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刘大山说有王姨娘有表亲来投奔进了二门。又是快饭点带着来见陈霜降,陈霜降没有深究,自然是觉得这表亲该是个女的,想着在何家住上几天,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王姨娘居然这么胆大妄为。
而且还有方嬷嬷,陈霜降不由回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是佟皇后送过来的,跟陈霜降处的也挺好,陈霜降对她一直是有些另眼相看的,把这个后院交给了她管着。方嬷嬷今天又没有出门,二门的婆子丫鬟都是会找她回事的,要说后院放进了个男人,这事,方嬷嬷绝对是知道的,但是她却是沉默不语,那这里究竟是存了心思,就不得不让陈霜降觉得深思了。
被陈霜降看了一眼,方嬷嬷那张老脸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地不由让陈霜降觉得生气,更是狠狠地瞪着方嬷嬷看了一会,才回过头来吩咐。“叫婆子来好生送客。王姨娘没规没矩的,去院子里跪着,不准吃饭!”
“太太……”一向瞧着陈霜降都还是挺和善,从来没罚过谁,这突然一发威的,春红不禁有几分胆怯,听到喝了一声快去,这才恍然过来,赶紧奔了出去,不一会就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然后是王姨娘委委屈屈告饶的声音。
陈霜降却是怒了,说了一句:“这点小事也办不了么!”不一会,那些声音都停了,只偶然有一两声压抑的哭声,该是王姨娘在求饶,想是把事情都办妥当了。
看这屋子里面也就只有陈霜降跟方嬷嬷两个了,就对着方嬷嬷问了一句:“嬷嬷觉得我平常待你如何,还是嫌了我们这池塘小,容不了你这条大鱼,只要点一点头,明天我就回了皇后娘娘,把你送回宫去!”
这一个事情说大其实也不大,不就是放了一个陌生男子进了后院,说小又不小,京城八卦的人多着,要是真传到外面去,指不定要被人说成样子。真是生生地坏人名节。
方嬷嬷来何家也差不多有一年了,就算不是看在佟皇后面上,想着方嬷嬷老成持重见识广博的,陈霜降也是真心诚意地敬重,也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下人看待,谁想着这么样子反而是被方嬷嬷摆了一道。陈霜降不由又想起了春燕,眼眶红了红,她从小家里忙除开陈采春苏宓的,也没认识设那么年纪相仿的人,跟春燕处了五六年,陈霜降也从来没当她是丫鬟,谁想大难还没有来,春燕就卷了财物独自逃命去了。
方嬷嬷却是叹气对陈霜降说:“太太可知道今天这表亲可是姨娘亲自带进来来的,旁人看着了也没拦,知道是个理么?太太对于这些事不大在意,却是不知道凡事总是有个规矩的,总是贪图着便宜省了事,将来也不一定会生出大事来。”
看方嬷嬷说的慎重,陈霜降愣了愣,只摆弄着桌上的茶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好。
或许是早年留下的因为。无论怎么的陈霜降对着王姨娘都是喜欢不起来,对于那一天来一次的请安更是不耐烦,谁稀罕每天大早就出来个讨厌的人在眼前晃悠,好心情也被晃悠没了,所以陈霜降从来就不用王姨娘来面前请安立规矩。
光是这一条就已经被方嬷嬷念叨许久了,吃大饭的时候,王姨娘居然又是自发地坐上桌,事情过后,方嬷嬷更是板着脸跟陈霜降说了很多次,这个于理不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之类的话,陈霜降嫌费事,又觉得这一亩三分田的整不出大事,从来都没听过。
只不过,陈霜降从来没有想到,方嬷嬷居然会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说话,一下子脑子乱的很,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说,只能说沉默地让方嬷嬷下去了,陈霜降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陈霜降情绪并不大好,跟何金宝说话也是有些心不在焉,何金宝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声。陈霜降为难了一下,就把事情简单地跟何金宝说了。
“既然她不懂规矩,你罚她就是,怎么反而跟自己过不去了?”何金宝觉得有些疑惑了,他这伤还没有好,有些发痒,陈霜降打了热水给他擦洗,轻轻软软的。也没觉得痛,反而热热麻麻挺舒服的。
陈霜降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的,真跟王姨娘生气吗,也不大像,跟方嬷嬷生气,这倒是多一点,或许是觉得自己对方嬷嬷好,却又是突然发现被方嬷嬷出卖掉,陈霜降心里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给何金宝上好药,陈霜降也慢慢地趴在一边,何金宝问她究竟怎么了,她也说不出来,只说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何金宝拿了一只手,跟哄小孩一样把她抱在怀里面,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好容易感觉陈霜降似乎是平静了一些,却又是觉得不好意思了,直往何金宝怀里面钻,羞得连那一截脖子上都染了色,红彤彤的,看得就何金宝忍住张嘴咬了一口,陈霜降更是弓得跟虾米一样,怎么都不肯出来了。
何金宝笑了一下。说:“你就是心思太重,都说随你打发了,不喜欢那人又何必憋着?”
