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中终究没能把衣服要过来。
尤其落雪师父那罕见的凌厉眼神,仿佛在说你若是敢抢衣服,我就一巴掌拍死你。
对此,姜守中很是无语。
不就撒了点水在衣服上嘛,至于这样?
无奈,男人也就不理会了。
看到对方终于不再执着要回衣服,独孤落雪悬着的心这才落下。
她将衣服放在角落,用自己身子挡住,继续做起了针线活,以平复心境。至于自己黏糊糊的裙衫,她并不在乎。
而被这么一折腾,曲红灵和耶律妙妙也没了睡意。
二女吃了些东西,斗了一会儿嘴,实在无聊,干脆摆上棋盘对弈。
不过耶律妙妙下棋水平比起曲红灵差一些,连续的输,最后少女气不过索性不玩了,一个人掠出车厢骑在马上,散心吹凉风。
不得不说,骑在马背上的耶律妙妙永远有一种独有的魅力。
纤细的腰肢随着马背的起伏而摇曳生姿,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疾风中飘扬翻飞,宛若墨色流云,既有柔美之态又不失英武之气,尽显青春的活力与不羁。
曲红灵探出小脑袋,眼眸闪烁着一丝狡黠。
少女轻吹了声口哨。
原本奔跑的马儿猛地弯了一下腰,差点将耶律妙妙掀飞出去。
耶律妙妙俏脸一变,足尖于马腹上轻轻一点,轻盈落在马车上,恶狠狠的瞪着恶作剧的曲红灵,后者扮了个鬼脸。
“小妖女,我让你使坏!”
耶律妙妙作势就要扑上去。
正当此时,疾驰的骏马蓦然放缓速度,而后急停,骤然间车身一震,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猛然勒住。
随之而来的,是车轮与地面剧烈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
站在车厢外沿的耶律妙妙差点又被甩出去,少女站稳身子,怒气冲冲的对曲红灵骂道:“你这妖女有完没完!”
曲红灵却一脸懵:“不是我啊。”
“前面有人。”
独孤落雪忽然说道。
二女一愣,扭头看向前方,果然看到道路中间躺着一个人。
姜守中率先跃下马车。
走近发现对方是一个女人,身上沾染着血迹,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还有气。”曲红灵说道。
而当姜守中将女人身子翻过来,看到对方的容貌后,脸上不禁露出了诧异之色:“咦?怎么是她?”
凑上前的耶律妙妙望着女人熟悉的清秀面容,也愣住了:“这女人不就是我们曾经在山洞遇到的吗?好像叫什么谭双双?”
当初姜守中护送耶律妙妙去燕戎。
途中为了躲雨,进入了一个山洞,恰巧和天妖宗的护法金鳌遇到一起。
休息到半夜,又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是苏家三少爷苏俊文,而女的便是眼前这位女人,名叫谭双双。
苏俊文因为参与了梦瑶阁血案,带着谭双双私奔,结果被自己的大哥苏俊阳追杀,幸好遇到了姜守中和金鳌,才脱离险境。
记得当时谭双双身上还被附身了洛洺堂的一只分魂,被洛婉卿击杀。
后来苏家家主苏衫客被姜守中和染轻尘杀死,而大公子苏俊阳不知下落。
于是三少爷苏俊文便在金鳌的帮助下成为苏家家主,谭双双成为苏夫人。
可惜不久后,朝廷便对青州展开了大屠杀,迫使苏家迁移。
当时姜守中忙着救青州百姓,对于苏家并没有上心,不曾想又在这里遇到了谭双双。
看到对方浑身染血的模样,姜守中皱眉道:“这小两口又被人追杀?”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有其他人。
姜守中对曲红灵说道:“先带她去马车,帮她疗伤。妙妙见过苏俊文,跟我在附近探查一下,看有没有那小子的身影。”
对于那位苏家三少爷,姜守中还是有些好感的。
小伙子心肠不错,有正义感,虽然性格偶尔比较拧巴,但也算是一个标准的江湖少侠。
这时,独孤落雪走下马车,随意用双指夹住一片缓缓飘落的树叶,放在鼻息间闻了闻,对姜守中淡淡道:“我跟你去找,她们留下。”
“好。”
姜守中一愣,点了点头。
两人循着斑斑血迹前行,直至一处峭壁前,血痕才蓦然中断。
眼前是一座绝壁千仞。
四周静寂无声,唯有山风轻拂过崖壁,发出呜咽之声。
姜守中仰头望着上方被折断的几根崖间古松枝干,分析道:“看起来谭双双是从悬崖上掉了下来,或许是逃命时自己跳的,也或许是被人打下来的。”
独孤落雪玉指抹了点岩壁上的苔藓,再次放在鼻间闻了闻,神情凝重道:“有人施展了改天换地之术。”
“什么?”
