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雪域,一派清绝无瑕之境,天际与地平相接处皆为素色所覆。
独孤落雪盘膝静坐在这片孤寂的天地间。
双手结成奇妙的法印。
她的衣裳、发丝乃至肌肤,皆如初冬晨霜般洁白无垢,与这片纯白的世界浑然一体。分不清何为实景,何为幻象。
乍一看,仿佛是雪雕琢而成的仙子。
静谧中似有仙灵之气缭绕,令人心生敬畏,不敢轻易惊扰这份宁静。
然而下一刻,女人忽然喷出一口鲜血。
刹那间原本纯净的世界出现了一道道裂痕,如蛛网般蔓延而开。
这些裂痕仿佛早就存在,只是被女人尽力修补。但这些修补,终究无法让破碎的世界恢复曾经崭新洁净的模样。
随着裂痕越来越多,灼热的热浪翻涌而来。
飞雪变成了靡丽的粉状晶片。
与此同时,绯艳的血色涌上女人娇靥,犹如朝霞映雪。
独孤落雪气息急促而浓烈,浓烈的喘息自鼻息间溢出,唇瓣微启,吐露着略带微血气味的兰麝之香。
她试图结印捏诀,却无力运转功力。
女人软软瘫倒在地上。
她迷茫的望着如被晚霞侵染的艳丽天空,恍惚间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出去,飘到了一团团粉色的云层里。
不知何时,一抹沁凉抚在她的脸颊。
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独孤落雪迷离的眸子怔怔看着面前的姜守中,
对方身无寸缕,线条分明的古铜色肌肉上挂着一滴滴汗珠,沿躯干缓缓滑落。
独孤落雪下意识紧攥住了裙衫,心中波澜起伏。
她明白这是自己的幻想。
来自道场最真实的内心欲望。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尽管之前她已经有了“堕”的想法,但真正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常年恪守在灵魂里的禁欲和保守,如一条鞭子,对她进行鞭挞训诫。
“滚开……”
见姜守中缓缓解开了她的裙带,独孤落雪试图用严厉的口吻喝退对方。更像是在呵斥自己,莫要屈服于欲。
然而男人恍若未闻,只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将裙衫分开。
独孤落雪偏过螓首,唇间咬出一缕猩红。
她在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尖。
理智与欲望犹如拔河,时而偏左,时而偏右。
姜守中缓缓抱住她。
熟悉的雄性气息充斥在女人鼻息间,让独孤落雪难以自持,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轻抚心弦,荡起层层涟漪。
恍恍惚惚中,独孤落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烙印在绯色的冰雕之上。
随着倒影渐渐清晰,独孤落雪看清了自己,然而她发现自己的模样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位端庄却不失妖冶的妇人。
她是谁?
独孤落雪感觉这妇人很熟悉。
她的记忆被缓缓拉回到了当初去往染府的那一幕——妇人躺在冰凉的地上,手持着蜡烛……
“原来是她。”
脑袋晕乎的独孤落雪恍然。
“不对,这不是她,这是我……”
“这是我……”
画面中,左素渐渐变成了独孤落雪的模样,仰着如鹅颈的修长脖颈,高高举起红烛。
“我是谁……”
“我是左素……我不是独孤落雪……”
男人低头吻着她的香腮。
独孤落雪看着倒影里不断变幻的人物,自言自语的呢喃道:
“这不是我……我是左素……我本来就是一个放荡的女人……落雪不会这样……原来我是左素啊……原来我……可以放荡啊。”
