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玄道接到十三名官员被刺的消息,是由东花厅穆信第一时间禀报,而穆信也在十多天前,正式成为了东花厅的厅长。
穆信自从投靠韩玄道之后,表现得极其听话,整个东花厅成了韩玄道足以信赖的情报机构,而且在控制京官方面,他也立下了极大的功劳,而最让韩玄道满意的,便是对地方官员的刺杀行动。
韩玄道向各郡外派官员,一部分官员自然是一道旨意便能废去,但是有一批官员在地方上根深蒂固,却也不是韩玄道的旨意到达就能夺去他们的权势,而这样的人物,韩玄道自然痛下杀手,派出了东花厅的吏员予以刺杀。
韩玄道恩威并用,能用之人不惜加官进爵大加封赏,而必须出去的敌对人物,他也绝不会手软,往往都是在对方还没有做好应对准备之前,韩玄道就打出了先手。
不得不说,这大半年来,穆信为他办了不少居功至伟的事情,也渐渐得到了韩玄道一定程度的信任。
东花厅的吏员一直在京城之中搜索西花厅吏员,虽然也搜找出十多名西花厅精英予以处决,但是整个西花厅却已经完全潜伏下去,难以搜寻到。
雾水湖的西花厅总部早已经是人去楼空死气沉沉。
穆信禀报的时候,诚惶诚恐,他的人手在京中秘密搜寻西花厅吏员,可是这一次西花厅发起的刺杀,给了东花厅沉重一击。
不明真相的人不知道那些官员是如何被杀,但是穆信却是一清二楚,他出自西花厅,太了解西花厅的杀人手段,十三名官员被刺的惨状,正是西花厅最残酷的刺杀手段。
一场雷霆般的刺杀过后,西花厅的吏员们又在一夜之间似乎消失了一样,东花厅虽然在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倾巢而出,却是连一个毛也没找到。
身为东花厅的厅长,这对穆信来说当然是一种巨大的耻辱。
西花厅的这次行动,虽然只是雷霆一击,但是其结果却是令人震撼的,也显示出西花厅的真正底蕴,更表明了东花厅与西花厅相比,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穆信本以为韩玄道知道此事之后,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与他所料恰恰相反,得知此事之后,韩玄道却是显得异常平静。
“孩子气!”韩玄道对这次惊人的刺杀,以一种淡定的态度吐出了三个字,看着毕恭毕敬的穆信,他十分淡然地道:“他要让京中乱起来,要让我乱了阵脚……!”说到这里,他摇摇头,又重复了一句:“孩子气……!”
“飞信传书,韩漠已经从魏都返回,两日前已经进了临阳关。”穆信道:“他只带了三千铁骑回来!”
韩玄道淡然一笑:“单枪匹马抢了前方的兵权,便自以为无所不能,徒逞个人威风……只不过与我所想一样,他选择了一条最不该选择的道路!”
穆信小心翼翼道:“大人,是否……调兵拦击?”
“为何要拦击?”韩玄道坐在椅子上,悠然地品着茶:“不是想逞威风吗?他终究是我的侄子,这最后的愿望,我自然满足他,让他逞个够!”
“只不过……京里的官员们已经十分恐慌。”穆信道:“韩漠人未到,却先来了这么一手,如今人人自危,如此……对大人实在不利!”
“你觉得这些人会因为韩漠的恐吓而摇摆不定,对本官不忠?”韩玄道眼眸子里显出阴沉之色。
“卑职不敢!”穆信急忙道:“卑职只是觉得如果不能消去官员们心中的恐慌,各衙门就不能顺利办差,如此一来……京中一旦乱起来,局面就有些不好控制!”
韩玄道靠在椅子上,将茶盏放下,淡淡道:“韩漠能杀人,我也能杀人。本官虽然并不忌讳看到更多的鲜血,但是……如今用人之时,本官不想下手太重。”顿了顿,微一沉吟,终于道:“听说你已经抓捕了三十六名西花厅的吏员?”
穆信一怔,他的部下从事情发生之后,连西花厅吏员的一根毛也没找到,更何谈抓到三十六名西花厅吏员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是穆信出身暗黑人员,有着敏锐的分析力,韩玄道冷不丁地蹦出这样一句话来,他瞬间就意识到绝非讥讽戏弄之言,微一沉吟,立刻明白其中深意,躬着身子道:“回大人,这批被抓的西花厅吏员,随时都可以拉赴刑场处决!”
