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
低沉的声音,从李澈的口中传开,原本阖眸的姿态,徐徐转变,闭合的眼眸缓缓张开。
一股让游礼青拘神感受到无比压抑,无可抵御,绝对服从的恐怖位阶威压,从李澈的身上扩散而出。
好似一尊端坐在掌控死者亡灵的城楼之上的无上存在,朝着那漫步在黄泉上,微不足道的孤魂野鬼,投落下一缕目光。
宛若天雷炸响,游礼青的拘神微微震动,甚至能够感受到李澈那突兀迸发的恐怖情绪波动。
游礼青抱拳作揖,黄金甲胄铿锵作响,甲片在不断的碰撞。
他低着头,姿态放的极低,眼底甚至涌现出一抹狂热。
这便是他所追随的无上存在,一尊能够将他从死亡之中拉扯而归,重活一世的恐怖存在!
游礼青的心绪波动,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化作拘神而有任何的沮丧与绝望,甚至有的是一种庆幸,一种感恩。
经历过一次死亡的恐怖,让他无法再平静的直面生死。
狂风呼啸,磅礴的雨水抽打在了檐上,不断如珠子般跳动不休,宛若雷鸣。
李澈平静的注视着游礼青。
等待着游礼青的回答。
对于隐藏在乾元神宗之内的尸神教邪人,李澈期待了很久,可惜,在乾元神宗之内,他也不敢轻易的动用尸神之印,否则除了那位强大无比的宗主大神,还有乾元神宗的道蕴匾额,都会有所感知。
正因为如此,李澈才很好奇,尸神教的邪人到底是谁?
尸神教的一位咒玉尸在与魔童聊天的时候,说到过了乾元神宗之内潜藏着的尸神教邪人,这宛若一根刺,让李澈如鲠在喉。
让他时时刻刻都得关注着曦曦的安全,生怕因为自己的一个不留神,而导致曦曦遭遇到了尸神教邪人的针对与袭杀。
尽管李澈有把握瞬息挪移而去救援。
但不怕一万,也怕万一。
万一……
尸神教的邪人,也动用了类似苏家那位神符大师苏淮阴,限制猫脸挪移离去的手段的话。
李澈怕自己的救援会来不及。
当然……
如今,画中仙道果二蜕,得获一重天神通墨城之后,这种类似开辟出一处洞天福地的神通,让李澈对曦曦的安危保障有了更大的信心。
毕竟,在猫脸身上,李澈刚刚尝试过。
能够将面临那般阵容的猫脸拯救出来,足以说明墨城的安保性足够强。
必要时刻,能够保护女儿周全。
除非遇到武圣和神胎不顾一切,疯狂的出手,才有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
但那种情况下,李澈也同样留了后手。
如今,到曦曦拜入了宗主夫人这位神符半圣的麾下后,李澈才彻底放松下来,不用时时刻刻警惕着。
但哪怕是如此,李澈对于那位隐藏在尸神教中的邪人,依旧心心念念。
“这人……主公应该认识。”
游礼青说道。
“真传谱第二,黄剑酒。”
话语落毕。
哪怕是李澈也怔住了。
“谁?”
李澈眉头蹙起,眼底闪烁过一抹不可思议,错愕,滑稽,疑惑……
“黄剑酒。”
游礼青沉声说道。
当他复述了一遍后,李澈便已然从屋檐下起身。
砰——!!!
强大的身躯猛地冲撞而出,磅礴滚沸的气血汹涌而出,灼热炽烈,将雨滴撞的粉碎之后,尽数蒸发成了水汽。
李澈瞳孔之中,好似有不断闪耀的电光在滋滋滋窜动。
“黄剑酒?”
李澈蹙起眉头:“我看看。”
话语落毕。
李澈抬起手,一根手指便已然点落在了毕恭毕敬的游礼青的额头之上。
嗡——!!!
