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客套里的客人齐了,孙纯才明白今晚决不仅仅是一场名流的聚会。除了他和陈田星子、聚会主人这两对男女外,还有三个来自香港的年纪均已不小的男人和他们年轻的女伴。
男女们说着不太有营养的闲话,周耀宗更是妙趣横生,“能玩通宵,能睡到自然醒,能吃个大猪肘子,还能生个大胖儿子。”他做了个健美的姿势,向其他几个男人戏嚯又不无认真地标榜着。
男人们暧昧地大笑,周耀宗身畔的丽人微微胀红了脸。周耀宗只向众人介绍了丽人的名字,却没说和自己的关系,众人也都知趣地没问。这是八奶还是九奶啊?孙纯有点儿恶毒地猜想。刚才众人笑称周耀宗一场拍卖会一个女伴,想来孙纯有些羡慕,有些妒忌。
“周公这次拍的宝贝是留给儿子,还是留给孙子啊?”凑趣的也是位古董商人,同时也是知名的瓷器鉴定家赵新民,在前几天的一场拍卖会,孙纯见他轻松的以六百多万元购得一件清乾隆的珐琅彩仕女鼻烟壶。
女人们笑骂过赵新民心思歹毒后,马上把话题引到男人们得意的收藏生意上来。赵新民搂着他那体态妖娆的女伴说,“现在你们看着我们风光,可我和周公年轻时学着做古玩生意时,不过是别人眼中的旧货摊。那时候,做这行的人,上海叫‘掮客’,北平叫‘跑河的’,我们俩是从上海去北平淘货,走得远,所以自称是‘跑单帮的’。”
众人又是大笑。和孙纯一样说话很少的一位老先生叫林绍棠,一头华发,腰杆挺得笔直。孙纯初以为这位作过军人或是官员,听陈田星子悄悄耳语,才知道是位收藏世家。他主持的嘉木精舍,是香港的一个文物收藏家社团,以入会门槛高、会员少而精著称,会员是清一色的男性。他们经常在世界范围内做展览,水准甚为业内人士重视。
在场唯一的一个洋人,是个叫齐格的中年人,身份是“英联”拍卖公司中国区的总裁。他不停地寻找话题和孙纯及陈田星子搭讪,让孙纯觉得这鬼子在打着他们画廊的什么主意。
“我记得1997年的秋拍,我们首次拍卖丁大一先生的《农家小院》,估价仅8万元,可仍然流拍了。到2000年的春拍,他的《冬》成交价不过16万元,这也是当时油画的普遍价格。在丁先生加盟您的画廊后,特别是去年出人意料地参加了威尼斯双年展,他的《农家小院》马上以165万元拍卖成交。短短五年,丁先生的画涨了二十倍不止。二位真是慧眼如珠,经营手段也是非常高妙啊。”
齐格的普通话说的很慢,但字正腔圆,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
很快,周耀宗身边的丽人作为晚会的女主人,领着其他男人的女伴离开了,男人们和陈田星子的话题也集中到油画的拍卖上。孙纯这时才听出来,这场小型的聚会竟是陈田星子托周耀宗发起的,她想与“英联”合作,在今年的秋拍中,举办一场画廊的专拍。
这个想法在两人这一段的交流中探讨过,尽管孙纯认为近现代油画还有着极大的升值空间,但也同意办一个专场拍卖会,否则画廊只进不出,也不是正常的经营手法。
“内地的拍卖行,评语只有三个字—气死人!还是英联这样的国际化公司好,有大公司的气派。十年前他们就在纽约为我办过陶瓷收藏展,上百件展品都是从香港空运过去的,而且这个展览是他们一力承担,我是一分钱没花。”周耀宗老气横秋地说起陈年旧事,得意的不行。
“像周公这样的大家,不仅有珍藏,而且还会不断地买进卖出,给我们带来丰厚的佣金,是最受拍卖行欢迎的。”齐格的话谦逊直白,让孙纯对这洋鬼子不由刮目相看。
今年的春拍,孙纯参加了几十场,亲眼目睹了像“英联”和“德意”这两大拍卖行,在每场拍卖中,都请到不少周耀宗这样的关键人物,这些人不仅一掷千金,购得自己珍爱的藏品,而且也不遗余力地为拍卖公司“捧场”,许多拍卖记录都是在他们的力顶之下创出的。
“英联每场拍卖会都有二、三百件拍品,却能达到近亿的成交额和几乎100的成交率,他们对买家的服务意识可谓是深蕴其中啊。”林绍棠也跟上称赞了两句。
