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方战事,内阁官员们最近一阵时间都是集聚内阁衙门,钱粮运转,兵马调动,让这些燕国的支柱们几乎整日整日都是待在内阁之中。
范云傲拿着前线急报,来到韩玄道面前,将急报递上去,“韩大人,我军已经入关,两日内已经向前挺进百里,拿下三座郡县城池,如今正直扑恶阳岭。”
韩玄道打开急报看了看,含笑道:“范大人,这兵马之事,本官并不精通,乃是你的要务,本官还是老实为你筹备钱粮便是。”
范云傲呵呵笑道:“我军自三阳岭以南进军,最大的障碍便是恶阳岭,只要拿下恶阳岭,前方便是一马平川,以我军士气和战力,应该很快就能进入魏郡境内,直逼京都城。魏国那位食人皇帝,如今只怕没有心思吃人肉了吧!”
“是了,庆国人如今动静如何?”
“西北军团袁幕所部正与魏国人在乌沐河僵持不下,魏国在乌沐河是设下重兵的,想要渡过乌沐河,并不容易。”范云傲走到挂在室内的地图前,伸手在乌沐河所在指了指,然后手指滑下,落在魏国绥定郡:“林诚飞率军自三阳岭以北挺进,不过行进速度极缓……若是我军能够顺利攻下恶阳岭,必然会比他们早些攻到京都城!”
韩玄道也走到地图边上,细细看了看,道:“我军走得太快,倒也未必是好事!”
范云傲含笑道:“我知道韩大人的意思,魏军虽然经过南阳平原之战元气大伤,但是毕竟是尚武之国,在京都城部署了重兵防卫,那是做好了抵抗准备。我军若是进得太快,孤军面对京都城,率先与魏军交战,折损只怕不轻,那便是便宜了庆人!”
韩玄道点头笑道:“兵之大事,本官也不是十分懂,只是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理!”
“韩大人忧虑的甚是。”范云傲点头道:“兵部已经下了命令,命令韩漠不要进军太快,虽然要及早拿下恶阳岭,但是拿下恶阳岭之后,却不易迅速进军,要休整一番,等到庆人跟上,才南北两面夹击京都城!”
“该当如此!”韩玄道点头道。
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理寺卿胡雪辛已经急步进来,脸上颇有几分焦急之色,一进门便叫道:“闹出事了!”
韩玄道皱起眉头,范云傲已经闻到:“胡大人,你做事素来果决的很,少有这种焦急之色,究竟出了何事?”
“先前有人过来禀报,有一大帮子人聚在御史台衙门闹事。”胡雪辛似有若无看了韩玄道一样,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饮下,继续道:“本来派了燕京府尹过去处理此事,可是这事儿连燕京府尹也不好管,找到我这儿,我一听缘由,事儿确实不好办,所以只能过来向你们请教了!”
韩玄道皱眉道:“聚在御史台衙门闹事?这倒是稀奇事儿,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是那帮进京赴考的学子。”胡雪辛苦笑道:“有上百名学子堵住了御史台的大门,斥责那些言官食君之禄不思报效,国难当头,却不敢向圣上进言……!”
“国难当头?”韩玄道冷笑道:“一派胡言。我大燕如今正是国富民强之时,如今更是挥师伐魏,立国至今,正值鼎盛时期,如何是国难当头?那帮读书人成日里读些什么书?都傻了吗?”
胡雪辛神色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韩玄道和范云傲自然是看在眼里,范云傲已经问道:“胡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含含糊糊,尽管说来就是。那帮学子既然大叫国难当头,总要有个缘由,我大燕国如何是国难当头,也是要个说法吧?都是饱读圣贤书,上百人无的放矢,总不会没有半分道理!”
“都是……都是胡言乱语而已!”胡雪辛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韩玄道淡淡道:“胡大人,都是怎样的胡言乱语?”
胡雪辛微一沉吟,知道这事儿很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不可能遮掩的住,只能道:“说什么……权臣当道,乱政误国……!”
