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设道:“廖市长放心,我安排的自助餐。博生对自己好像没多少好印象,今天差点发生大事,如果招待的标准过高,很可能会起到反作用,拍马屁如果不能把人家给拍舒服还不如不拍,和煦园是有温泉别墅的,刘建设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安排,晚餐的标准也费了一番思量,最终才决定自助餐,丰富一点,各取所需,千万别让廖博生觉得自己铺张浪费。
廖博生点了点头,对刘建设的这个安排还是满意的,他强调道:“晚上不要喝酒,一个小时后开会。”
刘建设道:“我让人准备会议室。”
领导的存在就是一种无形的约束,当晚这些干部们全都表现得很自觉,没有人喝酒,连张扬也不例外,本来定下来晚上十点开会,提前二十分钟,与会人员大都已经到场。
最后来到会场的是廖博生、张扬、赵国强一行。
和煦园的小会议室能容纳三十人左右,前来开会的大概也有这个数,除了专程赶来的临飨爻,还有公安、安全的相关人等,当然负责红石镇的镇委书记、镇长是必须要到来的,因为这起事故发生在虎山村,所以当地的村支书赵家祥也特别列席。
如果换成平时,能有和这么市长一起开会的机会,赵家祥只怕要幸福死了,可今儿不一样,开会不是要表扬他,是要追究责任的,赵家祥的官儿虽然很小,可他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往往出了事情,最倒霉的就是基层干部。古往今来,谁不是一层一层往下推,更何况天弘石业的老板赵兴业听说出事儿之后,吓得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赵家祥一脸苦相地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他暗自祈祷,希望这位新来的市长能够漏过自己这只小虾米。
廖博生坐下,张扬和赵国强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廖博生的目光环视了一下会场。最终停留到刘建设的身上:“刘建设同志,人都到齐了吗?”
刘建设点了点头:“廖市长,除了天弘石业的老板赵兴业没有联系上,其他的相关责任人全都到了。”
廖博生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该是谁的责任,想跑也跑不掉。”他转向赵国强道:“国强。违反上级政策,私自开采矿石,违规作业,这是不是已经构成了违法犯罪?”
赵国强道:“已经构成了犯罪。”
赵国强点了点头。
会场鸦雀无声,大家都明白新官上任三把火,廖博生这把火是要在临飨厣掌鹄戳恕
廖博生道:“刘建设同志,天弘采石场违规开采的事情你知道吗?”
刘建设道:“廖市长。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所以在此我要向各位领导道歉,在这次的事故中我负有失察的责任。”刘建设很狡猾,忙着给自己定性,我失察,我对非法开采的事情一无所知。
张大官人笑了一声:“建设同志,事情都还没搞清楚,你别忙着道歉,也别忙着承担责任。不该你承担的责任绝不会强加到你身上。应该你承担的责任也不会敷衍过去。”张大官人多少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你丫刘建设够滑头的。可老子偏不让你遂心如意,这次北港变天了,过去你在滨海就在我背后时常搞些小动作,我是不屑于和你计较,今儿让我抓住了机会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廖博生道:“张扬说得对,不过你说得也对,这次的事故你的确有失察之责,我再问你一句,除此之外,你觉得自己还应当承担什么责任?”
刘建设内心突突直跳,额头开始见汗了。
廖博生道:“我前往天弘采石场的路上,看到道路两旁全都是开采出来的石头,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我粗略地估计一下,至少要有几百亩地吧?那些土地都是耕地,老百姓本来要用土地种庄稼的,可现在全都是石头,谁主管农业?”
主管农业的副县长杨宗强小声道:“我!”他说话的同时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刘建设。
廖博生道:“你主管农业,那么我问你,农民以种地为生,现在耕地都被石头给占用了,他们怎么生活?”
杨宗强道:“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廖博生冷笑一声:“不清楚,你们临鞯恼獍锕僭被拐媸且桓霰强壮銎,要么是不知情,要么是不清楚,你们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觉得我初来乍到的好糊弄好敷衍啊?”
