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脸色很苍白的人,一双充满了寂寞的眼睛,如果这个人李术没有记错的话,叫不肖生,是老头子曾经口头警告他的其中一个人,李术清楚的知道老头子的牛逼,能被他惦记上的都是一些变态的鸟人,所以李术对不肖生记忆颇为深刻,当然,更是因为不肖生的左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似乎带着某种神秘而诡谲的诅咒。
因此当不肖生出来以后,李术第一眼知道这人就是他。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肖生居然和上杉京勾搭在一起了?
世事难料啊。
很多天以前,也许就是昨天,也许就是现在,不肖生忘记时间的流逝了。
能记住的东西大概只有对面的那一座山峰。
一个人。一只狗。黄昏。
不肖生坐下一颗大石头上。黄昏的时候他就会坐在这里。他苍白的手摸着一只黑色的狗。
他在等一个人。等了很多年那个人还没有来。他还要等下去。
狗的名字叫小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养的,那时小黑被人打得半死。就剩下一口气了,不肖生以为小黑熬不过三天,三天之后小黑顽强的活了下来。不肖生以为它熬不过冬天,小黑再一次渡过那一年冷得水都结冰的冬天,而且看上去小黑是越活越年轻。它的毛色变得很光亮,也许卖出去会得到一笔不小的钱。
最终不肖生把小黑留在身边,不知道为什么。
当夕阳完全落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女人坐在不肖生的身边。这个女人有些神神叨叨的。
不肖生不知道她是谁,可是他好像又记得,他不是一个多嘴的人。她似乎也在等人。
“明天我就可以见到我的男人了。”
“是的。”
“你等的人还没有等到?”
“也许明天就可以等到了。”
“我每一次见你都见你带着这只小狗,这条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
“你做怎么的?”
“什么都做。”
“你认识管鸿吗?”
“不认识。”
“他经常去喝酒的,你怎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不肖生没有理会这个半疯的女人,天一黑下来,他就和小黑回去了。
那个女人对不肖生道:“今晚我能不能住在你那里,我没有钱住客栈了。”
“我只有一个床位。”
“我可以睡地面。”
“好。”
不肖生把这个女人带回了客栈。
“你叫什么名字?”
“不肖生。”
“我认识你有三年了,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名字?从哪里来?难道我不够迷人不够漂亮吗?”
“这和我有关系吗?”
“你的手好冷,你是不是第一次。”
不肖生突然打了她一巴掌,然后粗暴的进入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很温暖,像一团烈火似的。
黄昏。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只黑色的狗。
“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也许要下雨了。”
女人失声痛哭。
“他没有回来,他说过去考试会回来娶我的。”
“是吗?”
不肖生站了起来。天黑了。下着细雨。
女人突然拉住不肖生手往她的脸上摩挲:“你在陪我等一会儿好吗?他说过会回来的,我会等他回来娶我做他的妻子的。”
不肖生重新坐了下来。女人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身子在发抖。
“你能不能抱着我,我好冷。”
不肖生紧紧抱着她,她的发丝散发一种淡淡的幽香味。不肖生很喜欢这种发丝的香味。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和他的事情?”
“我不想知道。”
“其实一直很想知道是不是,你不敢问我是你怕妒嫉,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
“我不在意你怎么说,雨停了,我要回去了。”
“你能不能背我回去,他总是在下雨天的时候背我回去。”
不肖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背起了这个女人。他发现和她在一起,他的手就不那么冷了。
那天晚上,女人要了一次又一次,女人嘴里叫着是一个男人的名字。
还是黄昏,不肖生还是坐在那里,那只黑狗也在,那个迷人的女人就却不在了。她死了,死得很干净,是他亲自动的手,他把她的衣服脱得一件不剩,把她吊起来,就在烈日下晒了三天三夜,那个女人没有死去,不过也离死不远了。
不肖生又把这个女人放进水池里,泡了三天三夜,他用手帕把她洗身上每一块地方,他用力的搓着她的皮肤,搓得女人的肌肤都绽出殷红的血来,然后他帮他穿上衣服,为她画眉,他们来到了山顶上,他把她美丽的头颅割下。
然后他等来了一个人。黄道。
黄道只是说了一句话,不肖生就离开那个二十年不曾离开的小屋。
“想不到名扬天下的不肖生会在这种时候出现。”李术眼神带着一种奇怪之色。
银蛇闪电狂乱的在空中飞舞,张牙舞爪,分外的令人胆寒。
二十年前谁打的鼓最激昂?谁吹的萧最悠扬,只有一人,他的名字叫不肖生。二十年后依旧如此。
不肖生起身,出现在李术的前面,他的面容显得有些苍老,那是一双寂寞如雪的眼睛,藏着无法诉说的故事,痛苦的,快乐的,悲伤的,沉沦的。
上杉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即使你是李探花的儿子,但不知道我和不肖生联手能抵挡你李术几招?”
