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之夜,月白而风清,澄碧的银白月光拢住他明黄色的龙袍,背光的倾身凑前,投下一片莫测的阴影,寻索不出一丝神情。慧珠努力地睁大眼睛,对耳际响起的讥讽话语不予置信,犹自定睛细看,眼前的人究竟意为何般,真是昨日那个对她许之诺言的人吗?
禛在慧珠湛清的目光下,心里慕然升起不知名的忐忑,这事他殚精竭虑半生而从未有过的,让习惯掌控一切的他,在这一刻颓败下针。禛为由困扰的簇起两道剑眉,他十分不喜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尤其是对这个应该完全属于他,又是他愿意在乎的人的身上。
凝视间,禛陡生不悦,这种不悦源于他心惊的现,对于慧珠她已在常年累月当中投入了过多的关注,并且这种过多的投入,似乎已隐隐能牵动他的情绪好恶。可就在他察觉的时候,心底还在抵触之际,慧珠却又带给了他另外的冲击,原来——她不是他想象中的她,却又觉得她本该如此……
迷惘的思绪闪过,禛薄唇一抿,影在暗处的面上,掠起一抹冷酷的光芒。既然他已付出涉入,那么岂能让她独善其身,置身事外呢?何况这个女人不见得如她面上一般风淡云轻,说不定心里亦在苦苦挣扎,毕竟她一生都依附于他,生儿育女俱是为了他。
念头一起,禛眼里精光一晃而逝,随即深深的双眸里又恢复成一片波澜不惊,却平静的诡异,幽深的慎人,犹如一张密麻交织的大网倾洒而来,只为捕捉住既定的猎物。
慧珠疑惑的探究搜寻,却忽觉禛一双如鹰锐眸清亮的吓人,如一汪黑不见底的寒潭将她牢牢锁定,似要拉她下去永堕谭底。霎时,慧珠心惊胆战,只觉这比禛初始露出来的阴鸷冷情更为戾气,那是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野兽般的冷酷掠夺。此番认知,让慧珠下意识的存了挣扎的抗拒之心,双手也反射性的推拒起来。
反抗?禛舒展的浓眉微微一挑,似对慧珠的纤细敏感有些好奇,下一瞬,却敛了面上的沉色,换上了一贯的淡漠,然后侧过身,使白亮的烛火清楚的映射在脸上,皱眉道:“脚都伤着了,还穿花盆底作何?少妆扮些,也是无大碍的。唔,等会让太医看看吧,你这后就老实的待在榻上,少去费事。”
慧珠怔了半响,不解先会怒气勃的禛怎得用如此缓和的语气相对,就是适才让她惊心的诡异气氛也消失无影,只余禛蕴含淡淡关切的责备话语。
一个人的眼睛是最透露情绪的关键所在,禛瞬间流入出的柔色,即使眨眼即逝,她也可以斩钉截铁的确定,她真的看见了禛隐藏在心底的关心忧思。不由地,慧珠疑惑的眼眸渐渐漾起了心疼,这个被亲生母亲漠视的男人,这个从出生就一直生活在阴谋之中的男人,他只是不善言辞,习惯的用冷酷的面容掩盖住他真实的情绪,就是心存脉脉关切在乎,也是冷然以对。这样想开,慧珠眼里不禁柔了几分,只道方才是她误会了,他不过是想着她的脚伤罢了。
想着想着,带着愉悦的笑声从慧珠的口里溢出声响,却见禛冷着一张脸问道:“笑什么?”慧珠笑意更浓,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娇媚的弧度,仰头看向禛,咬了咬下唇,有些迟疑的问道:“皇上是在这等臣妾吗?”
真默然不语,一时间,周围的一切似是静谧了下来,屏凝着气息等着回应。良久的沉默间,一阵凉凉的夜风袭来,划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拂起两岸葱郁繁枝,片刻,树枝密叶的婆娑声在耳边“沙沙”作响。
禛几欲踌躇,终是避而不答,看着慧珠闪着了然笑意的眼睛,神情一凛,由下自上的将慧珠端视了个遍,却仍一言不。
慧珠被禛的目光打量的心底毛,刚生出的些微自得也没了踪影,底气顿时不足了起来,不由暗叹,这就是气势魄力啊。心里想着,她也习惯性的低头垂眸避开禛的视线,眼里余光却瞅见染着血红的双脚,疼痛随之唤醒了知觉,脑海里晃过一个念头,忙显出收敛起来的疼痛表情,又迎向禛,放任疼痛侵袭她的声音道:“脚早就伤口裂开了,都快疼的没了知觉,看来不止十指连心,脚痛起来也是这般厉害。”
禛顺着慧珠的目光看去,鲜红的血水在洁白的裹袜上尤为触目惊心,看得他怒火窜生,忆起宴会上的事儿,更是口气不善道:“你也知道疼,脚伤的不轻还敢穿着花盆底,套上一身繁重的旗服来赴宴。当时你走过来是仰头挺背,一派熹妃的伤势,现在没人了,你也晓得疼了。”话到这,禛顿了顿,来回踱了两三步,声音拨高了几分道:“宴会上,你是笑的得体,对着西面中间那块,你是笑得欢悦,难为你还知疼痛……”
慧珠讪讪的看着怒气欲烈的禛,真是弄巧成拙,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竟让她遇上了。可现在也不能在这由着禛斥责,若会宫宴结束,被散席的宫妃宫人瞧见她和禛在水阁相处,少不得又会给她添些堵。
心下计量过后,慧珠忙诺诺的打断道:“皇上,臣妾是怕弘历忧心,才循着他的席位回笑示意的。”说着,窥见禛面上沉色更深,急忙止了话,另道:“皇上,今日是中秋宫宴,臣妾身为四妃之一,不敢随便出席,这才强忍疼痛盛装打扮,又穿了花盆底的……嘶,臣妾也不想的,可是脚上真的很疼……”
真无声叹了口气,对着兴后抬了下手,见小禄子等人会意过来,方才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坐着的慧珠,沉声道:“朕不希望下次还有相同的情形生,好了,让奴才抬你回去吧,朕已经派了太医在景仁宫候着.还有半月以内,不要让朕知道你出了景仁宫,或是有下榻的行为."说完,小禄子、小然子一行人正好过来,真又吩咐道:“回养心殿。”小禄子明白,从树权上取下白晃的宫灯,便前方带路。
慧珠见着小禄子,这时才知真带着小禄子一人只身前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真离开的背影,却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头似要回转过来,不知为何又生生的遏制住,背向着她道:“钮祜禄氏,算是吧。”说罢,不再留恋的阔步离开,笔挺孤傲的背影也渐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