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凝视着与父母依依话别的方冰,有一丝羡慕,有一丝伤感,她也不清楚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触。只是她明白,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女孩儿最为渴望见到的,她现在惟一惦记的,就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男孩儿。她刚才也曾被电视中的直播所吸引,甚至试图寻找那个她已许久未见的人,可是她的念头,很快就被身边的中年男人顽强地拉了出来。
温如玉有时也觉得好笑,在相识差不多近十年的时间里,她和这个丁老师说过的话,还不及这几个月说的多。
在画廊开业的那次偶遇之后,整整大她一轮的男子成了她家的常客。她对他所知有限,只知道他离了婚,独自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生活。
丁大一的到访非常有规律,周三下午他没课,常常是中午就来了。他们几乎不交谈,她继续画画,男人也拿出总不离身的速写本,画下她作画时的各种神态。周六则是带着女儿,约她去香山或更远的郊外写生。
男人很快就摸清了她的生活习性。周三来的更早,总拎着一大袋蔬菜和肉类,来了就直接进了厨房,做下一大桌的饭菜,剩下的她一直可以吃到周末。
温如玉至今还清晰地记着他第一次进入她画室时说的每一句话。那时在五六个画架上,有两幅已经基本完成了,一幅画了一半,另外的刚刚铺满肌理。
他逐一走过每一个画架,仿佛又回到他熟悉的教室。
“你的画有一种气氛,一种湿润的,朦胧的,有点伤感,又稍微有一点点滞重,一点点愉悦,一点点轻松,这种气氛好像只有你才能表达出来。你画的是自己的生活,或者是你理想中的生活,几近完美。好像这种用记忆画的东西反而比你看一眼更真实,更接近于本质。我想这是女性的优势吧。”
温如玉心里相当愉悦,遇上知音毕竟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我一直在关注你的画。它们大多流畅、生动、贯气,具有国画的品性,是因为你用国画的书写方式来画油画,只不过是媒材换到油彩而已。”
男人犀利闪亮的目光配在那张老农民般的脸上,此时竟是那样的和谐。
“我看过一个半瓶子醋写的东西,说你的画里可以看出蓝色毕加索的沉静,雷诺阿人物的典雅高贵,弗兰西斯卡的宗教神秘,巴尔蒂斯造型上的古怪特异。那是他们不知道,所有的艺术家,都是从别人的长处中发现刺激,点燃自己心里的那团火,最后完成自己的东西。”
男人此刻就是置身于课堂,对他的学生侃侃而谈。
“你的画比较单一,甚至说有点儿孤陋,虽然这不妨碍它受到追捧,但你仍要尝试其它的题材,并努力使它不过于商业化。”
一次交谈下来,温如玉已经把丁大一引为知己。她清楚男人的其它想法,只是还没有一点儿感觉,远比不上那个大男孩儿对她的吸引力。
朴秀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最近的一台电视上。别人不认识,更不知道的是,那个穿的鼓鼓囊囊的人,那个只在几个镜头中一闪而过的人,就是她朴秀姬的男人。
不是男人临走前的交待,她今天根本不会出门,只想守在电视机旁,就如同守着她的男人。
陈田星子的目光一遍遍扫过几个女孩子,这些孙纯的朋友非常有意思,她们和他显然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韩国空姐是正牌女友,自然有着一种雍容;那个方冰还是个孩子,和她女儿一样,正是怀春的时节,只看她的脸,就知道她的哀怨情愁;温如玉则完全不同,有着成熟女人的矜持,以她的生意伙伴兼私人教练的朝秦暮楚,就是没有身边这个中年“农民”的追求,他们的前景也不乐观。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她商人的眼光观察,孙纯签下的几个名不见经转的画家都有着极为光明的前景。和她签下的大牌一流画家不同,这些尚未被世俗所认可,这些埋在沙砾中的宝石,是需要一双慧眼来发现的。
“一块钱不少,一千万不多。”男孩子自信或者说狂妄的话好像就在耳边。起初她同意给男孩子三成的股份,无非是看上他那神乎其神的道功,并认为霍老爷子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但现在,这个想法已经动摇,这个男孩子,是不是还藏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呢?
陈田星子把目光驻留在朴秀姬的身上,这个韩国空姐有和她一样的气息。最近几个月,孙纯一头扎在直播上,她怎么也约不出来,倒是和霍远阁有了不少关于道功的交流。她胜在有着近二十年的基础,他有着家学渊源的长处,相互碰撞的结果使两人都受益匪浅。
依霍远阁的眼光,朴秀姬绝对有着比他们更加雄厚的功力,而这韩国女人也不过和孙纯同居了一年左右的时间。这就是“双xiu”的结果吗?她对男孩子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朴秀姬转过脸来,有些腼腆地说:“田姐,我一直想求您件事,不知道您最近有时间吗?”
陈田星子在心里笑了,真是想到什么就来什么,她仍是一派从容:“我们姐妹之间,什么求不求的,我不在家,就在画廊。你什么时候想来,打个电话就行。”
孙纯坐在船舷,让养生真气一遍遍流过全身经脉。预计的三小时直播已经过去大半,他和考古队的一名摄像师轮流下潜拍摄。为了防止得减压病,在20米深的水下,考古队严格规定水下作业不得超过30分钟。
台里已经沸腾了,精彩的海底世界,绝世的沉船宝藏,把所有人都吸引到电视机前。部门领导、中心领导、分管副台长都打来电话祝贺,同时指示一定要多用水下的画面。石清和齐民又是兴奋,又是担心,事先设计的两名水下摄像师看来是准备少了。
拍摄打捞过程,一台拍摄机足够了,可古丽潜入水下进行报道时,就必须两名摄像师全部下水拍摄。不得已,孙纯第二次在水下坚持了四十分钟。好在上来后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但已经让石清心疼不已。
石清轻轻走到孙纯身边,没等她开口,孙纯就低声说:“别担心,我问过霍远阁,他说在水下只要不超过50分钟就没问题。再说我这身体,就是一小时也没事。”
“还吹牛,当初怎么血吸虫找上你?”她尽量用身体挡住后面的视线,把手放在孙纯的头上轻轻抚mo着,“还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全。不管怎么说,你不许在水下超过40分钟。否则我就行使制片人的权力,停止你下水的资格。”
女人的语气温柔如水,和她所说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孙纯用头顶顶她的手,“遵命,制片人大人。你快回去工作吧,有事用对讲机叫我。”
巨大的“空中客车”猛地挣脱了地心的吸引,直刺蓝天。机舱里,透过窄小的窗口,方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渐渐模糊的城市。终于要告别了,远方,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呢?
穿着一身粉红色潜水服的季小娜,在水中像一条美人鱼般曼妙地游动,孙纯和另一位摄像师紧紧跟随着她。这已经是今天直播的最后一个环节,主持人季小娜亲自下潜进行报道,然后就在水下结束直播。
美人鱼边游边说,最后在沉船的入口处停下,“观众朋友们,我们今天的南海沉船打捞的现场直播就进行到这里。明天下午,我们的记者和摄像师将进入沉船内部,为您介绍沉船的内部结构和里面更多的中国古代瓷器。好,观众朋友们,再见。”
孙纯把镜头从季小娜身上缓缓摇向沉船,直到耳中传来“OK,收工。”的声音,才深深吸了口气,向上浮去。
刚一爬上甲板,孙纯、季小娜和另一位摄像师就被人团团围住,没有人在意他们湿漉漉的潜水服,男的、女的,电视台的、考古队的,人们轮流上来拥抱他们,庆贺首战告捷。打捞船上,已经成了欢乐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