李术面容沉静,望着他们微笑,微笑也是一种武器,可以是自己镇定。
上杉京眯着细长的眼睛道:“你的微笑让我看起来是故弄玄虚,如果你想要过去的话,也许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他顿了顿,讥笑道,“上一次,你倒是运气好,不过这一次运气没这么好了。”
李术没有看上杉京一眼,他的目光停留在他不肖生的脸上。
如果他有一分忌惮的话,那就是不肖生,很少有人见他出手,但这不代表他不杀人。
他杀的人都是一些高手。
“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
不肖生道:“没有为什么。”他突然笑一下,这一笑,使得他的整个人变得年经多了,就连那眼角的深深的皱纹也诡异的消失了。
李术只是望着他的那一张脸庞,苍老的,但又诡异的年经着。
“上杉是吧,你是用什么法子请他出山的,难道就是为了让他杀我?”李术的目光冰冷而充满了诡异的笑意,“至于你,不肖生,我父亲说过你的一些事情,用我们现在年经人话来说有些事情过去一旦过去就不能回头的,有些人一旦再见了,永世就不能再见面。”
不肖生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他藏在袖子中的手指微微颤抖,李术的话就像鞭子似乎的鞭打在他的身上,这种痛楚深入骨髓。
上杉京道:“不肖生,你是来杀李术的,不是来听他胡说八道的。”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不肖生气势上的变化,同时也奇怪以不肖生冷静的性格会这么简单的被李术一句话使得刚才浓郁的花香的杀气减弱了几分。
李术似乎知道不肖生的一些经历?而这些经历似乎很要命。
不肖生稳定了心神,道:“李术,今日你无论说什么,我都要杀你。”
李术抹出一弯深深的笑意:“杀我之前是否可以聆听你的二绝?”
不肖生大手一挥:“如你所愿。”神采飞扬,浮在虚空中。
上杉京见不肖生要弹奏一曲,道:“不肖生,李术是在拖延时间。”
不肖生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自有分寸,一个要临死的人,我会满足他的任何愿望。我不是你请来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上杉京的冷静的脸终于出现了波动,但极力的压下来。
“鼓声。”
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接着鼓声加快了节奏,鼓声激昂而令人热血沸腾,仿佛无数的将士在铁马金戈的战场上奋勇杀敌,漫天喊杀声,血分喷溅声,冷兵器刺进肌肤声,声声不绝于耳朵。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鼓声作罢,不肖生的的手上多了一洞箫。
“吹过这一曲,当世就没有这个人了。”不肖生淡淡道,居然是说不出的倦怠。
李术目光闪动,只说一个字:“好。”
当箫声响起的时候,大地浮出似浮白雾,。
这雾带着挂花的香,这雾白朦朦。
箫声一改平时的幽怨和哀伤,空灵而喜悦。
上杉京微微的不安,可不安在哪里他说不上来。
只听不肖生大喊一声:“从此人间不见无风曲。”手中的箫倏然迸裂开来。
“杀。”
上杉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雨渐渐的变小了。
而后,慢慢的现出了诡异的月亮。
一轮明月空中照。
樱花浮动,暗香袭人。可是这其中的杀气却又是那么的无与伦比惊天动地,似要把世间的一切生物绞碎才甘心。
李术似乎忘记了身在何处,那漫天的樱花使得她陷入了一种沉湎的往事的状态中。
谁若死在这灿烂而辉煌的景色中倒也不失一件乐事。
上杉京嘴角浮出了迷人的笑意,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刀,一把很薄很薄的刀,刀身泛着淡红色的光芒。
上杉京望着手上的刀,缓缓道:“其刀名为花怅,快似闪电,杀人不见血,刀中的神兵者,当世之中你是第二个见过此刀的人。”
李术神色淡定而自若:“花怅?好一把花怅之刀,若以这种漫天的樱花下割下大好头颅,当为好男儿,不亦快哉。”
上杉京目中闪动着欣赏:“正是,男儿该割下大好头颅岂不快哉。”
李术把目光对着不肖生:“你的呢?”
不肖生不说话,一双似乎充满倦怠的眼睛,爬满他眉宇的是波澜壮阔的孤独,静静的凝望着李术,握住了一把黑色的剑。
剑柄是黑色的,剑鞘也是黑色的,黑得就像他眼中最深沉的黑。
“老朋友,多年不见了。”
不肖生望着那一把黑色的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战必将名动亚洲。
李术道:“你有多久没有用它了?”
