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用剪刀小心剪开捆绑加班的丝带,把夹板取下,然后剪开包扎伤口的纱布,暴露出了创口。
创口在大腿前侧靠里,乔巧儿应该是往下跳的时候失去平衡,右侧大腿正好磕在石栏上,断骨冲击戳出体外,造成开放性骨折。
创口已经进行了缝合,但是,从伤口下端有脓液缓缓溢出,伤口处的纱布也有脓液浸出。
左少阳皱了皱眉,转身问倪大夫道:“当时巧儿姑娘的骨头断端粘附有呜呜吗?”
倪大夫点点头:“应该有,送来我们药铺的时候,骨头断端已经被扯进肌肉里去了,伤口处有很多泥巴,我用煮沸过的水洗了伤口,然后整骨,再上药包扎,却还是化脓了,唉!”
左少阳转头问乔老爷:“巧儿姑娘摔断腿之后,你们进行过处理吗?”
“没有啊!”乔老爷和妻子互看了一眼,都一起摇头,“我们在卧室那边救东西,巧儿她自己跑到后院粮仓救粮食。后来还是仆从跑来报告的。我们赶去,就已经这样了。”
左少阳问乔巧儿道:“你的腿怎么粘上泥土的?”
乔巧儿笑了笑:“当时很乱,我到粮仓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奴仆门站在那里不敢进去救粮食,我就冲了进去了,冲到楼上,我想抗米袋,但是一袋米太沉了,我根本扛不起来,就跑到窗口叫他们上来帮忙,他们一个都不敢。火势越来越大,我就解开袋子,到了一些米出来,把剩下的米扛到窗边扔了下去,就这样扔了两个半袋,浓烟呛得我喘不过气来,也看不见方向了,四周都是火,就听到外面奴从们使劲喊:‘小姐!,快出来!’我想出去,可是眼睛睁不开,一个劲咳嗽,根本不知道往那里走,那一刻我就想,我肯定要死了,我真不想死……“说到这,乔巧儿眼圈红了,严重噙满泪水,仿佛又看见了在家身处烈焰熊熊的粮仓里,孤立无援被浓烟呛到无法呼吸又找不到出口的可怜样。
左少阳柔声道:”你真勇敢,也很敏锐果断,这时候还想到救粮食,而不是救自己的嫁妆。”
乔巧儿本来眼泪已经滚落下来,一听这话,扑哧一声又笑了,泪汪汪瞧了他一眼,俏脸绯红,说:“我还小,可没准备什么嫁妆。”
“不会啊,听说你们大家闺秀,会走路就开始思谋着自己的嫁妆了,吵着嚷着要学女红,学会了,就开始一针一线逢着自己的嫁衣……”
“格格咯……我可没有,”乔巧儿听的笑弯了腰,瞧了一眼美貌艳伦的白芷寒:”你说的是你这位漂亮的侍女呢,还是那位大眼睛姐姐?”
左少阳瞟了白芷寒和苗佩兰一眼,笑道:”或许是吧。“——你后来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憋着气,闭着眼趴在地板上朝着外面的奴仆叫喊的声音方向爬,爬到墙边,抬头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一下,发现浓烟都朝一个方向涌,我估计肯定是我先前打开的窗户了,就闭着眼睛爬起来摸过去,果然摸到窗口,这时火已经烧到我身后了,就闭着眼往下一跳,结果腿就……,嘻嘻,没脑袋着地摔死我,已经算万幸了。”
“呵呵,说真的,你是我见到的最勇敢最镇定最机智的女孩子!”
“嘻嘻,多谢大哥哥夸赞。——我叫你大哥哥,你不嫌我冒失?”
“挺好啊,有什么冒失的。”
“嘻嘻,我有两个哥哥,我大哥当了个芝麻绿豆那么点的小官,就整天一本正经的没个笑模样,还说这是官威,可我偷偷瞧见他根上司说话,一张脸却都要笑烂了,上司一走,立刻没了笑模样。另外一个跑买卖,倒是整天笑眯眯的,看见一直狗都是笑嘻嘻的,说这叫和气生财,我说他那是假笑,他也不生气。他们都不如大哥哥你,真诚的笑,看着才舒服。”
左少阳乐了:“你可真逗!”
见他们俩说笑着很合得来,旁边的乔老爷一家和左贵夫妻都是面露笑容,心中暗喜,相互瞧着频频点头。
左少阳又问道:“你摔下来之后呢?还记得吗?”
乔巧儿道:“咋不记得哩,我就感到右边大腿疼的很厉害,睁眼低头一看,断的骨头都戳破裤子了,——平素我喜欢穿胡服紧身衣裤的,我不喜欢穿长裙,碍手碍脚的难受.”
