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娘娘您怎么……”一声诧异的低呼从武氏口里出,好半响,她才吞咽下诧异,嚅嚅其声道:“……您来了啊。”
慧珠目光冷冷的瞥了武氏一眼,径直朝禛走去,至一步之遥跪地垂道:“此次节宴是臣妾一人操办,年妃娘娘落水,臣妾自知难辞其过,方才留于福海安排宫务时,寻得一可疑之人,似乎与年妃娘娘落水有关。”
禛转过身,垂眼凝视道:“熹妃,你次操持节宴,出有意外倒情有可原;其后你又处理稳妥,也算有心弥补,你起来吧。”就这样,禛完全是不按理出牌,慧珠压下心里讶异,见好就收的应声说道:“谢皇上宽宏,臣妾定当谨记此次之过。”
“啊,年妃娘娘!”武氏突然插口叫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武氏犹不自禁,垂泪匍匐榻前,嘤嘤抽泣道:“娘娘……呜呜,太医你快来看看看,怎么娘娘又昏迷了过去……娘娘,您的身子不好,万般受不得冷,现在却好端端的落了水……娘娘……您放心,那想害您的人,皇上一定不会放过!”
李氏怨毒的瞪了眼武氏,复又只步上前,一把拉起武氏,不阴不阳的劝道:“宁嫔妹妹,皇上英明,到底有没有人害年妃娘娘自能定夺。只是娘娘身子正虚,你挡在前面,不让太医来看怎行?”说着一脸怜惜的为武氏抹了抹泪痕道:“八阿哥还小,你又是年妃娘娘最亲近的姐妹,到时娘娘病倒了,八阿哥可得劳妹妹分神照顾下,你可别忧过了身子。”
武氏完全没想到李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愣在那里,盈盈泪珠垂挂于睫,好不惹人怜惜。
李氏一副视而不察的样子,继续一个劲的絮絮叨叨的劝慰着。
禛不耐的冷声打断,命了太医重新为年氏诊脉,见年妃不过是一时体力不支方再次昏迷,遂目光厌烦的看向武氏。
武氏在李氏手下吃了个暗亏,早就恨得牙齿痒痒,这会又见禛眼光的不悦,心思一转,忙绕开话题道:“皇上,熹妃娘娘不是说捕获一可疑之人,不如将他拿来盘问,也好还年妃娘娘一个公道,将那背后捣鬼的人查出来!”
闻言,禛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似对武氏的提议不喜,却在沉默片刻后,骤然出声道:“把那人带上来,朕亲自过问。”
未几,小然子带着那人前来觐见,那人经过一路的挟持,再无先会的狰狞模样,许是伤势的拖延,他已神志不清,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连个活声儿气也没。
禛冰冷的视线扫过一遍,出一声重“哼”。
慧珠隐隐感到禛不愿将此事闹大,心里有些后悔将人带来,但此时却是已至此,只有硬着头皮上前解释道:“这名宫监在小然子现他的时候,便欲要自杀,所以只好将他绑缚起来。”说完,慧珠心下暗恼自己行事莽撞,她怎么就将人带了过来,此时这人手脚被绑,口塞布条,又身负重伤,根本无法证明任何事,甚至能将她脱下水!
果不其然,李氏立马打蛇上棍,缠住不放道:“熹妃娘娘,请恕臣妾愚笨,您所捆之人,不但身有重伤神志不清,又口不能言,臣妾实难理解娘娘是从何处寻得此人,认为他与年妃娘娘落水有关。”
言外之意,这人极可能是慧珠随意寻来的一名宫监,将他致伤无法辩驳,以顶年氏落水之责。
在场众人倒吸口气,目光唰唰的落向慧珠。
慧珠勉强自持,却难以出口言语。耿氏担忧的看了一眼,出言相解道:“皇上,现在最重要的是年妃娘娘平安无事。至于这落水一事究竟是不是意外,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彻查出来。今日皇上已该累了,不如将此人收押,交予底下的人查个清楚,您回宫歇息。”略顿了顿,意喻不明道:“难道年妃娘娘会拿自己的……”
一听这话,武氏一改意犹难平的样子,怒目以对,愤慨相责道:“裕嫔你这是何意?未免过于信口开河了,难道年妃娘娘会拿自己的……”
话语未休,禛怒声一喝,接着沉声吩咐道:“此事彻查,两人之内朕要看到结果!至于年妃就留在这养病好了,而福惠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慧珠,有些犹豫不决的意味。
慧珠心下一惊,于情于理以她身为分位最高的宫妃,又掌管圆明园一宫事宜,怎么说她也该在年妃病愈之前,代为照顾福惠。思及此,不顾众人如何作想连忙接口道:“宁嫔与年妃交好,此时年妃她患病,相信将八阿哥交给宁嫔代为照顾最为合适,想来年妃也能放心。”