黑剑名为一江山水,不肖生杀人的武器,光听这个名字就觉得这是一把很妖魅的剑,但真正见到剑的庐山真面目时候就可能大失所望。
不肖生道:“我已有十五年三个月十五天没有用它了。”
“你的记性真好。”
不肖生的凝视着李术,他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神色,苍凉?悲愤?无奈?哀伤?他笑了笑,有着沧桑的苍凉。
“你说得对,我的记性真的很好。”
一个人的记性太好了就会记住不该记的事情,最后伤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记性太好了就睡不着觉,吃不下,就连呼吸也是不安的。
李术目光落在那一把“一江春水”之上,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的。”
不肖生的嘴角抹出讥笑,对自己,对他人,吹了一口气,就似情人在你耳朵吹了一口热气的温情。
黑色的剑身在这一口吹起之下有着惊人的变化。
黑色刀身渐渐蜕变成蓝色,一种深蓝,就像海洋的蓝。
不肖生沉默着,似在回味李术的那一句话,很久,缓缓的问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李术看着他的深深倦容和充满倦怠的笑,暗叹一口气。
“上杉京,你退到一边。”不肖生缓缓道。
上杉京一震,他疯了不成,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能对付李术的,之前说好了两个人一起上的,现在却变卦了。
不肖生道:“我不是小人,却也不是君子,今日就和公平一战。”他怕上杉京中途突然袭击,冷声道,“上杉京,我的话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我和李术一战,如果我输了,你就欠你一个人情,若有来世,必当还上。”
上杉京知道他话一说来就没有回头路,道:“不用,你的人情还了。”
不肖生望着李术,一字一字道:“我活了四二十年,与人交手一千二十次,败十五次,没有人能同时击败我三次,除开李探花。”他的笑容凄凉之极,“今日一战,我若再败,你自会知道我的心事。”
李术道:“看来我老头子比你厉害点
”风来樱花浮动,风过香味袭人。
天地间又平添了落叶几许。
不肖生拔剑。他拔剑的速度缓慢而优雅,未见他有任何的动作,他的人却已到了樱花中,右手拇指扣小指及无名指,成剑决。左脚在前半步,脚跟离地,手里的“一江春水”平举过眉,斜指李术。
“一江春水”好像受了某种妖法一指,蓝光闪闪,逼人的寒气。原本倦怠不肖生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忽然变了。一双落寞眼中竟似有光芒闪动,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光泽,已将凝固的血液又开始流动。
上杉京的神色微微的变了,喃喃道:“武道者最高的境界剑魄之气竟然被他练成了,好一个不肖生。”作为“朋友”的他,也不禁沉浸在这一剑的辉煌之中,他想像这一剑刺出那是一种风情?
剑魄,顾名思义,就是剑中已有人的魂魄。这是一种很玄奥的存在。
李术轻握龙牙刀,刀光在他脸上闪动,他脸上竟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铬”的一响,光华闪烁,剑已出鞘。剑尖垂落,他的整个人都变了,周身笼罩出寒光,不肖生以武道印证,那么李术自然亦以武道印证。
似流水的流动,那些浮动的樱花倏然停滞不动。不肖生轻飘飘一剑刺了出去。黯淡而笨拙,可是这一刺,这一柄树枝的剑仿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他已将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一江春水”。。
李术几乎是和不肖生同时出手的。
在剑和刀交锋的这一瞬间,他们肉体的重量竟似已完全消失,变得像是风一样可以在空中自由流动。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已不存在,甚至连他们的肉体也已不存在。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只有对方的兵器。
流动不息的剑光在空中闪烁个不停,似流星一颗一颗的划破天际。
“叮”的一声,光华四溅。剑光忽然消失,剑式忽然停顿。不肖生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又仿佛有寒冰在凝结,眸子有着疯狂的痛楚。
李术眼睛深处抹过一丝诡异之色,突然一刀变剑刺过去,带着一股惊鸿般的力道席卷向不肖生。
血雨奔飞,满天飘舞。不肖生的脸诡异的潮红,但依稀可以看见他脸上没有”死亡“的痛苦,只有一抹悲哀,一抹解脱。当龙牙刀刺进胸膛时,当血花绽开,奔舞时,他就笑了,大笑了起来,一种接近疯狂的笑。
他的“一江春水”离李术的咽喉只有一公分的距离。
龙牙刀刺中了他的右边胸膛第三根肋骨,一种麻木的冰冷在瞬间弥散神经中。
不肖生的嘴角渗流出血液,声音嘶哑:“你少了你父亲当年的锐气。。”
“一江春水”蓝色的剑身又渐渐的变成了黑色,似死神渐渐逼近。
李术默然不语。
不肖生笑了笑,眼睛中又出现了那种浓浓的倦怠和哀伤之情,瞳孔中有一个人影。
不肖生凄凉的笑了笑,身子突然进一步,龙牙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不肖生和李术几乎是面对面。
“咣”的一声,“一江春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