憔悴,蓬头垢面的失恋男人。
酒,多数男人间交往的不可或缺之物。见孙纯张罗着喝酒,霍远阁当然乐意奉陪,以他想来,借机让孙纯倾诉出来,要比一个人憋在心里好的多。
第一瓶白酒,在两个闷声不吭的男人间很快见了底。打开第二瓶,霍远阁开始滔滔不绝,孙纯仍是惜字如金。霍远阁说的是杜昔在印尼的收获,一帮人终于在雅加达的航海图书馆里找到一条线索:十五世纪的后半叶,一艘翻译过来叫作“马热尼”的明朝商船,满载着中国的瓷器和爪哇的香料,在出了马六甲海峡后便失去了消息,他们走的是郑和下西洋的线路,而当时,距郑和最后一次出海的时间不过才十几年。
第三瓶酒打开,霍远阁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一张嘴就像被打开的龙头,哗哗地淌个不停。他最后的意识,是孙纯那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
时隔四个多月后,还是电视台旁边的这家酒店,还是那个会议室,还是那般的陈设,也还是那些老面孔,为孙纯选搭档的“作秀”活动终于尘埃落定,今天就是要借更多的“嘴”来把它宣扬出去。
石清还有些担心,四个月前就是在座的这些人,把孙纯和韩国空姐的恋情公诸于众,可世事变迁,石清虽不知这两人最后的结果,但估摸着不容乐观,她担心又会有记者旧事重提,令她深爱的男人难堪。
但孙纯始终是一副淡定的表情,不时和熟识的人打着招呼,丝毫不见局促的样子。而且这记者招待会一开始,石清便发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记者们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会议室的两张新面孔上,“选秀”的胜出者不是专业的主持人,而是两个水灵灵的二年级大学生,确实有炒作的价值。
孙纯最近的状态让石清极为担忧,她设想过男人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颓废消沉、一蹶不振、孤僻怪异……可事实与她的想像出入极大,男人就像没事人一样,平静地工作和生活。对,就是平静,太平静了!就是这平静才让石清担心得近乎恐惧。
孙纯和她谈到了纽约之行,给她看了女儿的照片,讲了些婴儿的趣事,只是不提朴秀姬,不谈他的韩国之行。
看着沈薇和罗依紧张而谨慎地回答着记者们五花八门的问题,孙纯侧过脸对身边的石清低声说:“还不错,让她们多呆几天,我们录几期节目。”
孙纯对工作突然迸发的热情,让古丽叫苦不跌。很长时间,孙纯已不介入节目前期的准备工作,对编导们提供的稿件也很少说三道四,现在则完全变了个样,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不是和专家一起选择民间珍藏,就是督促着她们尽快完稿,或者拉上导演和摄像,陪着他和两位新晋的女主持人模拟走台。
“罗依,别总是板着脸,主持人首要的一点是要有观众缘,谁会喜欢一个冷若冰霜的主持人呢?”
“沈薇,翡翠可不是只有绿这一种颜色。翡是什么意思?翡是指红色。翡翠有各种颜色,只是以绿色最为名贵。玻璃种的翡翠,没有任何颜色,可在翡翠之中它最为通透,也是翡翠中的极品。”
看着认真地在那里言传身教的孙纯,古丽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家伙不是准备离开她们吧?想起不久前在栏目的内部会议上,孙纯力主选择罗依和沈薇,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三个主持人便于任意组合,万一其中一个有什么事,剩下另外两个主持人,也完全不影响节目的形态。
对于孙纯,古丽始终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她既不想亲自参与到他复杂的感情游戏中,可又不能自拔地关注着他的一切。他和陈田星子的画廊,已经成为北京城首屈一指的现代艺术交流之所,当年她和孙纯一起去的王府饭店的顶层大厅,已经被画廊完全占据,陈田星子的潜水俱乐部,不知道是关了,还是另移他处。
几天前,霍远阁把“意外”号沉船上的数百件珍贵瓷器无偿地捐给国家,午门外举行的隆重仪式吸引了北京的各大媒体。孙纯从不在办公室里说他自己的事,可古丽也是霍大少的朋友,孙纯在这家打捞公司的地位,古丽可是清清楚楚。
“我要是他,也没心思呆在这地方了吧?”古丽心里猜测着。一扭头,看见石清不知从何时起站到了她的身旁,古丽从对方的眼睛里,也读出了和她一样的担心,可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石清摆了摆手,“你要想帮他,就快点把稿子弄出来吧。”
半个月后,班达亚齐,印尼苏门答腊岛最北端的城市。孙纯伫立在港口的一块巨石上,任凭猛烈的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零乱不堪,心中却涌起一种别样的豪情:他这个黄土坡上长大的孩子,竟然也要有这样一天,与大海作伴,以大海为家。
在他身边的霍远阁,却一点没有孙纯的浪漫情怀。他眺望着辽阔无际的大海,心里仍在盘算着即将的远行。与前几次的近海打捞不同,穿越了马六甲海峡后,就是海天一色的大洋,他们这次要去寻找的“马热尼”号,所处海域的平均水深要在三四百米左右,虽然深海沉船往往会保存得较为完整,先前被打捞过的可能性也小,但技术上的难度和打捞的成本也会成倍地增加。
“呜……”长长的汽笛声传来,他们租借的广东打捞局的的远洋船进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