禛面露深思,沉吟道:“熹妃言之有理,就这样吧。宁嫔,福惠就交给你代为照顾。”武氏眼里闪过狂喜,极力压下心里的激动,曲膝颤抖道:“臣妾遵旨。”禛“唔”了一声,箭袖一拂,未再看一室宫妃,阔步离开。
李氏气得双唇白,目光直锁的盯着禛离去的方向。
慧珠一晃眼,瞟到一身僵直站立的李氏,细一思索,方才禛并未有李氏的意思,而这李氏是个不小的麻烦,现在年氏已确定留于圆明园,若是再把李氏留下
无需再想,慧珠即刻做出决定,转道:“齐妃,皇上已说了,你就不用再为年妃担心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免得明早回宫的时候身子疲乏。”李氏瞪大一双凤眼,不可置信的死死瞪着慧珠,急剧颤抖的双肩泄露着难以压抑的不忿,良久方才恢复如常,冷笑一声:“臣妾谢熹妃娘娘关心,明日一早臣妾自会启程回宫。”说罢草草的福了个身,极是傲然的离开。
慧珠无暇顾及李氏心里的不甘,向太医嘱咐了几句,便也随后离开。
回到所住的院子已是申时三刻,外面正是烈日炎炎,一路行过,早已衣裳汗湿。素心见慧珠神情有着说不出的疲倦,也不敢多问,命人备了沐浴的温水,亲自服侍慧珠宽了外套,进了内室方禀话道:“主子,四阿哥在偏阁等您。”
慧珠喝了口凉茶,唤了小然子道:“让弘历自个儿回去休息,明日打足精神上书房就是了。你再告诉他,今日的事与本宫无关,叫他安心。”交代完,放下手里的茶盏,就着素心的搀扶直接去了浴房。
沐浴毕,慧珠就了碗粳米粥,着了件丝质月白亵衣便上榻歇下,室内燃了安神香,很快淡淡的檀木味儿弥漫了整个屋室,兜兜绕绕的混搅了她疲乏的思绪,眼皮子一懒,也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不大好,总是翻来覆去的不安生,想醒却又睁不开眼帘,想踏实安枕却又被身上的酸痛所扰。直到迷迷糊糊的醒来,差不多已近子夜时分,一睁开双眼,就感到质的良好的亵衣被一层层细汗浸湿,黏腻腻的贴在身上,浑身一个劲儿的难受。
慧珠在榻上“哼哼唧唧”动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过来服侍,只好强打着精神举目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重重涴纱满幔帐疏疏落落的垂曳下来,唯有榻内一帘青纱幔帐被金钩挽起,霎时影影错错的透明轻纱映现眼帘,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影亦呈现眼前。
男子听到声响转身走近,一把撩开阻隔的幔帐,俯身问道:“醒了?该喝药了。”慧珠张张口,干涩的嗓子无力的挤出“皇上”二字,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禁于唇上,只能以眼询问。
禛挪开手,一面顺着慧珠额上沾湿的丝,一面予话道:“你中了暑又着了凉,招了病气,就别说话了。后面几天好生养着,不用去管年妃的事,宫务就交给裕嫔暂为处理。”说着,身子一侧,慧珠这次惊讶的现床头居然还立着小路子!
禛从小路子奉来的捧盘里,端过一只药碗,弯身揽了慧珠在怀,凑耳说道:“把药喝了,安枕的睡下。朕会在这陪……多待一会的。“慧珠愣愣的看着禛的一举一动,直到苦如黄连的药汁滚入咽喉,传达五味,才有种真真实实的感觉,又至禛拿着明黄色的锦帕为她拭去嘴角的残汁,才慢慢的醒过味来。
禛随手搁置了空碗,动作僵硬却轻柔的放下怀中人儿,随即翻身躺在一边,双臂锁住枕边之人,阖眼说道:“睡吧。”
灸热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在初夏的夜晚里,仍不免有些闷热,慧珠不适的翻动了下身子,又在禛胸膛里蹭了几下脑袋,便不再动作,埋睡下。
翌日转醒,身旁已空无一人,素心端了洗脸水过来,慧珠不确定的问道:“皇上昨日来过?”素心眯眼笑道:“皇上陪着主子一直到今早四更天才离开,还特意嘱咐了奴婢,让主子好好休息,不用想着旁骛,只是让裕”说到这蓦然噤声,装作不知的伺候慧珠梳洗喝药。
慧珠便也不再多问,安心来;至几日后暑病痊愈,外面已是谣言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