“是啊,胡服贴身,穿着很舒服也很好看。”左少阳想起白芷寒穿胡服的俏丽模样,禁不住侧脸瞧了她一眼,正瞧见她望着自己,巧笑嫣然。忙回过头去,心想这姑娘怎么睡了一觉,跟以前不大一样了,表情不再是谈谈的冷漠,而是老冲着自己笑。当真搞不懂,又接着问乔巧儿:“后来呢?”
“后来我就在草地上跑啊,大火烤得我都快糊了,头发都焦了,那些个奴仆只是看着我叫我快点快点,我心想我不知道快点啊?叫我快点也不来帮我!”哼,只好自己没命地爬,爬出好一截路了,几个丫鬟老妈子才上来把我抬走,我的腿疼的要命,叫他们轻点,她们害怕大火也不听,不知怎么的,七弄八弄的,断骨就缩回伤口里去了。“左少阳一边跟乔巧儿说着话,一边小心地用剪刀一点点剪开伤口缝合线。
伤口展开,左少阳脸上的笑容立刻小时了!—伤口感染情况远比自己想想要重得多!部分肌肉组织已经坏死,创腔内脓液更多!伤口感染成这个样子,不仅会发热畏寒,而且是一种持续性的剧烈疼痛。这种情况下,乔巧儿却还能保持心情开朗,谈笑风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更别说疼痛呻吟了,当真是意志坚强。心中不禁很是佩服。
左少阳现在知道了,尽管倪大夫清创比较彻底,犹豫当时乔巧儿在草地上爬行,骨折端戳到泥土,后来丫鬟婆子慌乱之下又胡乱抬着走,把断骨拉扯缩回了创腔里,也就把污物带进了伤口,造成感染。以倪大夫的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技术,处理这种感染,不可能达理想结果。
看了乔巧儿的伤口情况之后,左少阳心情更是沉重,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引起败血症,也就是走黄,那可就会危及生命。当务之急必须紧急进行抗感染用药。
更棘手的是,伤口这个样子,断时间内无法愈合,伤口情况决定了不能使用加班或者石膏进行固定!
这种伤口要先消除脓液和坏死组织,化腐排脓,然后置入化腐药条。要等伤口里脓液排尽,伤口里长出新鲜健康肉牙组织之后,再换生肌的药物,还要剔除高出创面的肉芽组织。这段时间少则十数天,多则一两个月,看伤口和用药情况了。
这么长时间里,腿骨骨折必须进行固定,否则,小小的一点移动都会使刚刚开始愈合的骨折处重新断裂。犹豫伤口感染肿胀化脓,同事需要经常进行引流处理,所以使用加班和石膏托都不行,只能使用外固定器固定。
外固定器要用骨针插入肌体,钻进骨骼里进行固定,使用什么材料作为骨针是关键。断骨是股干骨,在功能锻炼恢复阶段需要承受很大的力,所以使用作为骨针的材料,除了耐潮耐腐蚀之外,还必须足够结实,能耐得住早起弄能锻炼的活动,才能防止股骨干骨折的并发症。
在唐朝,他实在想不到用什么材料来做骨针。
想来想去想不到合适的材料,他决定还是先作伤口处理,再想憋的办法。
乔巧儿见他又盯着自己的伤口发呆,估计治疗很棘手,嘻嘻一笑:“怎么?很麻烦吗?没关系,我知道很难办,我已经想好了,我本来应该死在那场大火里的,侥幸逃得性命,今后的命都是白赚的,多活一天是一天,你就死吗当活马医好了。“左少阳板着脸道:”那不成!”
“为什么?”乔巧儿诧异道。
左少阳狡诈地嘻嘻一笑:“因为我不是兽医,不会治马。”
“好呀你,你敢笑话我是马。”抓住左少阳的胳膊,使劲拧了一下。
“哎呦,你还真拧啊?”左少阳笑道,“拧坏了我的手,我可没办法给你医治。
“哼!谁叫你说我是马!”
“是你自己说的。嘿嘿,好了别闹了,我给你冲洗伤口。”
左少阳让苗佩兰拿来伤口冲洗药水。
这种洗伤口的药水是以四黄散为基础,配伍白芥子、王不留行等清热解毒化腐排脓药。这种药水早在战争临近之时就预备了,其中四黄散的赤芍、木鳖子两味药因为唐初还没有作为药材使用,找不到,所以换成了别的药。清创的冲洗药水只是冲洗伤口的外用药,调换用药影响不太大,清创的关键是无菌术。左少阳药水倒入鹤嘴壶里,让苗佩兰那俩一个木盆放在乔巧儿的伤口腿下面准备接冲洗液。然后拿着鹤嘴壶对乔巧儿道:“我现在要帮你冲洗伤口清创,有点疼,得忍住,憋乱动,好吗?”
乔巧儿嫣然一笑:“我都说了,我这命是拣来的,随便你怎么折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