韩玄道闻言,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
如果说燕国如今还有一位权臣的话,那么韩玄道自然是当之无愧的。
范云傲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韩族崛起,权倾朝野,韩玄道作为韩族在朝中的代表人物,那是当之无愧的权臣,这事儿朝中上下心知肚明,但是自然没有人敢说出来。
只是想不到今日竟然有一帮读书人闹到御史台。
“胡大人,那帮读书人只是进京应考,若无人在背后挑唆,绝不敢聚在御史台前闹事。”范云傲肃然道:“如今前方战事正紧,朝廷里乱不得。这帮读书人乃是我大燕各地的饱学之辈,颇有影响,这帮人的话语不比一般人,一旦张扬出去,势必影响民心,蛊惑民意。此风不可长,那些胡言乱语更不可传,你速安排人处理此事,万不可让他们继续生事。将带头的抓上几个,审问一番,看看究竟是谁只是他们这样做!”
胡雪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却听范云傲又道:“他们只是受人利用,绝不可对他们动粗。若是伤了他们,这事儿反会闹得更多。”
胡雪辛道:“先前燕京府尹便是派人去劝说,无济于事,后来想要抓几个领头的,那帮学子反倒将衙差们围起来。你现在既要我去处置此事,却又不能动粗,我又该如何办?不动粗,如何从他们手中抓人?”
“毕竟都是读书人,你劝说一番,就说请他们喝茶,赚了人去再说。”范云傲道。
胡雪辛一屁股重新坐下,道:“范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胡雪辛。我执掌大理寺,审讯犯人不在话下,查案逼供更是拿手好戏。可是你让我去和一帮子学子说道理,我可是做不来。”他抬起手,向门外指道:“你又不是不知,那帮家伙都是读书人,其他本事没有,就是嘴皮子厉害,那上百张邻牙利齿的嘴皮子,我如何能劝说得动?”
韩玄道脸色阴沉,缓步回到座中坐下,微一沉吟,冷冷一笑,道:“胡大人,不必去动他们。你派人过去看着他们,令御史台衙门紧闭大门,就让他们在外面叫嚣。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到什么时候!”
“不管了?”胡雪辛一怔。
韩玄道淡淡道:“这帮自以为是的读书人,自以为满腹经纶,真要办起事来,没有几个有用的。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若是压的狠了,却又让他们找到口实。胡大人所言不错,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就那嘴皮子利索,若是找到由头,闹起事来更是嚣张。若是往日,自可将这帮无法无天的读书人拘押起来,甚至可以罢免他们的应考资格,可是如今前方战事正紧,若是对这帮读书人下猛药,反倒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来。既然要闹,你就让他们叫嚷,看看他们能叫上几日!”
胡雪辛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这倒是一个法子。任他们叫破喉咙,咱们不予理会就是,我还真不相信,就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闹出风浪来。”
赴考学子聚在御史台衙门之前高喊“权臣误国”,痛斥御史台的言官们上辜负圣上之恩,下有负百姓之望,坐视朝堂有难而不顾,闹了一日,御史台大门紧闭,并不理会这帮学子的叫喊,而燕京府的衙差和大理寺派出的官差也不去阻止这帮学子,任由他们在御史台前喊破喉咙,只要不生出他事,便都远远看着。
当日闹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分才散去,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谁知道第二日一大清早,又有一大群人堵在御史台衙门前,人数比之第一天更是要多出不少。
连续两日,学子聚在御史台前痛斥,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燕京城,不少消息灵通之辈甚至弄清楚,这事儿乃是其中三名名气颇响的学子挑起来,而那三人的名字,也很快就许多人知道。
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东海侯宽!
不过官府的应对策略,却也是一如既往的不予理会,任由这些学子在御史台前叫喊,京中大多数人渐渐明白,这帮学子闹事的目标,竟是将矛头直指向如今在朝中风头正劲的韩家,而韩玄道更是这些学子谴责的权臣。
不少人心中却也暗暗佩服韩玄道的耐性。
一大帮学子在御史台前指名道姓斥责韩玄道擅权乱国,威胁皇权,而韩玄道却置若罔闻,这看似很低调,实则是最妥善的处置方法。
以韩玄道的权势,要想将这帮人抓紧大牢之中,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是要堵住天下人的口,却绝不是抓一批人就能堵住的,而且一旦动用武力,那么反而会让他更落人口实,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代表着社会的舆论,而舆论往往就代表着民心。
韩玄道在当前形势下,采取冷处理办法,却也不失为民智之举。
许多人心中只觉得,官府不闻不问,用不了几日,那帮学子见叫喊没有作用,只怕就会满满淡下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三日一大早,一大帮学子虽然没有前往御史台,却聚集了超过五百人,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竟是堵在了户部尚书府前。
这一次,他们是抬着三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