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不慈,则徒不孝。
既然当师傅的不讲武德,就莫要怪徒弟顶撞了。姜离决定回头就让天璇知道违反师德的下场。
至于现在······
姜离看了眼前方不远处的身影,心中轻叹,‘还是待着吧。’
雨师元君应该还不知道师徒三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或者说知道了一点端倪,但绝对想不到师徒三人都滚在一起过了。
所以,姜离不能直截了当地回去顶撞天璇,因为这样会让雨师元君察觉到真相的。天璇想来就是以这一点顾忌束缚姜离,让他好生在这边呆几天。
定下主意后,姜离便暂时收敛心神,轻轻招手,围绕着自己的四兵便飘着排列到后方,同时一股淡淡的煞气和姜离的气机勾连,在姜离身后勾勒出淡淡的虚影。
牛首人身,四目四臂,仅仅是一个轮廓,就体现出不世凶狂,照射在姜离身上的月光都突然黯淡了数分。
“蚩尤相?”
雨师元君语带讶意,水蓝色面纱后的俏脸上浮现出动容之色,“你还看了《蚩尤三盘经》,修炼了蚩尤相?”
据她所知,鼎湖派已经有很多年没修炼蚩尤相的人了。虽然黄帝将蚩尤之相化入了《形坟》当中,但后续的修炼者可不是黄帝。哪怕已经有先行者走出了道路,后来者也未必能够顺着道路走到终点。
这也是今生和前世两个世界的最大区别。
科学发展是不断更新换代,越古老就越原始,今人站在古人的肩膀上,不断地更新技术。
修行则不一样,哪怕是有着完整的功法,也不一定能走到一样的高度。甚至有可能在某一时期出现了断代,没人能媲美过去的强者,那就会造成不同的时代,修行者们总体的实力出现断崖式的下滑。
如此一来,就会造成今不如古的情况。
实际上,并非是越古老的功法越强,而是后来的人并没能走到古代强者那一高度,其所创的功法自然就不如古了。
鼎湖派所传承的诸般功法就是典型的例子,其中的蚩尤相更是特殊中的特殊,历代以来鲜少有人能够入门。这一代倒是有个老五凌无觉,修炼了从《蚩尤三盘经》中演变出来的《九黎刀经》,但他已经被姜离宰了。
而往前数几代,应该也就只有天君深研过《蚩尤三盘经》,甚至暗中将九黎寰空界法传授给太平教四神。不过他显然志不在此,应该并非着手修炼过。
“是元君的三相化生太过玄妙,令晚辈沟通军神五兵有所得,说是修炼蚩尤相,倒也无差。”
姜离一边回答一边推衍蚩尤之相,身后的虚影出现凝实之态。
他算是看出来了,雨师元君还真有将三相化生提升到堪比一气化三清的心思。这外相若修炼到极致,未必不能脱离本体,作为身外化身。
只不过传说中的道德宗至高绝学一气化三清乃是分化出三清元神,增长三倍之力,而这三相化生终究是没能脱离传统身外化身之法的窠臼,化身之能全靠本体提供。
也就是将一份力分成三份,总量还是那个数。
一气化三清最大的特点就是四个打一个,比姜离的一人一狗组合还多了两。
雨师元君看着那越发显得具体的虚影,也是忍不住暗中感叹姜离对于《形坟》的理解之深。能够通过感应军神五兵来构筑蚩尤相,如此能力让她这个根红苗正的黄帝后裔都觉得汗颜。
如此的才情,也难怪天璇会吃嫩草了。
不过有一点,雨师元君还是不能不提。
“你应龙变尚未大成,此时就开始修炼蚩尤相,可能会造成两者冲突。甚至于蚩尤相本身就极为霸道,历代修行者虽有人练成蚩尤相,但也就此绝了修炼其他形相的可能。”
雨师元君警告道:“能够兼容蚩尤相的,就只有始祖黄帝一人。”
她倒不是认为姜离无法兼容,毕竟姜离已经证明了他的含金量,但应龙变和蚩尤相的冲突应该还是避免不了的。
然而姜离却是自有成竹在胸,只听他道:“这就不得不提天君···也就是两百多年前姬继稷转世所创的《阴符经》了。他自创此功,衍生出天之相,以天之无形无相包容万相,使得《形坟》诸相变化皆可包容。”
