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过了正月,慧珠怀孕也有四个月了,肚子微微凸起,一穿上厚厚的冬衣,倒是看不出来身怀有孕,且这胎又没有任何害喜症状,时常让慧珠有种她并未怀孕的错觉。直到二月初的一天,肚子里好像水烧开了一样,“咕噜咕噜”的响起来,慧珠这才惊喜的现胎动了,有了怀孕的真实感。
这以后,偶尔不经意间,肚子里就像冒泡泡一样出声响,虽然动静很小,却每每让慧珠欢喜不已,相比起怀弘历时,这次更有种为人母之感,一种至肺腑的自豪感。同时,自一次胎动后,慧珠想起慧珍病逝的小格格次数也少了,脸上常常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使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平和,散出淡淡的温婉气息。
这日清晓,慧珠起身用早饭时,又感到肚内传来一下动静,“呵”的一声,轻笑出来,不知又想起什么,忍的又停下碗筷,双手抚上腹肚,蹙眉疑惑道:“都四个多月了,肚子怎么不见大呢?这比起当时怀弘历的时候,可是小了不少。”
素心盛了半银碗金果粘稠,又舀了一勺水银耳,半勺食桂花搅匀,递给慧珠,宽慰道:“估计主子怀的是位小格格,肚子才会小些。您现在还是趁热用了果银耳,要不等会冷了可就不好了。”慧珠心下其实也这般认为,便笑笑不再多说,接过银碗,就着小勺一口口吃起来。
饭后,慧珠去东厢看了弘历,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小然子,小娟进宫请安。此时,还是早春十分,早晚都很凉,刚出了院子,素心就捧了手炉,追了出来道:“主子您手心凉,初十那日马车上又取下了碳盆炉子,这还是带上为妙,捂捂手心。”慧珠瞧瞧时辰不早,让小然子拿过手炉,就匆匆向外院赶去。
到了外院,便见乌喇那拉氏和年氏正立在马车旁,寒暄说着话,慧珠快步上前,给他们见了礼,道了句场面话,只见年氏眼溜儿转了圈小然子,又瞄了几眼慧珠肚子,别有深意的笑道:“钮祜禄妹妹该是有四个多月了吧,倒是很仔细着你自个儿的身子,这还让奴才拿着手炉,如此甚好。”说着,又叹气道:“我自那次事后,见着碳炉之类的,都心有余悸。不过,所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银碳之于钮祜禄妹妹你倒是福祉了。”说罢,伸手扶在一旁恭候的小太监手臂处,兀自上了马车。
乌喇那拉氏摇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另道:“春寒料峭,这时节易染病,小格格身子不太好,年妹妹该是忧心忡忡,说话难免不好听,钮祜禄妹妹你听听过了就是。慧珠不在意的笑笑,别过乌喇那拉氏,自上了马车去。”
其实,自她因动了手脚的银碳,得了个契机,从而又有了身子后,年氏对她就心存嫌忌。犹是最近,小格格病又反复了起来,药汤不离口,让年氏是忧碎了心。就算这些日子来,禛只要是有了空闲,就去年氏院子里,年氏却仍是少有笑容,整日愁眉不展。
心里想着事,感觉没行上多久就到了皇宫,下了马车,递了牌子,便进了内宫里。德妃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今日起了身,正是精神头的时候,见了媳妇三人过来,热活活的拉着她们闹了好一阵家常。
这时,乌喇那拉氏忽的问道:“再等个把时辰就干时了,十四弟妹怎还没来,今可是十五啊。”德妃笑骂道:“还不是她爱丽装,看着日头好,早早着了春装,也给患了风寒,昨个儿特意差人告假了的。”乌喇那拉氏又问可有大碍,得了完颜氏无恙的信,才抚掌安心道:“春吾秋冻,这时节可是脱不得衣的,免得招了寒气,损了身子。”德妃点头道:“是这个理,这月害病的人多,得多注意些。”
一语未完,已被年氏低低的啜泣声打断,众人闻声侧目,德妃直接开口问道:“年氏你怎么了,作甚哭?”年氏抹了下眼角,嘤嘤道:“无事,就是想起妾的小格格,也是这时节害的病,服了一月的药,也不见起色,听着额娘您说起这事,妾忍不住才……”说着,就低头抹着眼泪。