姜守中没听明白。
独孤落雪解释道:“这是一种极强的术法,可改变某片区域的天气,下雨或放晴。也可改变山脉地形。”
改变山脉地形?
姜守中浑身一震,蓦然想起一人。
枯木道长!
准确来说,是附身于苏俊阳的那彩衣老道士。
当初苏俊文被追杀,那老道士窥觑梦娘这只蛇妖,便施法下雨以及改变山脉的强大术法,将他们困在山洞里,试图抓捕。
若非洛婉卿出现,当时梦娘很可能会遭殃。
如今谭双双负伤昏迷,显然又是苏俊阳和老道士在追杀他们。
“妈的,本来还愁找不到这老杂碎,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了。”
姜守中攥紧拳头,眼中迸出恨火。
他抬头看了眼崖壁,又有些无奈。
目前有了锁空禁制,想要直接飞上崖顶去找那老杂碎很是费劲,眼下也唯有守在谭双双身边等着对方上门。
回到马车,谭双双还没有苏醒。
曲红灵给她服下了疗伤丹药,耶律妙妙也注入了一些元气。
“是等在这里,还是继续赶路?”
独孤落雪问道。
姜守中看着脸色惨白、昏迷中的谭双双,想了想说道:“还是先带着她赶路吧,如果苏俊阳他们追上来,算他们倒霉。”
“好。”
独孤落雪没有异议。
约莫一个时辰后,谭双双终于苏醒了过来。
“你可算是醒了。”
耶律妙妙探过脑袋,笑着摆了摆手,“认得我不?”
因为当初耶律妙妙戴着易容面具的缘故,谭双双并没有认出眼前这位绝色少女,不过姜守中她倒是认了出来。
“恩公?”
望着熟悉的男人面容,谭双双满眼不可置信。
姜守中笑道:“第二次救你了。”
他指着耶律妙妙:“她是妙妙,当初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丫头,只不过那时候她戴着易容面具,所以你才没认出来。”
“妙妙姑娘?”
谭双双不由瞪大了眼睛。
其实那时苏俊文私下跟她说过,那位妙妙姑娘可能戴着易容面具,只是她并没有多想。
却不曾料到,对方的真容竟这般漂亮。
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难怪要易容。
而当谭双双看到同样绝色的曲红灵和独孤落雪后,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暗暗咂舌这位姜公子好艳福。
“苏俊文呢?你们是不是又被苏俊阳追杀了。”
姜守中问道。
听到对方提及自己爱人的名字,谭双双回过神来,挣扎着欲要起身,但因为气力不济,又跌了回去。
女人流泪恳求道:“求恩公救救我夫君,他可能被抓了。”
“被苏俊阳抓的?”姜守中皱眉。
然而女人却摇着头道:“苏俊阳也在追我们,不过抓走我夫君的,是一个叫黑水的人,他好像是某个组织的成员。”
“竟然不是苏俊阳……”
姜守中有些意外,喃喃自语道,“不过黑水这名字倒是很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他猛地一拍额头。
对了,当初外号为“猴子”的荣玉河被他抓住后,猴子说他的上司是一个叫“黑水”的人,他们一起在研究妖气真相。
莫非抓走苏俊文的人,是那个神秘组织?
可他们抓苏俊文做什么?
