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缺欢喜的将山魈魂魄收在兵马罐中,他见老马猴还站在血池当中,且注视着池子,其心间一紧。
他立刻又将手中的白脊剑放出,转而将兵马罐挂在了腰间。
余缺让驴官人上前数步,扬声:“敢问前辈,可有需要晚辈帮衬的?”
老马猴听见这话,狰狞的面孔上露出了笑意,呼喝道:
“你下来便是,此地除了刚才那头孽畜之外,再没什么需要提防的了。
这里对你而言,还有另外一桩意外的好处。”
余缺闻言,心中大定,眼中也冒出期待之色。
于是他不等驴官人走下血池,自行就从驴背上翻下,持着白脊剑,谨慎的朝着血池踏入。
走到血池的边缘,余缺这才发现这血池竟然温热,是一方温泉。
池子当中还泡着许多猿猴,它们战战兢兢的。
并有一颗颗人头沉浮在其中,或是新鲜,或是腐烂,上上下下,就像是在煮汤圆一般。
余缺扒开众多的人头,涉水走到了老马猴的身旁。
对方已经收敛了法躯,其从三丈高大的巨猿身形,重新化作人形,看上去其貌不扬。
不过即便马红压制住了气势,但他现在不管是在余缺的眼中,还是在四周的猿猴眼中,都是凶厉可怖,不可冒犯。
“磨磨蹭蹭作甚,快点过来。”
老马猴朝着余缺招手呼喝,然后指着身前,道:“瞧,这是什么?”
余缺低下头,定睛往血池中间看去,发现了一团似莲藕又不是莲藕、是面团又不是面团的东西,其一尺方圆,内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拱动。
“这是,太岁、肉灵芝?”余缺的目光闪烁,福临心至的想到此物。
并且他还在心间暗暗嘀咕:“不会这般巧合吧,又碰见一株肉灵芝了?”
熟料老马猴当即摇头否定:
“非也非也,此物并非药材,而是一团胞胎。”
对方伸手抄入血池当中,将那个肉团举起来。
血水从上面倾泻干净,显露出全貌,它果然是一方没有被扎破的胎膜。
这东西内里,胎盘明显,脐带缭绕,隐隐可见正有一只长毛的活物,在胎膜当中游动。
当被从血池当中抓出时,那长毛活物还在胎膜中发出了嘶吼声,凶厉的恐吓着余缺二人。
余缺一脸惊奇的盯着此物,又看了一眼四周,指着那团胎膜,道:
“这猴山当中的猿猴,莫非都如这般,是从这血池当中诞生的?”
“倒也不是。”老马猴马红再次摇头否定,又说:
“只有此地的猴王,才能在血池当中沐浴,脱胎换骨。”
对方口中自语:
“话说老夫早就将烂猴山中的猴王血脉,给杀了个干干净净,连窝都给它们烧了。
没想到,仅仅时隔十五年,这群孽畜就自行孕育出了猴王血脉,且意欲通过血池,生下活口的猴王种。”
这话让余缺顿时来了兴趣。
依照老马猴这番话,刚才那个被杀掉的山魈,竟然还不是此地的真猴王。
余缺又多加询问了几句,顿时就知晓了这猴山的前因后果。
原来此地的猴头们,乃是一群名为“食脑猴”的凶兽,其除去能吃山间的野果子维持生机之外,最喜欢吃的就是活物脑髓,特别是人之脑髓。
若是一地有食脑猴出现,且汇聚成群,它们甚至还会专门豢养活人,以供取其脑仁脑髓为用。
黄山地界的这一群食脑猴,早些年被马红发现时,猴山中的孔洞就是它们用来圈养活人的。
那时在猴山中,还存在着真正的猴王,其境界相当于七品仙家,甚至隐隐快要突破成为六品。
好在因为发现得及时,满山的猴子猴孙都被马红设计,用毒火烧死在了山中,那猴王也被他打杀,并束缚为了家神。
这正是此地现如今外表光秃秃,树木少有,以及马红能够化身巨猿的缘故。
余缺出声慨叹:“竟是这般。前辈了得,此乃大功德也!”