“不过这是天君的天之相。我的天之相,和天君有些许不同。”
姜离伸出手掌,掌上肌肤出现透明,如水晶般,内部穴窍浮现出符箓的痕迹。
但是和雨师元君所理解的符箓有些许不同,这些符箓完全都是由阴阳爻组成。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出于一,生于二,成于三,自有相通之处,阴阳即是我所认为的相通点。以阴阳爻为本,诸相皆在变化之中。”
姜离说着,手掌中的阴阳爻变化组合,现实浮现出山岩之色,又变化成风云虚态,紧接着化作龙爪,随后五指合拢,化作羽翼,长出了金羽。
阴阳爻就是姜离所选择的共通点,也即是“二生三”中的二,他以阴阳爻构筑变化,先是以此来通贯三坟,创出《皇极经世书》,又得八九玄功,通悉变化,已是能够以阴阳爻变化诸相。
如今又得到了都天生煞的衍变之法,姜离只觉生灭之道了然于心,进窥阴阳之极。
蚩尤相能够这么快初成,就是因为姜离得悟阴阳,真正把握到了万物的共通之处。
山是如此,风云是如此,应龙和金乌也是如此,天之相自然也不例外。
姜离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天之相,和天君的无形无相有了区别。
精妙自如的变大令得雨师元君心中波澜起伏,一双妙目都明显睁大,显露出惊意。她看着姜离的手掌,如同看向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如此别出机杼的理解,让同样修炼《形坟》的雨师大开眼界。
“这里——”
雨师指着姜离掌心,道:“这里的符箓稍有瑕疵。”
她说着,同样伸出右手,手掌浮现出细密的鳞片和角质,以极缓的速度演示变化。
姜离眉心出现如眼一般的竖痕,看向那有些秀气的龙爪,细究其变化,同时微调符箓。
阴阳爻构筑诸相,只要姜离得其法理,知其形体,就能显现变化,但是若所知有偏差,变化自然也有瑕疵。应龙都只剩道果了,姜离自然不可能看到真正的应龙,他在应龙变上的理解是不如修行多年的雨师的。
不过有雨师的指导,姜离对此进行微调,渐渐的,他在应龙变上的造诣也是突飞猛进。
雨师元君十有八九是曾参悟过应龙道果,观悟应龙之形的,她如今修行应龙变大成,变化应龙法身之时几乎和真正的应龙无异,只是在一些方面还有偏差。
姜离观摩其变化,就如参照真正的应龙,自然获益匪浅。
而对于雨师而言,姜离的阴阳爻构筑诸相,以通万物之变也是堪称精妙入微,令她的眼前豁然一清。本来应龙变大成,已是让她感觉到前路似乎已至终点,听过姜离的理解之后,着实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二人虽然都是天璇的亲近之人,本质上也是不可能背叛的同盟,但真要说亲近,那自然是没有的。
双方最大的关联,也就是天璇了。
说不定还有雨师符诏。
当初姜离和公孙青玥去雍州,从太平教杨殛手上得到了雨师符诏,以此初悟风雨之变。彼时不知情况,后来知道了雨师乃是自己人,便知道当初的雍州之行是由她作为最后保障的。
除了这两点之外,顶多就只剩下联手坑了张指玄一把了。
其他的就没了。
介于关系不深,交流本该是带着疏离的,不过有了相通的话题,疏离感直接一扫而空。
一直到月上中天,过了午夜,雨师元君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交流。
她看着天上的月色,不由惊讶于时间流逝之快。
同时,雨师也惊讶于姜离在交际上的娴熟。和他相谈,当真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交流无比的通达,这可不是单纯的天赋可以解释的,姜离显然有着极为丰富的经历。