姜守中死死盯着谭双双的眼睛,问道:
“谭双双,你跟我说实话,苏俊文究竟藏有什么秘密?按理说,苏衫客死后,苏俊阳不可能再纠缠你们。”
“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
谭双双哽咽着摇头。
姜守中淡淡道:“行,这件事反正与我也没什么关系。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到下个镇子我放你下来,之后是生是死看你造化。”
谭双双身子一颤,紧咬住嘴唇。
良久,她轻声说道:“恩公,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这件事……”
女人神情依旧有些迟疑,内心在挣扎,最终她微微一叹:“罢了,反正苏家也没了,告诉恩公也无妨。
当初苏俊阳追杀我和夫君,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夫君知道他父亲苏衫客在府内做的丑恶之事,而是一份口诀。”
“口诀?”
姜守中挑了挑眉。
谭双双说道:“两年前苏衫客已经是朝廷的人,在六扇门的操控下,他纠集了一些江湖人士去翡翠峡谷击杀曲红灵。
后来只有苏衫客一人回来,而且发疯失忆。
但是在某一段时间,苏衫客忽然清醒了过来。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要将俊文带到练功室,让俊文背一些口诀。
大概十天左右,苏衫客又疯了,也完全不记得他给俊文教授口诀的事情。
后来不知为何,苏衫客又嚷嚷着要杀俊文,说他不配知道那些口诀。当时若非有人拦着,俊文早就被杀了。
没办法,俊文这才带着我私奔,逃离苏家。苏俊阳一直想知道那些口诀是什么,所以才追杀我们。”
听完谭双双的解释,姜守中问道:“所以,口诀是什么?”
谭双双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不管恩公相不相信,我都不知道口诀是什么,俊文也一直没跟我说过。我问过两次,但他都不愿说。”
姜守中盯着对方眼睛,确认女人并没说谎,开始思考起来。
从这对小情侣的感情来看,苏俊文与谭双双是真心相爱。
在这种情况下苏俊文都不愿把口诀告诉深爱的女人,显然并非是藏私,而是他认为这口诀会伤害到心爱之人。
但话说回来,这个苏衫客也是很搞笑。
家里有两个儿子,却把口诀告诉了自己的私生子。告诉就告诉了,结果又觉得对方不配知道,打算杀掉。
主打的就是一个反复无常。
当然,对于疯子来说,这并不奇怪。
只是姜守中有个大胆猜测,那段时间突然清醒的苏衫客,会不会是别人附身的?
姜守中看向曲红灵:“当初苏衫客他们去刺杀你的时候,你就真没印象了?”
曲红灵摇头:“我完全想不起来,就记得快要被杀的时候我头很疼,好像发了疯,后来发生了什么,一点也没有印象。”
一旁耶律妙妙插嘴道:“这丫头很危险,两次突然发疯差点把我都给杀了。我猜测,那些人全都被她给杀了,只有苏衫客侥幸逃走。”
谭双双听到众人对话,微微张开嘴巴,看向曲红灵的目光极是震惊。
半晌,她结巴道:“你……你就是曲红灵?”
曲红灵微微一笑:“我听金鳌说起过你们,说你们想着让他当苏家客卿。说真的,其他人见到妖物都避之不及,你们倒要迎宾上座,就冲这份胆量,我佩服你们。”
谭双双涨红了脸。
其实他们是想把金鳌留在苏家,避免被苏俊阳找上门来。
这等于也是变相的挖这位宗主的墙角。
独孤落雪忽然伸出纤细的玉指,在对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一粒萤火虫似的小虫子飞了出来。
“用来追踪的蛊虫。”
独孤落雪淡淡道。
姜守中皱了皱眉,对谭双双说道:“如果苏俊文被抓走,那你就没用了,他们应该不会在你身上放置追踪蛊虫。我猜想,苏俊文应该还没抓到,所以才想着利用你。”
闻言,谭双双眼眸亮了一些,但随即黯淡下来:“俊文受伤严重,又能逃多远。”
姜守中心中略一盘算,说道:
“谭姑娘,眼下也没法确定苏俊文究竟有没有被抓,即便被抓我们也不知道去哪儿找。
我看要不这样,你先跟着我们,看能否把那些人引来,至少确定这些人的老巢。若苏俊文之后被抓,我们也有个方向。”
谭双双六神无主,也只能听从对方。
姜守中看了眼有些拥挤的车厢,暗暗道:“看来下个镇子,得再买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