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的北京,颐和园的昆明湖上,不时响起沈薇那欢快的笑声。孙纯操桨背向船头,对面是一脸欢容的沈薇和罗依。
昨天,孙纯和两个女孩儿合作主持的一期《鉴赏》节目录完了,或许是比较熟悉的关系,节目录制得非常顺利,连对节目要求一向苛刻的石清,事后都连连称赞。
虽然最后的结果还有待节目播出后各方面的反应,但昨天现场的表现,还是让三个人都欢欣鼓舞,就连一直对孙纯冷着脸的罗依,今天都是笑容可掬。明天姑娘们就要返回厦门了,孙纯觉得此次未尽什么地主之宜,加上沈薇不断地央求,就有了这次的春游。
“孙纯,平时咱们节目是一周录一次吗?”沈薇现在的口气,就像已经成为了节目的“当家花旦”。
“怎么可能,租演播室和制景都是要花钱的。平时一般是两天录四场,也有两天录五场或是六场的时候。”
“啊?!”两个女孩子都是张口结舌的模样,“那不是要累死吗?”
“这样也好啊,一个月只要忙上几天,其余的时间就由我们自己调控了。对于你们俩,就更有好处了,不用请那么多假,频繁地飞来飞去。”
“那你可要帮着我们!”沈薇视罗依如无物,从船尾跨过来,半倚在孙纯身上。
“沈薇……!”罗依拖着长音,口气里充满责怪,“结果还没出来呢!回学校你可别这样,万一不是咱俩,到时还不让人笑话死。”
“切!”沈薇站起来,小船一阵摇晃,吓得孙纯赶快抓住她。“平时说你是块木头你还不服气,孙纯是最愿意和咱们合作了,只是怕你小心眼儿,不表露出罢了。”她摇摆着孙纯抓住她的胳膊,“孙纯,你说是不是啊?”
要搁往常,面对两个以上的女人就怯了场的孙纯,肯定是不会正面回答的,可今天不知哪来的豪气,意气风发地说:“没错,和你们俩合作确实愉快,人都好像年轻了几岁。”
“切!你才多大?”这回是两个女孩儿齐刷刷的鄙视。
“来,我们唱歌!”一时兴奋地忘乎所以的孙纯,捡了自己最弱的一项,向女孩儿们发出邀请。
女孩子的笑声过后,昆明湖上响起婉转的歌声,清脆里似乎还带着童音的是罗依,低沉中有着几许诱惑的是沈薇,歌声相和,在湖面上传出很远很远。
孙纯双手枕在头下,仰面躺倒在小船上,虽然整个腰部都是悬空的,但一颗心却是惬意地飘扬起来,飞荡在水面之上。刹那间他像是进入了一个奇妙的镜界,不仅诺大的昆明湖尽收“心”底,而且那湖底蔓延的水草,穿梭的鱼群,都清清楚楚映在心中。
“去年冬天的湖底清淤搞得很彻底啊。”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师法自然,我终于明白蒋老头的话了。”这是他的第二个想法。
纽约,正在作画的温如玉忽然眼前一片黑暗,楞怔之后才明白过来,停电了。
她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移到窗前,四下仍是万家灯火,只有她的房子一团漆黑。跳闸了?电阻丝烧断了?这已经是搬家后的第二次了,前一次是白天,好在有请来帮忙的一个中国女学生,笨手笨脚地总算给弄好了,可此刻……
温如玉摸索到餐桌旁,这里有原主人留下的烛台。这几天,除了身体笨拙,行动有些不方便外,她的精气神好得出奇,而且画笔似有神助,挥撒自如,常常是一气呵成,鲜有刮刮磨磨的时候。今天从下午开始,或站或坐,她已经画了几个小时,现在根本不想停下手来。
美国人房子设计地比较人性化,像这种电闸盒,就是一般成年人的高度,既保证小孩子够不到,又方便大人察看修理。可是女画家在东方人中都属于娇小的一类,现在房间墙上的电闸开关,对她还是有些高了。
一手举着烛台,一手努力地伸展,温如玉刚刚触摸到闸门,忽觉小腹一痛,即而一股热流顺着大腿淌了下来。“坏了!”女画家懊丧地放下手臂,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挪动到电话机旁。
孙纯是傍晚时接到的陈田星子的电话,不知为什么,女人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口气冷漠且无理,内容简单而粗暴:马上到我家来!找你有急事。赶快!立刻!
自打在报纸上公开了与韩国空姐的婚讯,陈田星子就没有和孙纯联络过。不久前陈田榕陪着沈薇和罗依上京面试,在家里和孙纯赖了几天,可孙纯连她一面也没见过。
相识几年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陈田星子的言语里最多有几分刻薄讽刺,还没有像今天这般大失风度地和他讲话。但女人语气里的严肃又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孙纯放下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陈田星子的大宅。
女人的身体蜷在宽大的沙发中,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庞,使孙纯无法从她的脸色中猜测事情的严重程度。主人家的菲佣仙蒂蹑手蹑脚捧来一杯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孙纯从她的脸上读出以下内容:她的主人遇上了麻烦事,此时很苦恼,很气愤。
屋子里的气温很高,没有脱下外套的孙纯已经觉得一丝燥热,可女主人的赤足却是埋在厚厚的羊绒垫中,像是在寻找温暖。陈田星子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到来,仍如一尊塑像般沉思,她的周边形成一种诡异和寂寞的氛围,受到传染的孙纯,捧着茶杯,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刚刚接到如玉从纽约打来的电话,”还是陈田星子打破了沉默,只是声音空洞,依旧保持着塑像一般的造型。
没来由地,孙纯的心忽然狂跳了几下,他放下茶杯,身体前倾,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
陈田星子顿了一顿,像是调集起全身的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出几句软绵绵的话:
“她早产了……”
“大人和孩子都平安……”
“是个女孩儿,体重太轻,现在还在保温箱里……”
绵软无力的话语却如同一串串惊雷,在孙纯的耳边炸响,击得他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直到一双纤手抚上他的脸庞,他才从这震惊中清醒过来,猛地捧住那双手,像是拉扯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那、那是我的孩子?!”
女人凝视着他,目光里满是落寞,“你不还是个医生吗?她的预产期应该在二十天后。”
孙纯颓然地放下双手,心如乱麻。
“她不让我告诉你。如果不是因为早产,如果不是因为那可怜的孩子,我肯定会接受她的意见,哪怕你知道后,会恨我一辈子……”
“帮我!签证和机票,越快越好!”男人又猛地攥住女人的双手,两眼赤红,像只走投无路的野兽。
疼痛,从手掌传递到陈田星子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