杨宗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神偷偷往刘建设那里飘。
刘建设压根不敢看他,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还顾得上别人,廖博生没找他,他不会蠢到主动往枪口上撞。
张扬伸手指了指虎山村的村支书赵家祥:“你是虎山村的村支书吧,你应该清楚。”
赵家祥的脸都白了,他刚才看到廖博生把过去自己当成天神一样供着的县委书记县长训得灰头土脸,自己这个屁大的小官在人家眼里更是不值一提。
张大官人倒是没找错,赵家祥是当地干部,他当然知道。
经张扬提醒,廖博生也望向赵家祥:“对啊,你应该知道,这些土地都是经你的手承包出去的吧?”
赵家祥的声音有些发颤:“廖市长……这个事情是这个样子的,那个赵兴业跑到我们这边要开矿,说帮我们村子里解决就业问题,还要租我们的土地,往常俺们一亩地对外承租的价格是两百一年,他给三百,也不干啥,就是放石头,您知道的,现在种地基本上不赚钱,党中央不是要我们搞活经济吗。所以村民们也就都答应了,我没动员,土地现在都是个人承包,每家每户都跟他单独签得协议,人家一次给了三年钱,所以……”
廖博生道:“三百块一亩,你们就把耕地的性质给改变了,谁给你的权力?”
赵家祥吓得哆嗦了一下。
廖博生显然有些生气了:“国家在不断地发展。耕地的面积在不断地减少,所以我们的农用耕地变得越来越宝贵,土地不是让你们来堆放石头的,耕地是要种庄稼的,民以食为天,石头能吃吗?什么叫坐吃山空?你们这就是坐吃山空。这座山是国家的,谁给你们的权力去开采?平海在两年前就已经明令禁止在省内开设采石场,这些山,这些石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是传家宝,不管这座矿有多么珍贵,我们要做的是保护,而不是去无休止地开采,再丰富的资源也禁不住一味地索取。我们常说祖国是母亲。母亲已经给了我们如此广袤富饶的大地,这一亩地的价值远不止一年三百块,农民的本业是耕种,春种秋收,年复一年,这种财富取之不竭用之不尽,而我们在拥有了这么多的财富,还要贪心不足,还要向母亲索取。土地是血肉。山川是骨骼,现在你们不但吃了母亲的血肉。还要挖掘她的骨骼,这是何等的贪心”
现场鸦雀无声,多数人在心底并不认同廖博生的话,好像这事儿性质没那么严重吧。
廖博生道:“国家保护自然矿藏,进行有计划地开采和发掘,这是功在千秋的大事,要保证我们的子子孙孙都能够拥有这样的财富,我们这代人不能当败家子,谁也没有权力把祖宗留下的那点东西全都给挥霍掉。”他说完双目盯住刘建设道:“现在告诉我,谁允许天弘采石场在这里非法开采的?”
刘建设的脸都青了,他知道这一关不好过了,他转向红石镇的镇委书记薛伟阳。
薛伟阳抿着嘴,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他知道刘建设在看他,可他就是装作没看见,刘建设啊刘建设,当初不是你打了电话,我会在这件事上点头吗?我一个乡镇干部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啊?
刘建设看到这厮不说话,心中这个火啊,狗日的薛伟阳,这点牺牲精神都没有,谁看到下象棋的时候老将冲出去啊,你他妈就是个卒子,关键时刻还不给我顶上?这会儿刘建设后背的衣服全都被冷汗湿透了。
薛伟阳的状况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内心在激烈交战着,他当然明白这个时候应该有人要站出来,自己如果不站出来,新来的市长廖博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他还会给刘建设施压,如果刘建设因为这件事而丢了乌纱,自己的官位也未必能够保得住,自己肯定会受到牵连,想到这里,薛伟阳心中一横,他站起身,低下头,声音沙哑道:“关于今天的这件事,我应当承担主要责任,我对省里的政策解读不够清晰,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我眼中只盯着短期的经济效益,缺乏长远的眼光,给当地老百姓带来了损失,还差点酿成了人身伤亡的事故,对不起,请组织上处分我吧。”
刘建设打心底松了一口气,薛伟阳到底还是站出来了,冲着这一点,只要我过了这一关,我一定会还你这个人情,可刘建设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他不知道廖博生究竟想怎样,是不是有人承担责任,就能把今天的这一关给过去?
