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几乎是彻底忙碌,黎明之时才算完事,人马都已整装待发。李恪让大家休息一两个时辰,辰时动身。
其实秦慕白没有忙乎什么,一些杂事都有下属打理。他偷空眯了一会儿打个盹,快天亮时回了一趟秦府,跟家人告别。
秦叔宝依旧起得早,在后院练武骑马,早已是挥汗如雨。秦慕白来到后院找到他,跟他说起了去绛州的事情。
“如此也好,你先暂离长安吧!”秦叔宝没有多说什么,“为父只想提醒你,京官在外,其实也没什么优越感。那些州县官吏长期在一起,彼此盘根错节纠葛很深,排起外来也很厉害的。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朝廷来的人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可是私下也有应对之策。官场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与为官之术,并不好对付。你这次是与李恪一同外出办差,代表的是皇家尊严,要处处留意不要出了纰漏。”
“孩儿省得,父亲放心就是。”秦慕白拱手应了话,又跟秦叔宝说起了,把妖儿姑娘和那些孤女们接到家里来住的想法。
秦叔宝略作思索,点头:“可以。为父久闻这个妖儿姑娘的清善之名,岂能坐视让她被汉王元昌那样的登徒浪子玷污?把她和那些孤女们都接来吧!秦府虽小,还住得下她们。为父虽然无能,但汉王元昌还没那个胆量,敢到立戟十二的秦府来胡作非为。收容孤女是替天行善,大好的事情。我与你母亲妹子都闲来无事,也可帮助妖儿姑娘照顾一下那些孤女了。”
“多谢父亲!”秦慕白心中大慰。没想到父亲平常总是一副冷冰冰又孤傲不群的样子,心底却是如此的善良又富有正义感。有他在,自己就完全可以放心了!
其实,李世民对待旧臣一向都是很不错的,哪怕是已经“退居二线”的老功臣,李世民也从不忽视,更没有干出什么“卸磨杀驴”的事情。贞观一朝有开国数十功臣,后来又有闻名于后世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这些都是强有力的说明。
正因为有李世民这样的皇帝,大唐王朝的开国功臣们才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反而越发的尊贵。虽然有人飞黄腾达位极人臣(比如房玄龄、长孙无忌那一类),也有人渐渐没落淡出舞台(秦叔宝便是代表),但只要皇帝李世民在世一日,这些开国功臣们就永远不会被人们淡忘,也不会沦落成任人宰割的弱势群体。
而且,皇帝李世民,一向来最反感皇族之人欺压臣工鱼肉百姓的。如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非但不护短,反而对皇族成员的要求更加严格,实行的是双重标准。
所以,虽然汉王李元昌因为先帝高祖眷顾的缘故横行于长安城,但是对于秦叔宝这样的开国元勋,他还没那个胆量敢去招惹。否则捅给皇帝知道了,且不问谁对谁错,皇帝肯定首先拿李元昌开涮。
稍后,秦慕白又辞别了母亲和妹妹,在家里大致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礼,就准备去吴王府与大部人马一起出发了。临行时,秦慕白将自己家里的事务交给了妹妹霜儿。虽然这个新家自己还没住过一晚,但好歹也是一个家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全府上下也有了几口人要管理。一应的钱财物品和契约帐册,现在都交给了霜儿这个小管家料理。
霜儿一边有点舍不得秦慕白离开,一边又有点得意和欢喜:“嘻嘻!三哥不在的日子里,我便是你家里的大老爷!只要有闲时,我就去你家里照看着。对了,我还要带妖儿和那些小姑娘们一起去你家里玩。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秦慕白摇头笑道:“随你。只要不一把火烧了就成。”
母亲刘氏笑着拍霜儿的头:“你这野丫头!你哥是让你帮着照看,不是让你作威作福去的。对了,如果妖儿姑娘她们来了在这里住不惯,你就把她们请去你哥那边住着。反正你哥现在也不在家,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爹……他太严肃了。为娘就担心妖儿她们拘谨又不习惯。”
“知道啦,娘!”霜儿喜滋滋的窃笑,“去了哥哥家里的话,我们就真的自由喽!没人管喽!”
秦慕白无可奈何的摇头笑道:“山中无老虎,猴子充大王。好,我走了。娘,小妹,你们多保重!”