韩玄道闭上眼睛,淡然道:“京里的官员们被韩漠弄得人人自危,他们害怕了……如果这个时候能杀一批西花厅吏员,想必也能安安他们的心!”
穆信深知,韩玄道这是要让他李代桃僵,却找一批无辜的人充作西花厅吏员,要找什么人,韩玄道不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要尽快处决三十六名所谓的“西花厅吏员”,让京官们惊恐的心情能够缓解下来。
次日正午,在西市菜市口,三十六名所谓的西花厅吏员被押赴刑场,在绵绵秋雨之中,三十六颗人头落地。
这三十六颗人头,固然起到了一定稳定情绪的作用,但是却并不能让官员们真的安心,甚至于有些官员更加的惊恐,时刻担心着西花厅下一轮的刺杀行动突然开始。
也从这个时候起,流晶河畔从往日的热闹之中陡然安静下来,天一黑,官员们就躲在府中,加强守卫,足不出户。
没有谁能忘记韩漠传过来的血淋淋的警告,还有那一句传遍四处的警言。
“凡与韩玄道为伍者,有头睡觉,无头起床!”所以在接下来的一阵十日内,一些官员每日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摸摸自己的脑袋是否还在脖子上,而与被韩玄道重用的官员,就愈是感到恐慌。
御史台侍御史方为清年过五十,是朝中少有的还保持着一丝刚正之气的官员,他在朝中虽然是个不起眼的人物,但是却敢于说话,当初也是对皇族十分的拥护。
但是打从半年前平光帝不朝之后,方为清便开始沉默寡言,而且也不与任何官员往来,每日里进了衙门,办完自己的差事,便即早早回府。
势比人强,方为清在官场也混了几十年,知道官场的险恶,在韩玄道执掌朝政的这大半年时间之内,虽然有无数道圣旨从宫里发出来,但是皇帝陛下却再也没有显露过哪怕一次,再加上韩玄道雷厉风行大肆排除异己,这让为官数十载的方为清敏锐地嗅到了那惊人的讯息。
他心中已有八九分确定,韩玄道如此肆无忌惮,皇帝长期不出,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韩玄道挟天子以令诸侯,将皇帝陛下牢牢控制在手中,而另一种可能则是皇帝陛下已经殡天,当初皇帝陛下当朝流鼻血,已经预示了不祥的兆头。
他心中更偏向于后者,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他这个小人物都无法改变大局。
如果他再年轻二十岁,他一定会凭借着一腔热血质询韩玄道,但是如今他已经过了年少冲动的时候,他的身后有一大家子人,一人犯错,满门受累,所以他虽然心中充满了愤慨,却只能屈从于韩玄道的权势,默默无闻。
而韩玄道虽然大肆清除异己,却对御史台并没有动太大手脚,除了一些确实不得不除之人,御史台受到的震荡并不严重,所以方为清还能过着早出早归的为官生涯。
他不知道这种生涯还能持续多久,但是当前情况下,他却无法做出任何的应对,只能听天由命度过一日有一日,骨子里的血性也一点点地被消磨干净。
虽然京里发生了骇人听闻的血案,但是方为清却并不以为意,他也自认为这种刺杀绝对不会牵扯到自己的头上。
人微言轻,而且又不是韩玄道的弘股之臣,这样一个毫无实权的侍御史应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兴趣。
所以当许多官员心惊胆战之时,方为清却还是能够安安稳稳地按照他一贯的作息时间上床睡觉,窗外细雨绵绵,哪怕没有一个守卫,方为清却依然睡得很安稳。
只不过每到半夜之时,方为清就有一个习惯,会自动醒来撒一泡尿,今夜也不例外,只是当他从床上坐起来时,便发现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名看起来颇为秀气的年轻人。
屋内点着灯火,灯火照在这年轻人的脸上,平静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等方为清说话,这年轻人就已经启唇道:“方大人,我是韩青,韩漠韩大将军是我的主人,今夜来拜访方大人,是我的主人下达的吩咐!”
方为清张了张嘴,却没有叫出声来,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吃惊很快就淡定下来,问道:“韩大将军会惦记着老夫这样的小人物?老夫……值得你们动手?”
韩青起身来,恭恭敬敬对着方为清施了一礼,在方为清疑惑的目光中,平静道:“方大人误会了。这一礼,是主人吩咐我必须做到的,敬你曾经的刚正不阿,敬你曾经的正气不凡!”
方为清眯起眼睛来,韩青已经接着道:“该杀的人,我们不会手软,该敬的人,我们从不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