在不断的自我催眠中,原本苦苦支撑的理智一点一点的被剥离。
女人眼眸里的光时暗时亮。
一股微妙而复杂的情愫,在独孤落雪的胸中缓缓蔓延开来。
她想明白了。
独孤落雪不能沉沦,但左素可以。
她不是独孤落雪,她是左素。
女人缓缓闭上眼睛,搂住了男人的脖颈……
勿使欲情乱心,堕入无边苦海。
当独孤落雪醒来时,窗外天色犹暗。
玉靥的彤红尚未消退,独孤落雪便勉力坐起,失神望着腿间绞着的男人衣衫——是姜守中之前换洗下的旧衣衫。
衣衫如被重新清洗过,散发着一股如兰麝香。
床榻另一边,曲红灵沉睡着。
连日来,为寻姜守中的踪迹,少女劳心费力,身形日渐消瘦,面容亦是憔悴不堪。独孤落雪心中不忍,便耐心相慰开导。
由此,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曲红灵是个粘人的性子,索性和她一起睡下,相倚相伴。
久之,独孤落雪也对这丫头生出几分喜欢。
只是想到自己竟在道场之内与这丫头的夫君缠绵,独孤落雪不由心生羞愧,望着少女沉静的可爱睡容,脸颊滚烫的厉害。
可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却又一丝莫名的刺激感。
这种感觉很让人上瘾。
独孤落雪轻吐了口浊气,轻舒玉手,抽走姜守中的衣衫,先将肚兜细细系紧,再缓缓拉上衣襟,遮掩了肌肤的温润光泽。
随后又梳理着因汗湿而略显凌乱的云鬓,努力让自己恢复端庄的一面。
在外人面前,她是独孤落雪。
她依旧是提倡禁欲一道的代表人物。
不能有丝毫俗艳之气。
女人默念着静心咒诀,指尖滑过发丝间的每一缕湿润,似乎在整理心绪的同时,也在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
当一切平复下来,独孤落雪重新躺回床榻。
下意识地,她又拿起姜守中的衣衫。
紧紧抱在怀里。
四周寂静无声,唯余呼吸之声与心跳之响,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微妙氛围。
“我究竟是谁……”
独孤落雪微微叹息一声。
曲红灵从睡梦中苏醒过来,独孤落雪正坐于妆台之前,梳理着发鬓。
晨光微曦,透过窗棂轻轻洒落,仿佛为她披上了一袭轻柔的金纱。
少女揉了揉朦胧睡眼,望着那无论何时都令人惊艳的女人,由衷夸赞道:“落雪姐姐,我感觉你真的就是天上的仙子。”
有些时候,曲红灵总是能从独孤落雪的身上,看到叶姐姐的影子。
不过相比之下,独孤落雪更恬静,更纯洁。
当然也更能让人放心。
当初在安和村,虽然叶姐姐明确拒绝了小姜哥哥的求爱,但曲红灵依然很担心,生怕叶姐姐突然转性,跟她抢男人。
但是面对这位同样绝色的落雪姐姐,她却丝毫不担心对方会和姜守中发生什么。
可能是对方的禁欲之道,也可能是对方所表现出的那种对男人视为无物的“冷漠”,总之很有安全感。
“齐掌门方才来过。”
独孤落雪轻声说道,“他通过九卜道卦推衍猜测,姜墨很可能是因道祖机缘,而被传送到了其他地方。至于具体地点,他无法得知。”
其他地方?
曲红灵蹙了蹙娥眉。
这些天,真玄山门人翻遍了所有地方,始终找不到姜守中和道祖的遗骸。
甚至,齐天君已经放弃了寻找。
只有她还在苦寻。
曲红灵最初很是焦急和愤怒,心火急焚之下还伤了几名真玄山的弟子。
后来在独孤落雪的劝慰下,才渐渐冷静下来。
就如独孤落雪所分析的,从另一个层面来看,找不到反而意味着姜守中并无危险。很可能对方获得了什么机缘,暂时“消失”。
曲红灵身为天妖宗宗主,见识过诸多神奇的事情,甚至连她自己,曾经也被“传送”到过神秘之地。
比如当初那座飘渺无迹的幽冥神泉。
所以此时听到齐天君的推测,并没有太大的怀疑。
只是既然小姜哥哥在其他地方,那自己还有必要留在这里等吗?
少女有些犹豫。
她抬头望着清冷素雅的独孤落雪,脆声问道:“落雪姐姐,你打算去哪儿?”