霎时,天地棋盘之中,李澈只感觉到一团浓墨轰然炸开,继而有画面流光呈现。
乾元神宗。
外门,弟子城。
焦少秋所指外门大长老院子。
惊蛰春雨淅淅沥沥的打着,好似将憋了一整个寒冬,扛过了冰冻的虫子唤醒,让他们破开泥土而出。
一道叩动门扉的声音响彻。
焦少秋徐徐起身,撑着油纸伞,将门户给打开,身穿古朴长袍的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颇为精神。
聂阳被安排去保护李澈的安危,所以焦少秋这边就少了使唤的人。
实际上,他也不在乎。
门户打开,出现在焦少秋眼前的却是一位丰腴穿着布裙的美妇,美妇眼角有皱纹,肌肤白皙,额头上用一条蓝色的花巾给捆束盘起了头发。
远处还有两位神宗弟子,安静等候着,显然是负责保护美妇,送她而来。
“老板娘……你怎么来了?”
焦少秋枯槁的面容上,皱纹微微一抖,看到这老板娘,他就知道事情肯定与黄剑酒那厮有关了。
大抵就是又欠了很多酒钱不给,人又不见影踪,被老板娘寻上门来。
这也非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焦大长老,黄剑酒不在吗?他可是藏在你的院子里?”老板娘看到焦少秋态度缓和许多,恭敬说道。
焦少秋摇了摇头,轻声道:“剑酒已经很多日未曾回到神宗山门内了……”
老板娘闻言,眼眸中顿时流露出一抹黯淡之色。
“又不在?他在躲我吗?”
老板娘有些气急。
焦少秋闻言,摇了摇头:“你又想让那小子还你酒钱,换来见他一面的机会,让那小小子有胆气继续去醉鹅楼赊你酒钱?”
“丫头啊,我觉得不如放弃他吧。”
“这家伙就是混不吝,他的心结解不开,只会耽误了你。”
焦少秋撑着油纸伞,眼眸中露出一抹惋惜。
老板娘风韵犹存,此刻抿了抿唇,用略显粗糙的手,擦了擦今天新穿的衣裳。
“长老……你也要劝我吗?”
“其实,他若是要喝酒,我能养他一辈子……可是,他总是玩失踪,欠了酒钱就不愿来了,我想见他,便只能催他还钱。”
老板娘有些不好意思道。
“那些酒钱,又算的了什么呢?”
焦少秋捋须一笑:“也是,你那醉鹅楼经营的很不错,入账挺好,也开了很多年了吧?”
“快二十年了,过了今年就二十年……”老板娘笑着说道。
焦少秋侧身让老板娘入院子,老板娘赶忙摆手:“黄剑酒不在,那就算了……不打扰长老。”
就在老板娘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远处,一道剑光倏地爆射而来,剑光驰骋,撕开天地,破开粒粒雨珠。
一道邋里邋遢的身影,背负剑匣,腰间挎一酒葫芦,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
忽然。
黄剑酒脚尖点地,身躯画了一个圈,便打算朝着远处离去。
“黄剑酒,你给我站住!”
老板娘见到他,顿时竖眉叉腰,怒斥一声。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给我回来!不然我每天都来乾元神宗讨酒钱!”
黄剑酒转身,胡子拉碴,满脸不耐:“你这让我很没面子啊……我好歹是乾元神宗真传谱第二!”
“我会差你酒钱?我赚钱很轻松的好吧?我就是懒得去赚,我当初把你个毛头小丫头死村中救回,这都过去快三十年了吧?我的救命之恩不值当喝你几口酒?”
“真的是白救你了,就该让你死在那村子里!”
黄剑酒酒气熏熏,回怼了一句。
老板娘抿了抿唇,倒是很平静。
“你救过我,你娶我,你娶我你又不亏,你是修行人,寿命数百载,而我只是个开筋的凡人,我可能活不过七十就死了……你为什么不敢?”
黄剑酒顿时急了:“焦长老,你看看,她又这样子!”
“吓死个人!这酒我不喝了!”
黄剑酒抛下一句话,一步踏出,剑匣之中,顿时有一道剑光飚射滑落而出,圆润的雨珠被剑气平整的一分为二。
而黄剑酒亦是踩上了剑光弛掠远遁而走!