“谢谢周公和林公这么多年对英联的支持。”齐格起身向两人鞠了一躬,然后坐下对陈田星子和孙纯说:“田太,孙先生,中国人从古时候做生意就讲一个‘诚’字、一个‘信’字,这同样是我们英联一直追求的目标。在我们的客户中,有许多收藏世家,世代和我们交往。每次拍卖前,在我们寄出图录的同时,也会将拍品的全部资料,通过互联网发到客户的网址。我相信贵画廊和我们的合作,一定会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鬼子的时髦词汇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赵新民也跟着摇头晃脑地说:“英联确实不错。我看过他们的瓷器部,里面不少专家,而且他们的东方文物鉴定师,借助电子显微镜、X光照相、辐射照相、光谱测定这些我们搞不懂的玩艺儿,在拍品的真伪鉴定上几乎不会有什么疏漏。”
不过他马上话风一转:“田太和孙老弟能在两年前一举签下几十个年轻人,而且屯集了大量的油画,这份眼光和魄力,比我们这些老东西强多了。所以要真的和你们英联合作,拍品的起拍价就都由人家画廊定得了。而且我说齐格,这种专场和其它的拍卖会不同,你在什么佣金、保险费、鉴定费、图录费上,也要有个大折扣啊。”
周耀宗马上接话道:“齐格,他们画廊可还有一位大股东是大名鼎鼎。”他故作神秘地伏在齐格耳边低语了几声,另外两个男人显然知道霍老太爷的存在,对周耀宗的这番做作也都配合地报以微笑。
孙纯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三个香港人都是陈田星子找来的大“托儿”,目的就是要在与英联的合作中占据主动,他对女人的生意经再次报以钦佩。这些事他不在行,也没多大兴趣,索性站起身来,端详起多宝橱里的珍藏来。
“喜爱哪件就拿去,回头送我一幅你画的美人图就行。”周耀宗凑到孙纯旁边随意地说道。
孙纯苦笑,头一次见霍远阁时,对方好像也是这样一副口吻。这是富翁们视金钱宝物如粪土,还是他们交结朋友的豪爽?架上的古董算不得精品,但也多在百万元以上,孙纯的画哪值得了那么多钱。马源前几日果真把他的一幅画卖出了55万元,但孙纯心知肚明,这里掺杂了多少水分。
周耀宗见孙纯摇头,又从多宝橱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红色的缎面上放着只青玉环,上面镶嵌着三颗绿松石,绿松石之间又雕着三个飞鸟形的纹饰,无论从色彩或图案来看都堪称时尚,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有好几位玩古玉的朋友看不好这件玉环,说图案太新式,沁色也不显著。听田太说你对玉的考证还好过书画,那我也考考你。”
孙纯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自体内真气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后,他对玉的识别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根本不用仔细端详,仅凭灵识就可以告诉他这是一块古玉。为了不让人多心,也是表示尊重,孙纯拿起架上的放大镜,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会了,才轻松地说:“其实古玉的出土,也分南土与西土。江南出土的玉器,沁色较多,是因为水土滋润;而西北寒冷干燥,玉器原色的多,只有土气没有沁色的多。在我看,您这件青玉环,是一件典型的齐家文化遗物。齐家文化虽然没有南土滋润,但雄伟博大的气势依然显露无遗。”
周耀宗轻轻鼓了鼓掌,接过玉环放进锦盒里,“老弟名不虚传,这件玉环算是阿哥的见面礼,你一定要收下。”
孙纯迟疑了一下,想着来日方长,便也不作争执,把锦盒接了过来。周耀宗高兴地点点头,又亲热地搂住孙纯的肩膀,“老弟,你是做媒体的,知道拍卖和媒体的关系。香港的媒体辐射东南亚,你可不能放过。”
孙纯连连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