不过他也疑惑,目光在四周的猴头身上扫来扫去,心间暗道:
“瞧马前辈其人,性情刚烈,并不是个因小失大之辈。
这人既然都能杀掉当初的七品猴王,还烧死了满山的猿猴,为何不干脆斩草除根,将方圆百里内的猴子全都结果掉,如此也就不至于再有食脑猴汇聚,残害活人了。”
马红瞧见余缺正在思索,这人似乎识破了余缺心间的疑惑,无须余缺出声,就轻叹:
“只可惜,猴头易除,但是这猴山难推。”
对方的脸上露出讥笑:“当初马某禀告将军,想要同将军一起带领人马,前来将这方养凶藏害的烂猴山彻底推平,以免再生精怪。
怎料消息刚一发出,黄山之上竟然就有人飞来,敕令我等勿要生事,还美名其曰,此山不好不坏,正好能滋生猴头,以供山中的弟子历练。”
马红呸了一声:“马某当初还被唬住了,但是后来才知道,实则就是山上那群家伙被猴山中的猴儿酒迷了心智,专门要留下这座猴山,等以后聚集猴子,再帮助他们酿酒用。
马某甚至还怀疑,此地的猴群本就是山上那群家伙放养的。
否则难以解释,马某明明都将当初的那批食脑猴杀光了,可此地每年都会再长出一批,长出的速度格外之快。”
这内情听得余缺面色愕然,不知该当如何评说。
马红口中还道:
“无甚办法,马某只能每年过来逛逛,杀杀猴头取乐,以控制其族群的数目,一并取些猴儿酒。”
对方唏嘘不已:“此举是无法推平此山的情况下,马某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余缺沉默几息,当即拱手:
“令前辈费心了!”
一番言语下来,洞窟中的气氛颇是低沉。
先不论余缺听见了烂猴山的事情后,心间在作何想法,马红又指着那胎膜,笑道:
“不过这也是缘分,刚才那大块头的魂魄,正好被你来充当家神之选。
这尚在培育中的小猴头,你又可以将它拿回去,收养在身旁,多出一只颇具潜力的兽宠。”
“收养此物为宠?!”余缺目光跳动。
他再次靠近一步,打量着那正在胎膜当中嘶叫的小食脑猴。
根据马红所说,此地的食脑猴能培育出七品的猴王。
即便如今猴群没落,新孕育出来的猴王种可能会孱弱些,但是怎么说也能拥有长成八品的潜质。
余缺如果将此物收养在身旁,平日里多多喂养一些丹药,今后大概率能获得一个不可多得的帮手。
且最重要的是,这小食脑猴尚未出世,性子未野,属于是收养为宠兽的最佳时期。
“等到我将来境界提升,不再需要此猴作伴时,还可以将它放在宗族内,让之看护宗族,帮衬叔父叔母他们。”
余缺的呼吸一沉,当即就要应下马红的提议。
不过忽然,他的目光在血池中一瞥,沉声道:
“前辈,此地猴王血脉的孕育,是否也和四周的尸首们,密切相关?”
马红挑了挑眉毛,斟酌着回答:
“不错。
这血池原本只是一方地热泉水,山中的食脑猴们用它取水,用作酿酒的材料。
现如今,应当是将此地作为了产房,其以众多的人脑骨髓为佐,滋养那大块头和这小家伙。”
对方琢磨一番,回忆着说:
“我若是记得不错,此地猴王在繁衍子嗣时,并非是和食脑猴交配,而是得和女子媾和。
一旦女子的腹中怀上了猴胎,食脑猴就会咬断女子的四肢,将之囚禁在树桩中。
等长到第九个月时,便就会先剖开女子的腹部,将胎膜完整取出,再以母体的脑髓为饵料,涂抹在胎膜上,并日日以各种脑髓,特别是人脑进行豢养。”
马红轻叹:“若是我记得的不差,这小猴子的身世由来,应当也是类似。”
余缺听见这话,面色更是凛然,出声:
“此地猴群果真凶残!前辈当初杀它们,果真是杀得不冤。”
马红摸了摸面颊上杂乱的胡须,唏嘘不已:
“还是杀的太少咯。”
随即对方就道:
“少废话了,快点将这玩意儿收起。它尚未出世,并未亲手沾上人血,说起来倒也算是个苦命猴头。
以后你待它,须得将之教导好,导入正道,不可再让它走上邪道。”
余缺沉声,拱手道:“是,晚辈绝不会令此物再入邪道。”