廖博生望着薛伟阳,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薛伟阳站出来是出于无奈,这叫弃卒保帅。
廖博生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以同样舒缓的动作将茶杯放下,他轻声道:“红石镇像天弘石业这样的采石场有多少家?”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早有准备(中)
廖博生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撒谎!多谢了薛伟阳双腿一软,差点没被吓得坐在椅子上。
廖博生道:“不是每个老百姓的目光都那么短浅,不是每个老百姓都会被那区区的三百块打动,我祖上三代农民,所以我了解农民对土地的感情,农民对土地的那份热爱是融入血脉之中的,他们失去了土地,就如同失去了精神支柱,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我刚网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我打给了市里的信访部门,我问问有没有农民去告状,有没有人反映红石镇非法占地的事情?有,而且很多,但是一直都没有被重视,第二个电话我打给了电力部门,采石场是用电大户,想要知道你们临蒙县有多少采石场在运转生产并不难,我才知道问题不仅仅处在红石镇,临蒙这种规模的采石场至少还有二十家。”他转向刘建设道:“刘建设书※记,这你也不知情?”
刘建设嘴巴半张着,他本想说话,可此时喉头发干,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廖博生道:“薛伟阳,我再问你一句,你们红石镇有多少正在生产的采石场?”
薛伟阳双手撑着桌面:“六……不,,一,七家……”
廖博生道:“从现在开始,对临蒙县内所有的采石场停止供电,还耕于民,所有占地的那些石头,如属省内颁布禁采令之后开采的一律收归国有,对于非法占用耕地储存的石头,限期整理,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必须要彻底清除非法占用耕地的规象,发现一起查处一起,发生在哪里,哪里的负责人就不用再干了。”他望着薛伟阳道:“你很有勇气,敢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可惜责任太大,你承担不了,但是这并不影响对你的处理,天弘的事情就己经证明了你对省里政策执行的不力,从现在起,你被免职了。”
薛伟阳此时方才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奇怪他此刻反而感觉到轻松了一些,刚才在担心廖博生高高举起的一刀什么时候才会落下,真正落下来之后,他的内心反而安定了,不干就不干了,反正这种事情总是下面的人倒霉。
和薛伟阳一样感到轻松的还有赵家祥,他意识到自己官儿太小,今天廖市长应该不会注意到自己了。
刘建设一点都没感到轻松,吕然廖博生的那一刀砍在了薛伟阳的身上,可是从刚才廖博生的那番话里,他明白了廖博生的头脑非常清醒,而且他一眼就看出了临蒙的问题实质,就算他今天不在现场追究自己的责任,自己的麻烦只怕也是少不了的。
廖博生道:“散会!”
散会散得极其突然吗,让在场的乍员们没有多少准备,他们本以为廖博生不会就此罢休,当场就要追究临蒙县领导人的责任。
廖博生并没有这样做,虽然他看出了真正的问题不在薛伟阳,而在县级领导班子,但是廖冇博生也明白,这一棍不能打得太狠,他网到北港,很多事情还不熟悉,虽然他很讨厌刘建设,但是是否要动刘建设还得和常凌空商量之后再说。政治就是这样,省里把北港交到他们的手中,可用的棋子就那么几个,明知道不顶用,可临时也要充充门面,等他们找到真正的合适人选再说。
散会之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廖博生直接去睡了。
张大官人却叫上赵国强,两人一起去泡温泉,舒舒服服地躺在温泉池内,赵国强道:“廖市长很有一套。”
张扬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道:“姜是老的辣,规在我算是明白了,官场修为和武功还不一样,不在其中浸淫一定的时间,火候始终都是不行的。”
赵国强道:“北港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已经是千疮百孔,的确需要两个务实的领导人来引导北港走出困境。”
张扬道:“刘建设这次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赵国强道:“他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背后肯定还有人,搞不好这件事和项诚和宫还山能够扯上关系。”
张扬道:“廖市长让你抓赵兴业呢。”
赵国强道:“已经布置下去了,抓住赵兴业应该没有什么难度,找到线索了,我看三天内就能够把他辑捕归案。”
张扬闭上双目,新来的常凌空和廖博生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他燃起了希望。
赵国强道:“你和龚副书※记当年是不是在上演一场苦肉计?”