老板娘跺了跺脚,咬着唇,气愤不已。
“那女人都嫁入了苏家了,他为什么还忘不掉,一幅痴情的样子给谁看?”
老板娘不忿,甚至有些委屈,眼珠子中满是眼泪滚动。
“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凡人,我没有修炼天赋……不像那女人,天赋惊艳,千尺神童!”
老板娘一边抹泪,一边蹲在了地上,埋头哭了会儿。
下一刻,站起身,擦拭掉泪。
“我还能等你三十年!”
“黄剑酒,咱们走着瞧!”
焦少秋沉默不已。
他看向黄剑酒离去的方向。
哪怕是他,也不理解。
黄剑酒,到底在排斥什么?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个凡人女子,能为你做到如此,难道还不够吗?
三十年又三十年,一个女子……有几个三十年。
真的是为了那个女人?
咔擦咔擦!
惊蛰现惊雷,电蛇游走,雨势愈发的磅礴。
剑光撕开了雨势,裹挟着黄剑酒的身形,落在了大坪之上,楸坪上雨水流淌,哗啦之声好似溪流奔腾。
“谁……在窥视我?”
黄剑酒一扫邋遢模样,剑眉变得无比的锋锐。
他甚至顾不得和老板娘掰扯,心头不住的跳动,一股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在这一刻,好似被揭开般。
他的眼眸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锋锐,好似有无数的剑气在瞳孔之中转动流转。
他扬起了手指,一道极致绚烂的银色剑光流转在指尖,不断的环绕着。
“不出来……那我便……不客气了。”
黄剑酒五指攥握,霎时绚烂银芒炸开,一口长剑如龙弹动,霎时挥舞斩出。
剑光流转,潋滟方好,蕴含极致的锋芒,好似与无数的雨水融合在了一起,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竟是在大坪之上,斩出了成千上万道剑痕沟壑,好似下了一场锋锐的剑雨。
无穷无尽的剑意,浩浩荡荡,好似于暴雨融合,蕴涵着暴戾,蕴含着积蓄的疯狂。
然而,无数的银色剑痕遍布大坪。
黄剑酒沧桑的发丝飞扬,斜握着一柄绚烂的银色长剑。
仿佛是一个人的独角戏,并无任何身影被他逼迫而出般。
可是,黄剑酒眉头蹙成了川字。
就在焦长老的门口,他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让他灵魂都颤动的位阶压抑。
他太明白那位阶压抑是什么了。
他感受着那份压抑,一路来到了这儿。
而如今,压抑消失不见了。
可黄剑酒明白,有人窥视他,看到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黄剑酒忽然哑然一笑,拔去了酒葫芦上的塞子,猛地灌入口,酒液混杂着雨水,冲刷着他的面庞。
“大抵是喝酒喝懵了吧……”
“竟然有种老对手游礼青在窥伺我的感觉。”
他眯了眯眼。
望着雨淋漓中的酒葫芦,这是老板娘送他的酒葫芦,当初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今,眼角也生出了皱纹。
摩挲着酒葫芦,黄剑酒抿了抿唇。
“你是凡人,你还是人……”
“可我,已经不是了。”
李澈松开了点在游礼青眉心上的手指。
画面观摩完毕。
大坪之上,面对黄剑酒的无差别攻击,游礼青选择退走。
但是却也足够了。
从游礼青的泥丸中的那枚尸神之印的震动反馈来看,黄剑酒的确授了一枚尸咒之印,而且,品秩极高……