“也不知道谁惹下的冤孽?”陈霜降气得张嘴就对何金宝咬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又是幽幽地说,“我大概是不忍心吧,我家里穷却是有姐妹四个,二姐很小时候就被拐卖了,三姐嫁了家里表哥。大姐卖了人当小妾,受那大妇虐待,整日被打骂。连口饱饭都吃不上,好容易回趟家,浑身都是伤,也不敢说,光只一个人悄悄地哭,这日子过得苦啊。”
“原本我也是要被卖掉的,只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才嫁到这里,也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了……”
“看着王绿珠,总觉得像是会看到自己一般,卖身为奴,被人玩弄,新奇一点的给个名份,厌弃了就说随便打发,我只不过是运气稍好一点,不然大概……也是逃不出这样的命。”
“胡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何金宝喝了一声,没听到陈霜降回答,只觉得胸前的衣襟慢慢润湿了一片,才知道陈霜降是在那里哭,何金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就沉默地抱紧了手臂。
也不知道陈霜降哭了多久,连何金宝都觉得有些困顿,隐约似乎是听到了陈霜降说了一句样,只不过说的太小声,何金宝没有听清楚,问了一声,陈霜降却是迷糊地叫了一句:“何珗。”
第二天起来,陈霜降只觉得眼皮有些肿,对着镜子看了一会,春红小心地看了看,小心地拿了粉,陈霜降拿来点了点,才觉得好看了一点。
“方嬷嬷呢?”
“在外面候着,要叫她进来么?”看陈霜降点了头,春红开门出去叫了方嬷嬷进来。
方嬷嬷这一个晚上似乎也没有就睡好,眼珠子上都布着些血丝。不过神色倒是跟平常没不同,看不出。陈霜降看了她一眼,问:“王姨娘呢,怎么没看到她在?”
“跪到半夜,王姨娘撑不住,就回院子去了。”
“谁让她回的?”
“没……她自己。”方嬷嬷回了一声,定睛看了陈霜降一会,似乎是看出了一样,总算是笑开了,说,“奴婢去请王姨娘过来。”
“不用,王姨娘她既然不愿意跪,也不用强求,把她院子里的小丫头撤掉,扣她六个月月钱。”陈霜降说,看方嬷嬷满意笑着的样子,陈霜降沉默了一会说,“你说的也对,真出了事,那就迟了,规矩总是要立起来的,你知道了吗?”无错不跳字。
“是,奴婢知错,请太太责罚。”
虽然是想着为陈霜降好,但是就这个事情来说,既然这后院既然是交给了方嬷嬷管理,那无论以理由瞒着陈霜降把人放了进来,那就是错,那就只能罚。
陈霜降也没有多说,只是罚了方嬷嬷一些月钱,这事就算是完结了。
等人把陈霜降的话带到,王姨娘一下就惊呆了,在她的印像中,陈霜降一向还算宽厚,就连姨娘这个名份都是陈霜降提议给她的,王姨娘又是个目光短浅的,难免就有些得意忘形了。陈霜降罚她跪在院子里,一开始王姨娘还有些就惴惴,结果陈霜降就像是忘记了一样,没有下文,也没派个人看着,王姨娘觉得又累又饿,渐渐就不耐烦了。
等到何金宝回来的时候,看到王姨娘跪在院子里,还顺口问了一句,只不过听到是陈霜降罚她在这里的,何金宝就没有再多理会,就进了门。看着何金宝的背影,王姨娘也是一阵的恼怒,不禁回想起,在陈霜降还没有来的时候,何金宝可是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总觉得是陈霜降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王姨娘不由有些怒火起来了,也不管不顾地就起身回自个院子睡觉去了。
谁想到第二天一早,王姨娘还没有起来,就来了几个婆子把她的丫鬟带走了,跟她说陈霜降扣了她半年的月钱,王姨娘顿时傻眼了,只觉得这陈霜降莫不是疯了,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赶紧爬了起来,也顾不上收拾,就这么披头散发地滚出院子,要找陈霜降理论去。
王姨娘这么着急的冲,丫鬟们一下子没能拦住,还真让她冲了进来。
陈霜降正在教何如玉缝小荷包,看到王姨娘这一个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对着方嬷嬷说:“这多时候了,早过了起床的时候,而且这么蓬头垢面的样子,像话?”
虽然气愤,总还记得有些敬畏心理,王姨娘停了停,勉强整理了下衣服,接着就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陈霜降哭。
看着王姨娘进来,何如玉有些分神,陈霜降却是扯了扯她的小辫子,笑着说:“这可是你央着我,才教你的,再不用心,就不理你了。”何如玉告饶了一声,赶紧低头专心挑她的彩线了。
等王姨娘哭得差不多了,陈霜降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那表亲是怎么回事,今一早怎么来求见老爷了?”