“善。”马红当即将手中的胎膜轻轻一推,让之落在了余缺的怀中。
但是下一刻。
余缺抱着这团尚未出世的猴头,轻轻一弹指。
嗤嗤间,其手中的白脊剑穿入了胎膜中,将内里正在嘶吼挣扎的小食脑猴给贯穿个正着。
胎膜中原本清亮的液体,瞬间就被染红,那小食脑猴也挣扎,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枭!忽然之间,小食脑猴自行就撕开了胎膜,歇斯底里的朝着余缺面部扑来。
余缺冷哼一声,剑随心动,轻易就将这厮钉在了半空中,让之寸进不得。
“果真是个奸诈之物,临了到死,又能自行出世了。”
他话音落下,又伸手,用指甲割破了小食脑猴的喉管,省得此獠继续在他面前嘶叫。
小食脑猴的生命力着实是强悍,它即便身子被贯穿,气管被割开,依旧是足足挣扎了十个呼吸,方才彻底的咽下最后一口气,一动不动。
而在余缺做这些的时候,马红愣着神,错愕的在一旁盯着。
当余缺从猴尸身上收回目光,再度看过来时,马红方才噎着嗓子,眼神怪异的出声:
“你他娘的,就是这般导它入正道?”
余缺甩了甩白脊剑,让被抽掉了骨头的猴尸掉落在血池中。
他顺着对方的话,轻笑道:
“前辈妙见,此物不曾出世,便不会再入邪道矣。”
马红闻言,喉咙中的话声更是发哽,目光感慨,不知该再说个什么。
“老了啊……”这人隐隐低语,随即叹息了一句:
“可,此物既然是留给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别忘了老夫的人情就行。”
余缺正色:
“晚辈时刻铭记!”
话说完,马红摇晃着身子,他纵身从血池中跳起,落在了驴官人的背上,然后就趴在驴背上,眯起眼睛,一副不打算再下驴的模样。
此人将腰间的酒葫芦甩给了余缺,叫道:
“小子,此地食脑猴众多,你既然有装鬼的罐子,还是阎王法脉中人,就别错过了,尽量多收点猴子魂魄,看回去后,能否炼就一支猴兵。
一并的,也帮老夫将这酒葫芦,给灌满掉。”
马红所说,正和余缺的心意。
“是。”
并且余缺目光微动,率先就轻拍腰间的兵马罐,先将血池中的那小猴尸内,一只稚嫩的魂魄给收入了罐中。
其实余缺刚才之所以选择痛下杀手,除了是他的见解和马红不同,并不认为小食脑猴“苦命”,反而认为它可恨,死不足惜、不可姑息之外。
也是因为余缺琢磨着,此地的猴头众多,彼辈既然能掳掠活人为食,那么他自然也能抓捕猴魂为药。
余缺打算尝试着用小食脑猴的魂魄为主体,借助小黑葫芦的帮衬,看能否够将之养成一尊厉害的家神。
此举若是可行,一只长成的猴王家神,比起刚刚被马红生撕的山魈家神,应当会更加了得。
不过这事得等回去后,再进行盘算。
于是余缺在猴山内部,立刻忙活,不断动用手中的白脊剑。
他逢猴就杀,见猴就砍。
若非担心过于远离马红,可能有所危险,他都想要将山上的食脑猴全部都杀掉,灭尽猴子猴孙。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正事。
余缺在山洞中找到了数口石坑,石坑中堆满了酒水。
他专门取上层的清亮之酒,灌入马红的酒葫芦中。
令余列感到惊奇的是,马红的葫芦在足足收了三口石坑后,方才收满。
这只其貌不扬的酒葫芦,竟然是一尊难得可贵的储物法宝,能够收纳远远大于其外表的酒水数量!
于是余缺又将葫芦中的酒水放出,继而收回,好生的把玩起这等妙物。
等到他恋恋不舍的将酒葫芦交回去时,马红瞧见了他眼热的模样。
对方忙不迭的就将葫芦给揣进了衣襟内里,生怕再被余缺多看几眼。
“走走,收工回寨。”对方踢着驴官人,连忙催促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