稍后秦慕白到了吴王府,众人已经在吃早饭,不久便整装待发。秦慕白披挂上马,与李恪走在最前,率领数百人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开出王府,走上了长安大街。
“慕白,我们走西市,走朱雀大街。”李恪说道。
“明白。”秦慕白会意的一笑。李恪的用意很明显,从吴王府出长安,其实走金光门是最近的。可他故意要绕走西市与朱雀大街,无疑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李恪奉旨出行,又重新走上舞台了。
果然,长安的市民百姓们远远看到了这一支装备精良到有些炫目的队伍时,都纷纷翘首观望。李恪身着一身正式的紫色鹿龙亲王朝服,头戴三梁进贤冠,容姿焕发风流潇洒走在最前。秦慕白则是全副披挂,黄金甲,麒麟袍,腰悬宝刀,手上还提着那柄长八尺、重数十斤、头一次拿出来展示的秦家“虎头錾金枪”,威风凛然煞是夺目。
二人身后,则是李恪的“大唐吴王”旗号与百骑专用的麒麟战旗,不管是百骑还是吴王府私兵,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上等明光甲与猩红战袍。
这样一队人马走在大街上,想不拉风也难。
远远看到他们走来,市民们自觉的闪道两旁围观,人群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的议论。
“那个是吴王吧?好长日子没见他如此招摇了。隐伏了若长的时间,这一回是要去哪里呢?”
“该是奉旨出行办差吧,否则不会如此张扬。上次听闻他被贬去都督一职回长安闭门自省,这该有半年多了吧?现在又重新回归走上台面了。”
“据说,魏王与太子明争暗夺不可开交,大家都要把吴王给淡忘了。没想到他现在又重新出山……这长安城里,又要更热闹喽!”
“咦,那不是百骑吗?这次吴王办差,皇帝居然还派了百骑随行,看来是去办大事啊!看来皇帝没有忘记吴王嘛,居然把自己的亲勋卫队都派给他了。咱可没听说太子或是魏王有过这样的优待啊!”
……
一行人走得并不快,在长安城里可谓是招摇过市,刻意风光了一把。秦慕白心中暗忖,李恪这是在向所有人宣布自己的“高调回归”。这半年多来,他的王府里静如死水并无半点波澜,看来他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了。再者,以往那些与他交好的臣工们,在他落难时都纷纷远离他而去,各自转投太子或是魏王,这或许也让他心中有些恼火。如今这样故意显摆一回,大有打他们的脸的意思。又或者是亮出了旗号,有意再招一批人回来重新投效。
看来,李恪并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真的是心甘情愿“做个太平王爷”,其实还是有点野心的。
出了明德门后,李恪轻吁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颇为舒缓,仿佛是放下一块心头大石一般的痛快与解脱。
“慕白,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吗?”李恪突然问道。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非也,非也!”李恪再度长吁一口气,说道,“我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笼子里被关了许久以后突然重获了自由一样。我可是有段日子没有呼吸到长安城外的空气,也没有看到这壮丽山川了。刚刚我举目眺望这长安的城池与八百里秦川,真是心旷神怡,精神为之一振。”
“鱼入大海飞鸟上天,大概就是如此了。”秦慕白笑道,“殿下,机会难得。这一次的绛州差事,我们一定要办到最好。而且,办好了是应该的,如果稍有闪失,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我自然明白。”李恪拧了一下眉头,说道,“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的。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错事,但只要做对了一件,那他就永远对;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做好事,但只有做错了一件,那他就永远错。慕白,你我大概都是最后一类人。”
“诚然如此。”秦慕白轻笑了一声应道,心忖:李恪终于发泄出了心中的不满。他这是在影射太李承乾吧?此人禄禄无为而且纨绔不肖劣迹斑斑,但就因为他是长孙皇后生的第一个儿子,于是便堂而皇之无可争议的成了储君。他李恪是公认的最像皇帝、最有能力的皇子,却因为是庶出,所以一生下来就注定了基本上与储君无缘。他若想“争储”,光是自身的血统与出身就是一座几乎不可逾越的大山。
他把我比作和他同一类的人,其实说得也对。百骑说白了就是保镖,做得好是应该的,皇帝和皇族成员们安全了,工作便算是做到位了。但是只要犯一次错误,那就必然无可挽回。这一次自己还没主动犯错呢,就因为高阳公主的“嫁祸”而步入了凶险之境,可见,自己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百骑使,其实是个吃力不讨好而且高风险的工种。
“殿下,秦将军,灾情如火,还是速速启行吧!”权万纪上前来说道。
“好,不说了——传本王令,急驰绛州,火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