乌喇那拉氏安抚着携过年氏的手道:“年妹妹别哭了,你这般不是惹的额娘也跟着心里难受吗?快是止了泪。”年氏不着痕迹的拉开乌喇那拉氏的手,作势止泪道:“福晋说的是,是妾不是,让额娘操心。”德妃睨了眼年氏,心思一转,遂安慰道:“小孩子身子不比大人,身子也就好的慢,你也不用太忧心。再等过些日子,日头暖和了,病自是会好的。到那时,你再带着孩子进宫,本宫好久没见了,怪是想的。”
德妃的话大抵受用,年氏听了倒是回了个笑脸,顺着德妃提了小格格的话,便拣了小格格平时的趣事说起来,这一谈下来,颇为热络,反把慧珠和乌喇那拉氏凉在一旁。
慧珠倒是无所谓,德妃向来不待见年氏,这会儿却一下子亲热起来,必有猫腻,就算德妃没有存其他心思,也是有目的而为之。
只是禛呢?他一直宠爱年氏,这月下来,更是几乎夜夜歇宿在年氏的院子,想来不管禛心里如何作想,对年氏总是有感情的吧。
那对她呢?那日争上几句后,他们相处在一块时,又恢复了前些年那般,说的话做的事,仿佛一切都是一尘不变,应该而为之,却又说不清少了些什么。
慧珠一边觅着茶末儿,一边出神的想着,后又突然觉得可笑,平时没想过这事,不想进了宫来,竟胡思乱想起来。慧珠犹自嘲讽的勾起嘴角,就着手中的青瓷盖碗,低头喝上,掩下满腹心思。
乌喇那拉氏面带笑容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慈母贤妇,好不热闹,心里暗自冷笑。收回视线,不经意掠过慧珠,眼神顿住,又是一副无声无息存在的模样,或许根本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始终置于局外。思及此,乌喇那拉氏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随即又是扬起一贯的淡笑,拉着慧珠说起家常闲话来。
不多时,已近午时,秦海躬身问话道:“就快晌午了,可是留饭否?”德妃恍然大悟道:“一说起话来竟忘了时辰,好了好了,你们是隔三差五才进躺宫,今个儿一起留了午饭吧。”乌喇那拉氏表态应了话,遂用过了午饭,说了小半会话,方辞了德妃,出宫回府。
慧珠身子易乏,平时这会早就歇晌午觉,这上了马车,随着马车摇摇晃晃间,便是睡意袭来,就靠在马车里打起盹来。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马车晃荡了下,就不再动静,迷迷糊糊间,听见一些细微声响,难受的半睁眼来,支吾不清道:“小然子可是到了,怎么没人过声?”
马车一停,小然子早就支出头,伸长脖子打看外面情况,此时听了问话,忙撇回身子,答道:“不在街上,已经到了府大门前了,奴才也有些纳闷这马车怎么不是进了外院再停下?”话刚落,忽听马车外有人“咚咚”敲门,接着就有人道:“福晋差奴才请钮祜禄福晋先下了马车。”慧珠揉揉额际,清醒不少,吱声应了那奴才的话,起身下马车,心里却思忖着是何事这急,在外府外门处就得下了马车。
思量间,由小娟搀扶下了马车,初一站定,就见年氏有些失态的抓住一婆子问话,神情焦急,而乌喇那拉氏正于一旁训斥着奴才。
慧珠稍稍定神,便疾步向大门檐下走去,出声问道:“福晋,怎么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乌喇那拉氏挥手让那奴才退下,砖头看向慧珠,声似焦急道:“还不清楚,我也刚下马车,就听年妹妹屋里的人过来拦了马车,说小格格突然患了病,口里吐着白沫泡子,还身子抽……”
话未道完,只听“嗒嗒”马蹄声响,又一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须臾间,只见身着官袍的王太医急急下了马车。乌喇那拉氏一见王太医,忙撇了慧珠,招呼道:“不用行礼了,王太医你来的正好,随着进府去,小格格突然病了,你快去看看。”说着话,就挥退了周围七八个婆子小厮,携着年氏一起直接进了府里。
慧珠一下子被晾在一地,看着火烧火燎的众人,叹了口气,正欲跟上前去,小然子凑过身,压低嗓子道:“主子,您都在场了,这些个奴才都见着了,去了全个脸面。您让小娟先扶了您过去,奴才回院子里给嬷嬷递个消息。”慧珠沉凝道:“你回去了就不用来寻我了,估摸着在年氏院子里也待不上多久。说罢,就着小娟的搀扶和小然子分路而行,向年氏院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