且用无数剑光覆盖遮掩。
“竟然是他。”
李澈发丝狂舞,眸光如电,心头稍显意外。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黄剑酒。
对于黄剑酒这位乾元神宗的第二真传,李澈第一感觉还是很不错的,虽然邋里邋遢,但至少曾经出手助过他们一家。
在城门口的时候,便是黄剑酒帮忙破局,对抗了当初气势磅礴的游礼青。
收起了游礼青这尊拘神。
李澈回到了屋檐下,气息收敛,平心静气,重新攥握神性晶开始汲吞。
既然确定黄剑酒就是尸神教藏在乾元神宗之内的邪人。
李澈自然是选择贯彻自己一如既往的想法。
尸神教邪人……人人得而诛之。
你既然堕入了尸神教。
哪怕你有你的理由。
但是,李澈闭目……
想到了在飞雷城,在金光府城所遭遇的一切。
再度睁开眼眸的时候,已然有杀机涌动。
他李澈除尸神教的邪人。
不需要理由。
黄剑酒并不弱,那可是乾元神宗真传谱第二的天骄,一身剑术出神入化,肯定修有剑意神种,且将剑意神种纳入到了奇门之中。
一身修为极其精湛,比起游礼青不差多少。
不过,如今的李澈也并非是没有底牌,他有血神九阳金刚猿,再加上拘神游礼青……
自身有龙象天罡,能够与三花罡气碰撞的力量。
只不过,和重伤的游礼青不一样。
黄剑酒如今乃是全盛状态,甚至底蕴之深厚,李澈也捉摸不透,若是强行去杀,把握不算太大。
“若是将他拉扯到墨城之中,再让血神九阳金刚猿,配合上游礼青一起联合绞杀,我在暗中放冷箭,动阴招……杀他的可能性应该能达到八成。”
李澈眸光闪烁。
血神九阳金刚猿修复的差不多了,重新具备武圣级别的力量,虽然只媲美一开,开人丹武圣……
可也算是李澈的底牌与底气!
雨一直下,不断的打在檐上。
李澈一直盘坐在院子之中,当天色彻底的黑暗下来,连绵了一日的惊蛰之雨,逐渐停歇。
春日的微风带着几分料峭与刺寒,正月惊蛰,万物处于复苏的边沿。
李澈手中那枚五老位阶的神性晶,最后一缕神性被泥丸内景中的法天象地灵明真猿所汲吞干净。
李澈徐徐睁开眼眸,好似有电光汹涌闪烁交织。
气血嗡鸣,在指尖迸发,伴着咔擦一声脆响!
顿时,神性晶破碎了开来,被强横如钢筋拧成的手指,碾成了齑粉,取出一枚漆黑的木渡鸦,将神性晶粉熟稔的装入其中。
“可惜,到了大宗师境界,毒素的效果就显得捉襟见肘,不……应该是我没有找到顶级的,能够威胁大宗师的毒素。”
李澈摇了摇头,心头微微叹息:“或许,改日去钦天监寻一位炼丹大师,询问一下,是否有能够威胁大宗师,乃至威胁武圣的毒药……”
“这样,战斗的时候就能得心应手一些了。”
李澈嘀咕了一句。
呼呼呼——
雨停后的冷风呼啸灌注而来。
李澈站起身,墨衫猎猎作响,将最后一杯茶喝尽。
李澈迈出一步。
嗡嘭!
肉身瞬间膨胀壮大了一圈又一圈,炽热的白浪,朝着四周扩散。
绚烂的金色自眼眸之中迸发而出,好似凝稠无比的流动沉香,淡淡的金烟萦绕不休。
苍劲乌黑的发丝,被自身无数毛孔喷薄出的气流而拂动不休,疯狂生长到了腰间,继而化作了厚重无比的黑色披风!
拔高到两米三的李澈,背后一条又一条粗大宛如怒蛟的大筋弹抖不休,血液颗颗分明,好似琉璃浆汞流淌!
龙象金刚,登楼见神!
李澈眸光开阖,滋滋滋的淡淡的金色电光窜动。
抬起手,点在眉心。
泥丸内景之中。
霎时……
天地棋盘冲入云霄,霎时横亘扩张开来,以听雷巷为一个星位,朝着四周不断的扩张开来,片刻便将笼罩了乾元道城三分之一的范围。
让李澈惊讶的是,黄剑酒的气息并未有任何的隐藏,在他的感知中,明显如骄阳。
黄剑酒明显是发现了游礼青的探查,可是……竟然没有任何的动作。
是自信……
亦或者是……觉得那份探查是错觉?