王姨娘一起来就往这边过来了,还不知道表亲今天又上门的事情,愣了愣才说:“家乡遭了灾,就表哥一个逃了出来,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想着毕竟是亲戚,想着求老爷指点条出路。”
“亲戚,谁家的亲戚?我可不认识有这么一个人。姨娘家的表哥难道就特别一些,金贵一些,还是亲近一些呢,这都巴巴地领进后院了,你给我讲讲这又是个道理。”
无论是前朝还是新朝,都是正经的一夫一妻制,男人可以纳上很多小妾,但是无论是谁都只能娶一位妻子,只有正室所出的或者名下的儿子才有继承权,也唯有正室的亲戚才能被称为男方的亲戚。
而所谓的妾,基本比丫鬟好不了多少,可以任意被打骂买卖,也就是一张卖身契的事情。
这些年有些心大了,也没有了以前的谨慎,这话讲的就有些造次了,被陈霜降一点,王姨娘也是脸一白,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辩解了,只能低了头。
本来是打算找陈霜降理论的,没想到反而是被陈霜降奚落了一顿,只能是悻悻地回了,偏陈霜降还不肯放过,要她每日来请安侍立,学好规矩。
从这天晚饭开始,清闲了很久的王姨娘就得端起盘子站在桌边,伺候着这一家人吃饭喝汤。
王姨娘本来还心喜,觉得这样倒是可以多见何金宝几面,谁想到何金宝只是瞄了她一眼,根本不在意,光顾着跟陈霜降说话,不时逗下何如玉跟何珗,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样子。顿时让王姨娘看着又是心酸,又是愤恨,不由地就起了些邪念,等回到自个的屋子,从床底下拿了个东西出来,看了很久,终于还是拿了个荷包装了,趁着夜,悄悄地跑到后院塞到一个老树洞里面。
这事说来也巧了,这些天厨房的一个婆子家的媳妇病了,怕家里那个半大的小子没人管,只能是带着在身边上工。那小子七八岁大,正是皮的时候,又被家里宠得有些无法无天,整天蹿上跳下,没一刻停的,居然还在柴火里找了一个枝丫,做成弹弓拣了小石头到处乱弹。
婆子还要做事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是挑了个偏僻的角落把他放下,郑重警告下才走了人。
那小子只安分了一会,就坐不住了,不过被婆子念多了,这小子也是知道好歹,也不敢乱跑,只拿着弹弓射起小麻雀来,只不过那麻雀是机灵,哪里能那么容易就射中,一时间只能看到小石头噼里啪啦地到处乱飞。
也不知道是撞到哪里了,王姨娘放的那个小荷包就啪嗒一下就掉到了地上,那小子也不认字,翻开看了看,也不知道里面画了,光是看着那个荷包绣的漂亮,想着兴许还能卖点钱换糖的,就把里面的东西倒了扔掉,光是揣着荷包走了。
那荷包里面就一张纸,轻飘飘的,那小子看了也没折回来,风一吹就跟着飞了。
刚好春红抱着账本走过,看到脚边一张纸,有画有字还有些数字,还以为是不小心从账本里面掉出来的,就拣了起来,随手往账本里面一挟。
陈霜降正专心看帐,何金宝却是突然回了家,说是等下还要出去,回来换个衣服,陈霜降这一桌子都是账本,何金宝又是粗心的,大手大脚地一扫,就扫了半桌子东西下来。
“也不小心点,毛手毛脚的。”
陈霜降不满地叨咕了一句,何金宝只呵呵地笑了笑,帮拣了几本,下一刻却是拿着一张纸傻傻看了一会,连声对着陈霜降问:“这是哪里来的,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
“东西,这么稀罕?”
何金宝像是在冷水里面泡过一阵样,冷汗淋漓,还微微地颤抖着,用仿佛耳语一样的声音说:“城防布局图!”
陈霜降还傻傻地重复了一声,忽然之间又像是被雷劈一样,瞬间明白了。
这种东西关系着皇帝的身家性命,一向都是机密到不能再机密的,要是万一被人知道,随便都能被扣上个通敌叛逆的罪名,那可是株连九族十八辈子的事情。
光是想着,陈霜降的冷汗也下了来,何金宝还在问她,这究竟是哪里来的,陈霜降怎么可能知道,急得团团转脸色跟土灰一样。
而这个时候偏偏春红还说,厨房有个婆子要来见太太的,陈霜降正想着喝出去,何金宝到底镇定一点,说:“别慌,只跟平常一样,莫让人看了出来。”
原来是那厨房的婆子带着孙子进来了,只说这小子淘气在院子里拣了个荷包,也不知道谁掉的,赶紧拿过来还。
陈霜降心里存着事,也没心思,只收了荷包,随口问了几句,就抓了一些钱赏给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