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羽突然冲上前去,撞在苏克雍的胸口,颇有些突如其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贺达的家人必定是满腔怨怒,但是也不曾想到贺羽这个孩子竟然真的敢上去攻击堂堂吏部侍郎。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到贺羽两手拽着苏克雍的衣襟,头顶在苏克雍的胸口,苏克雍人高马大,一下子并没有被撞翻,但是这贺羽的力气显然也不小,顶的苏克雍身体连连后退,终是“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羽这一动手,那贺达的家人顿时便冲进院子里,与贺羽一起,将苏克雍按在地上,那官员中不知谁叫了一声:“打死这害死人命的狗官!”一时间,那些官员也是冲向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苏克雍围在中间,拳打脚踢,可怜苏克雍只是一介文官,生得虽魁梧,却没有武功,硬是被这一群人按在地上猛打。
吏部的官员们以及为数极少的护卫们见状,面面相觑,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慌,倒是有几名苏家的嫡系要上去解救,早被混在人群中的贺氏高手挡住,院子里一片混乱,喝骂声一片。
贺学之一脸阴笑,站在大门之外,眼睁睁地看着院子里混乱不堪的局面,口中虽然叫着“不可胡来,不可胡来!”只是那声音比说梦话也大不了多少。
韩漠冷眼旁观,自闹闹哄哄争吵开始,他便准备置身事外,毕竟这是贺家与苏家之间的战争,他们越是斗的欢,这局面就越混乱,自己或许在这混乱中能找到一些有利于自己的机会。
但是瞧着那贺羽出手,之后一大群官员冲进院子里围殴苏克雍,韩漠心中一紧,顿时生出一种极为不详的念头。
这些人气势旺盛,看那样子,竟似乎是要置苏克雍于死地。
这要是在京城,韩漠才不会管他们究竟会死谁,无论是谁死去,只会出现一幕幕好戏而已。
但是如今是在宜春郡,苏克雍一旦真的就这样被活活打死,对于韩漠来说,那绝对是弊大于利。
苏克雍被群殴致死,不同于谋杀或者刺杀,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到时候追查起来,所谓罪不及众,那可是很难处理的事情。即使苏家到时候真要追究,贺家也可以丢上几个替罪羊便解决此事,贺家的主心骨是很难受到真正的打击。
贺家这次的谋划,实际上就是为了除掉苏克雍这颗钉子,以贺达的性命去换苏克雍的性命。
贺家越是要苏克雍死,也就越表明贺家对于苏克雍是从心里忌惮的。
对于韩漠而言,如果是在京里,又或者自己并没有前来宜春郡,那么苏克雍无论如何死去,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但是目前的情况却是不同。
苏韩两家如今在宜春,那属于外来人,某种角度来说,都对贺家形成威胁,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在如今的情况下,韩漠和苏克雍实际上是一种不用沟通的同盟关系。
双方的对手,都是贺家。
一旦苏克雍死去,韩漠很可能就陷入孤军奋战的景地,真要如此,韩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会受到贺家的高度关注,处于极为危险地境地。
贺家整死苏克雍之后,无论韩漠对贺家的态度如何,贺家都会将韩漠当做最大的威胁来提防。
所以只有苏克雍活着,才能牵制住贺家的精力,才能让韩漠的行动有一定的隐蔽性。
韩漠深刻地明白这一点,所以为了自身的利益,这个时候的苏克雍,绝对不能死在贺家的手里,更不能这般戏剧性地死去。
苏克雍即使要死,韩漠也只能允许他被刺杀致死或者以其他的离奇方式死去,只有那样,才可能将苏克勇之死直接扯到贺家的核心人物。
韩漠心中清楚,或许很多双眼睛正在盯着苏克雍,也正在等着贺家整死苏克雍,从而收集贺家谋杀苏克雍的证据。
但是这般正大光明师出有名地被大众所杀,这将无法给贺家核心人物造成罪证。
宜春官员们看起来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地如狼似虎,那旁边上前欲要解救苏克雍的几名官员和护卫,早被扭倒在地上,殃及池鱼地被按在地上狂扁,其他吏部官员见势不妙,缩退到一旁,不敢靠近。
贺学之得意地摸着自己干净的下巴,他处心积虑,就是为这一刻。
罪不责众,而且师出有名,苏克雍逼死清吏司贺达,官员群情激奋,上衙门讨要公道,而苏克雍言语猖狂,众人按捺不住,群而殴之,误杀苏克雍。
很清晰的解释,为了这个合理的解释,贺学之牺牲了贺达,而这个主意,自然是出自徐先生之手。
解决了苏克雍,就解决了一大隐患,也解决了最麻烦的敌手。
他不允许有意外发生,虽然清吏司衙门的账目做的很干净,但是诚如世人所言,天底下就没有严丝无缝的账目,账目这种东西,涉及的东西太大,真要全数掩盖,本就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以苏克雍不死不休的姿态,说不准真要被他找到一些什么东西。
贺学之不能冒险,他知,想搞倒贺家的势力太多,一旦真要被抓住把柄,贺家定要大伤元气,作为贺家核心的领导人,贺学之是坚决不许那样的情况发生。
消除隐患的方法,自然是除根。
贺学之当然清除,苏克雍的死,未必就代表朝廷便不会再派人下来彻查账目,但是他也深信,有了苏克雍的教训,后来的官员绝对不敢造次,更不敢玩真的,否则进的了宜春却出不了这里。
毕竟官场上,像苏克雍这般顽固不化不知变通的官员还是少数。
他真得意于自己的杰作,期盼着苏克雍死在众人的拳脚之下,却猛地感到自己身边人影一闪,一人从旁抢进院中。
他尚未看清是谁,就见那倒身影飞身上前,抓起一名官员的腰,竟是凌空提起,高喝一声道:“谁敢造次?”