独孤落雪沉默少顷,摇了摇螓首:“我也不知道。”
原本她是打算回万寿山川的。
因为她已经得到消息,皇帝周昶死了,京城陷入动荡,而与朝廷瓜葛较深的万寿山川肯定也会受到一些波及。
所以她需要去照看情况。
可眼下姜墨还没消息,她也放心不下。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慢慢接受“堕欲之道”,不想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准确来说,她不想玷污了那个圣地。
“要不我们一起去找小姜哥哥吧。”
少女掀开薄被,下床跑到独孤落雪面前抓住对方略显冰凉的玉手,
“落雪姐姐,虽说小姜哥哥不会有危险,但就怕万一。他可是你唯一的徒弟,如果出事了,你这位做师父的还不伤心死。”
独孤落雪莞尔,抬起手指点了点少女鼻尖:“你这丫头又打起小算盘了?”
曲红灵讪讪一笑:“我就是希望有个伴嘛,不然一个去找太孤独了,而且我真的很喜欢和落雪姐姐在一起。”
独孤落雪为难道:“可我们不知道姜墨究竟在哪儿,怎么找?”
“道门河图知道啊。”少女说道。
独孤落雪愕然。
曲红灵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小姜哥哥是道门河图的主人,肯定会有感应的。所以,落雪姐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独孤落雪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少女。
她忽然想起,这几天曲红灵在寻找姜守中的过程中,在一些阵法禁地逗留时间最久。
原本她以为少女单纯是想找人。
可如今看来,这丫头分明在暗中摸查。
早就有抢夺道门河图的意图。
曲红灵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落雪姐姐,我知道道门河图藏在哪儿,凭我们两人的本事,肯定能抢过来。”
独孤落雪没有回应。
抢夺这种事,她并不排斥。
毕竟那确实是姜墨的东西,她这个做师父的从一开始就撂了狠话,即便道祖考验不通过,她也会强行带走。
但她顾忌的却是另一件事。
晏长青为什么要把道门河图送回真玄山?
原因便在于,姜守中体内的道门河图始终是一个残次品。如果想要发挥真正的威力,必须得到道祖的认可,进行激活。
而且这些天,她在藏书阁翻阅了不少书籍。
其中就有对道门河图的记载。
在没有得到道祖认可下,道门河图的功能乃至威力仅仅只有三成。
但若是成功激活,道门河图的功能性和威力超乎想象。
晏长青对姜守中寄予厚望。
如果眼下她们强行夺走了道门河图,会不会好心办了坏事?
这是独孤落雪不敢赌的。
曲红灵并不傻,她当然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撇了撇粉唇说道:
“既然齐天君说小姜哥哥是得了道祖机缘,那就说明他已经得到了道祖的认可,我们提前抢出并不会影响什么。
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世间万事,无不遵循因果循环之理。
古人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小姜哥哥的,哪怕道祖不认可,那总归是小姜哥哥的。我们抢夺也好,小姜哥哥自己拿也好,属于他的,始终丢不掉……”
一语点醒梦中人。
所谓天命所归,机缘自至……
少女的这番话倒是让独孤落雪意识到自己确实陷入了迷障之中。
眼下姜守中肯定是得到道祖认可的,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得到了认可,那就说明道门河图已经被激活了。
她们抢夺走,其实并无影响。
想通了这一点,独孤落雪心下有了决定。
她含笑望着面前钟灵秀美的少女,柔声说道:“你这丫头很有灵性。”
曲红灵微微挑眉:“那我们……开抢?”
独孤落雪想了想,如实对少女说道:“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的实力跌的有些严重。以我目前的能力,只能勉强可以缠住齐天君,其他人需要你来对付……”
曲红灵打断对方的话,拍拍胸脯笑道:“放心吧落雪姐姐,我有办法。”
说话间,少女视线偶然落在旁边竹筐里的衣服,诧异道:“那不是小姜哥哥的衣服吗?”
独孤落雪神色平淡:“正打算去洗洗。”
“我拿去洗吧。”
少女不等对方阻止,便上前拿起男人衣服,忽然她轻嗅琼鼻,皱了皱眉,“咦?好奇怪的味道,似乎是……”
“放了些真玄山特有的皂液。”
独孤落雪解释道。
本就和姜守中有过夫妻之实的曲红灵,其实对这类气息颇为熟稔。
只不过屋内唯有她与独孤落雪二人,而且这股气息又似带有几分独特的芬芳,听到对方解释,少女也就没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