张扬双臂搭在池边,头向上扬起,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北港走私猖撅,这和北港领导的不作为有关,常委中这么多人出事,我们将疑点放在了项诚的身上。”
赵国强道:“所以你们故意制造出发生矛盾的假象,以此来迷惑有些人。”
张扬叹了口气道:“应该是一招错棋,早已被人识破,害得龚副书※记无辜牺牲。这一场我们败得很惨,一败涂地。”
赵国强道:“我却不这么看,如果没有你们之前的努力,项诚不会这么快就图穷匕见,也不会自寻死路,你们巴经逼迫得他们无路可退,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方才不得已将项诚推出来。”
张扬道:“我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项诚要把龚副书※记引过去,龚副书※记并不没有真正查清背后的黑幕,项诚为什么会动了杀念?”
赵国强道:“并不是项诚动了杀念,而是他背后的人动了杀念,除掉龚副书※记,并不是为了灭口,而是意在给我们一个警告,袁孝工倒是很可能死于灭口,项诚将龚副书※记诱入圈套之后,他巳经明白自己要承担所有的罪责,所以他才会选择畏罪自杀。”
张扬道:“线索到项诚的身上全都中断了。”
赵国强道:“我记得过去曾经看过一本侦探小说,其中有句话让我记忆非常深刻,再完美的谋杀也会留下线索,只要你细心侦查,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张扬道:“我不是侦探!”
赵国强道:“你不会让龚副书※记白白死去,组织上也不会让这件事就此尘封下去。
张扬道:“常书※记和廖市长的态度很明确,他们来到北港主抓的是经济,放眼的是未来,如果那个幕后黑手就此停手,那么我们很难抓住他的毛病。”
赵国强道:“你怀疑谁?”
张扬道:“没证据的事情不能乱说。”
赵国强道:“我是警※察,我不能乱说,但是你可以说说,说出来吧,帮我开拓一下思维。”
张大官人忽然道:“你既然知道我不是杀害你弟弟的凶手,为什么你不能说服你的家人,为什么你们家人还这么仇视我?”
赵国强没想到这厮突然把问题拐到这上面,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我爸始终认为,就算你不是直接杀死我弟弟的真凶,这件事和你也有些关系,如果我弟弟当初不是和你斗气,别人也不会盯上他,他认为是你连累了国梁。”
张扬道:“你恨我吗?”
赵国强道:“恨过,可是后来查清这件事和你无关也就想开了。”
张扬道:“我也想查清这件事,如果你弟弟的死真的和我有关,我会向你爸当面道歉。”
赵国强道:“当时那个人用你的车撞死了国梁,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恨我弟弟,想要嫁祸给你,你被无辜波冇及,还有一种可能是,我弟弟是无辜的,他恨你,想利用这种方式制造你和我们家的矛盾。”
张扬道:“如果是前者我心里会好过一些。”
赵国强道:“我一直都在杏这件事,查国梁当年到底招惹过谁,可是我杏来杏去,都查不到谁有理由要杀死他,后来我将目标锁定在我爸的身上,我开始杏他的过去,杏他的朋友和敌人。”
张扬睁开双目。
赵国强道:“我爸做企业这么多年一直都秉承着以和为贵的原则,我查了他很多过去的事情,没发现他有敌人,甚至商场上对手也是他很好的朋友,可是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秘密,他过去曾经有过一个相当要好的朋友,后来他们却没有什么联络,哪怕是在任何时候,我爸都很少提起过他这个朋友,在一次偶然的场合,他们同时出现,彼此却形同陌路。”
张扬道:“谁?”
赵国强忽然沉入温泉水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重新浮出水面,低声道:“薛世纶!”
张扬的内心一震,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层关系。
赵国强道:“没有人天生就是仇人,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有一种就是朋友之间反目成仇,我知道我爸和薛世纶至少认识了三十年,但是他却从未在我面前提及过这段经历,我怀疑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问题。”
张扬道:“薛世纶在北港的事情上很有疑点,他和项诚关系很好,情同手足。”
赵国强道:“我知道你会怀疑他,薛世纶这个人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我听说当年他先是从政,后来因为犯了错误,而被迫离开了政坛,出国后没多久就混得风生水起,摇身一变成为成功商人,至于他是如何发迹,版本很多,总之很传奇,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