这声音雄浑有力,低沉冷峻,那院子里虽然人多嘈杂,但这一声却依旧压住那些声音,在院中响亮地散开。
就如同一声惊雷,更似在一曲和谐的乐章中出现了一个极强的不相符的音符。
虽然里面兀自有人在动手,但是大部分人还是被这一声雷吼震住,不少人朝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盔甲的将军双手高举,正威风凛凛地站在院子当中,那一双眼眸子像千年寒冰一样冷酷。
不是韩漠又能是谁?
被举起的官员哇哇直叫,却听到韩漠高喝道:“尔等听着,殴打朝廷命官,罪当斩!”
他长相清秀,但是手举官员,声若惊雷,一时间倒是将一干人都震住。
许多人顿时醒悟过来,他们如今打的,那可是堂堂吏部侍郎,是朝廷的命官,虽然大伙儿都暗中得到贺学之传出的消息,让众人来清吏司衙门闹事,可是贺学之却没有说要打死苏克雍。
贺学之本就是想让一切看起来自然,让苏克雍被殴致死看起来真实,所以并没有真正嘱咐某人要特意弄死苏克雍。
他无非是嘱咐某些人调拨大家对苏克雍的怨恨,因怨恨而出手而已,事情也正如他所料,韩漠不出面,这帮人定然在群情激奋下,活生生打死苏克雍。
但是韩漠这话一喊出来,所有人顿时意识到,苏克雍是朝廷命官,这真要闹出人命来,只怕后患无穷。
人群顿时静下来。
此时的苏克雍,卷缩在地上,抱着头,全身上下竟然是血迹斑斑,那是被打得着实不轻,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叫喊一声,此时却也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已经被打死。
韩漠皱起眉头来,将手中的官员丢在地上,那官员“哎哟”叫了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
韩漠上前过去,众人都知道他是御林军的将军,这真要动起火来,御林军随时都能赶来,这个年轻的将军实在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人物,纷纷散开。
韩漠走到苏克雍身边,只见他的官府已是碎成一片一片,许多地方都露出肌肤来,一边衣袖被撕扯下去,露出一条手臂,那手臂上血痕条条,青肿一片,官帽早就被扯下,头发蓬散着,看起来当真是惨不忍睹。
韩漠最担心这家伙已被打死,轻声叫道:“苏大人,你怎么样了?”
苏克雍一动不动,韩漠不由伸手去探他鼻息,却见他的鼻息虽然微弱,好在还有,那就证明这家伙并没有死,只怕是被打昏过去。
贺学之那是满腔怒火,眼看计划得逞,却被韩漠生生破坏,那心中顿时生起恨意,但这个时候,却不得不做出姿态,快步走到院子里,沉声喝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苏侍郎是朝廷命官,你们竟敢殴打,都不要命了吗?”
众人知道贺学之十有八九是做戏,但是此时却都不敢回答。
贺知县方才也加入殴打人群中,此时他只能上前来,轻声道:“大老爷,我等也是一时义愤……!”
“义愤?”贺学之提高声音,“义愤就能动手?以下犯上,那可是大罪,你们真是糊涂。苏大人即使有万般不是,那也不是你等可以冒犯的。”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惊叫声:“不好了,不好了,御林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