“那是……醉鹅楼?”
李澈龙象金刚道果全面激发下的肉身,魁梧壮硕,电光交织,透过天地棋盘,看到了黄剑酒此刻的位置。
疯狂舞动宛如黑色披风的发丝陡然后仰,李澈在脸上盖上了可爱至极的萌牛面具后,整个人脚尖点落。
便宛若化作一道离弦箭矢飚射而出。
醉鹅楼。
清风拂动。
这是一座在乾元道城生意极其不错的酒楼,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醉鹅楼的背后站着的是黄剑酒。
醉鹅楼的老板娘跟黄剑酒有着纠缠不清的关系。
黄剑酒作为乾元神宗真传谱第二,且是草根出身,对于各大世家,各方势力而言,都是极好的拉拢对象。
所以,各方都给面子,故而醉鹅楼的生意很不错,称之为日进斗金都不为过。
不过,老板娘一如既往的朴素,以蓝色的碎花布帛挽住发髻,不显奢侈。
因为她知道,黄剑酒不喜欢奢侈。
醉鹅楼没有老板,只有老板娘,所有人都默认醉鹅楼的老板就是黄剑酒。
哪怕黄剑酒从来未曾承认过。
夜色朦胧,云层飘荡。
酒香幽幽。
醉鹅楼二层,栏杆处,一张桌子上摆满了好酒好菜,一坛藏了五年的好酒,被摆在了桌上。
黄剑酒依旧穿着那邋里邋遢的衣裳。
但是,他梳理了头发,毛躁不再,乌发柔顺如瀑。
他剃掉了胡子,整个人竟是显得年轻了十数岁般,化作了一位温润的青年模样。
老板娘挽着袖子,从厨房中端出一碟热气腾腾的菜肴。
她的脚步很轻,端着菜肴,望着那在夜色月华下,好似沐浴一层银色纱衣的黄剑酒,整个人身躯都在微微的颤栗着。
这一刻的黄剑酒……
让她恍惚间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将她从被诡阙妖物肆虐屠杀的村子中救下的黄剑酒。
长的或许很普通,但却有着一种让她着迷的安全感。
而今日,回来了……
都回来了。
是因为黄剑酒听到了她的哭泣吗?
可这些年来,她哭了又何止一次?
“剑酒,还要我去炒个菜吗?”
老板娘将热气腾腾的一碟菜肴放下,温柔的问道。
黄剑酒看了她一眼,神色温柔,就像是那一抹钻入她心脏缝隙中的月华,让她浑身发软。
“不用了,坐下陪喝我一杯。”
黄剑酒温柔的说道。
他伸出手拉住了老板娘的手,微微怔然,只感觉到一阵粗糙。
三十年过去,她已经不再年轻。
老板娘面色微微一僵,立刻抽回了手,脸上有一抹慌张。
“我……我去给你拿一坛好酒。”
“上好的酒。”
“不用了。”黄剑酒拉住她。
老板娘道:“藏了二十年的酒。”
黄剑酒默然的松开了手,老板娘翩然而去,片刻后便归来。
在黄剑酒的面前拍去了尘封了漫长岁月的封泥。
浓郁的酒香幽幽钻出,老板娘给黄剑酒倒了一杯,明眸晶莹,好似化作了星星般,看向了黄剑酒,期待着黄剑酒饮酒后的反应与评价。
黄剑酒一饮而尽,喉头滚动。
抿了抿唇,这喝的哪里是藏了二十年的酒啊……
喝的是藏了二十年的少女情愫。
“美不胜收。”
黄剑酒温柔道。
老板娘展颜一笑,虽然眼角已经有了抹不去的皱纹,但笑意嫣然,灿烂如花。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双手捏着杯盏,期待的看着黄剑酒,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滚出了热泪。
今夜黄剑酒的反常,她不愿去想,只愿沉沦。
“来。”
黄剑酒笑道,与娇俏的老板娘碰杯。
清脆的声音,好似一汪清泉泛起了涟漪。
对饮,复饮。
三杯下肚,不胜酒力的老板娘便已然双眼朦胧,用她那顾不得隐藏的粗糙的手,抓握住了黄剑酒的手,死死抓住不放开。
“臭丫头,又是这样……明明不会喝酒,却喜欢酿酒……”
“你酿的酒,从超级难喝,到如今的好喝,我都喝过。”
黄剑酒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老板娘的头发。
人老珠黄,可在他眼中,依旧是当年那娇俏的喝一口酒,就辣的直吐舌头掉眼泪的丫头。
“阁下,可要上来喝一杯?”