她却是不知,姜某人当初就是通过和外门两位长老建立交情,捧得他们舒舒服服的,才有了个舒心的外门经历。
‘难怪能够让元希春心萌动。’
雨师又一次在心中感慨嫩草的鲜嫩可口,然后说道:“今日便到这里吧,你且先休息。我也需要些时间来梳理今日的所得,我今日可是获益匪浅啊。”
说话之时,已是悄然变化了自称,从“本座”变成了“我”,相互之间多了几分熟络。
姜离闻言,就要起身离开,毕竟最近几日都是雨师在此打坐休息。
不过雨师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姜离无需离开,就起身飘然离去。
雨师从射蛟台上离开,如一片轻云,飘然飞落到琼山附近的一处山头上。
她抬头看了眼月色,轻轻挥袖,一轮圆光就自袖中飞出,落到前面半空,化作一面圆镜。镜中显现出天璇和公孙青玥的身影,此时这师徒两人皆是端庄正坐,一副久候了的模样。
“姜离已经醒来了,无甚危险。”雨师说道。
她这话一出,公孙青玥就明显地松了口气,天璇虽然镇定依旧,但了解的雨师也能察觉到些微的放松之意。
说是要惩罚姜离,让姜离一个人睡几天,但这也只是一点小惩罚,对于姜离的安危,她们还是关心的。涉及兵主蚩尤,可没什么小事。
那可是传说中的凶神、战神,没人敢对此有所疏忽,哪怕理论上兵主也算是姜氏的老祖宗。
在天璇和公孙青玥离开前,就叮嘱雨师在姜离醒来后联系她,告知情况。如今得到姜离无忧的消息,二人自然也就放了心。
然而天璇不知道,姜离早就醒了,只是雨师元君忘了时间······
“甚好。”
天璇颔首,道:“接下来一段时间,姜离就劳烦师叔指点了。”
说到指点,雨师就有点尴尬。因为就是因为和姜离的“指点”,她忘了时间,等到月上中天之时才想起要通知天璇和公孙青玥。
甚至于,要不是有这么一码事,雨师现在还在和姜离谈玄论道呢。
这要是被小心眼的天璇知道了,雨师非受报复不可。
因为看这师徒两人的样子,是一直等到了现在。
也就是雨师元君同样城府不浅,才没让对面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看出端倪,
她微微点头,道:“可以。”
说完,雨师沉吟了一下,又问道:“宝极洞天几时能得完全封禁?”
“不出七日,”天璇回道,“我会尽快处理完抱极洞天,让师叔回去参悟应龙道果。”
“善。”
雨师点头,心中满意。
她已是迫不及待要带姜离去参悟应龙道果了。
要说之前还只是估计姜离可能会让自己有所得,现在经过一番交谈,雨师元君完全可以肯定自己会有巨大收获。
姜离在《形坟》上的理解,可谓是历代少有。至少在当代,也就只有开创《阴符经》的姬继稷能和姜离比肩。
二人都是走出了《形坟》的藩篱,并且在此基础上有大成就的人。
“有劳师叔了。”
天璇最后留下一句话,便主动关闭了圆光。
至少在雨师面前,她还不能露出过度亲密的表现。
而雨师也算舒了口气,没有真的被天璇看出自己忘了时间。
明月开始西垂,月光斜斜照进姜离和天璇曾战斗过的窗口,落在梳妆台前的二女身上。
天璇散去了通讯的圆光,凤目低垂,沉吟少顷后,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说着,她轻声呼唤:“啸天。”
楼外立即传来了一声犬吠。
“汪。”
月光下,一只大狗无声无息地出现,蹲坐在地上。
楼中传来了天璇的吩咐:“你去,盯着你家那主人,有什么情况,立即向本宫汇报。”
啸天得令,身影一闪,消失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