黄剑酒捏起青瓷酒盏,对着雨后洗过天空跃然而出的银月。
片刻的沉默……
有低沉如砂砾般摩擦的声音响彻。
“好。”
霎时。
银月的光辉被遮蔽。
恐怖且磅礴的气血宛如狼烟冲击而起迸发,扭曲虚空,像是一头远古凶兽,从尸山血海中走出,肉身之上密密麻麻的肌肉拧成钢筋铁骨,块茎般的血肉上,青筋如龙。
黄剑酒目光一顿,看到了那牛魔背后的天空,好似有巨大无比的棋盘铺就。
其上有一座墨色的城池,宛如海市蜃楼。
他的目光挪移,落在了那魁梧如塔山般的身躯的面容上。
映入眼帘。
一张可爱的萌牛面具。
“地府,牛魔。”
“果然是你。”
黄剑酒释然的吐出了口气,笑了起来。
“你是来杀我的……看来白天在焦长老院子前感知到的气息,当真没错。”
“听闻地府能够检测到尸神教授的尸咒之印……判断尸神教修士的隐藏。”
“果然名不虚传。”
黄剑酒慨然。
地府……
极其神秘的一个势力。
牛魔、马面、神猴、雷龙、黑白无常……还有猫脸。
神奇的挪移之术,哪怕是八张定风波神符,都无法限制。
被这样的势力盯上,当真是令人寝食难安啊。
黄剑酒一边轻轻抚摸着老板娘的鬓角与面庞。
一边看向牛魔,温和道:“能否晚点杀我?”
李澈戴着牛魔面具,眸光平静的看着黄剑酒,他之所以愿意与黄剑酒聊上两句,没有远远的就阴招起手……
便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李澈的视线挪移到了老板娘的身上,略显几分复杂。
朴素的女人,简单的女人,一个……
跟自己妻子张雅的性格有点像的女人。
“你这么确定我能杀你?”
牛魔低沉道。
事实上,哪怕此刻在对谈,李澈也早已进入了警备状态,随时能够将黄剑酒给拉扯到墨城之中。
而墨城之内,血阳九神金刚猿和游礼青早已蓄势待发。
黄剑酒饮尽杯中酒。
笑了笑。
“因为你是牛魔啊,若是猫脸,我自然不确定。”
“但牛魔……阴险狡诈歹毒,被你盯上之人,迄今为止,没有活口。”
“你肯定是有至少六成以上的把握能杀我,所以你来了。”
黄剑酒放下了空荡荡的杯盏。
直视牛魔那张可爱的萌牛面具,他看不穿这张面具下的面容。
但是,不碍事。
“是八成。”
牛魔低沉道。
黄剑酒顿了下,这么稳健的吗?
但他没有太过纠结,遂是笑了起来。
“那能否满足一个我死前的愿望,再让我受死?”
“不然,你未必杀的了我。”
黄剑酒认真道。
李澈面具下的眉头蹙起,今晚的黄剑酒,古古怪怪。
“什么愿望?”
牛魔沙哑问道。
黄剑酒轻轻挣脱了老板娘死攥着的手,轻轻揉了揉老板娘的头发。
他背负起了放在桌上的剑匣,认真的将那坛藏了二十年的美酒,倒入剑痕斑驳的酒葫芦中。
随后,面朝银月,轻轻吐出一口气。
“给我一点点时间。”
“三千年潮起潮落苏大世家。”
“我想走一遭。”
“我想去杀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