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郝氏也不想把事情做绝。
独子没了,她还有孙子。她不能毁了傅家的名声。
“我们先礼后兵!”
郝氏早就有了主意,她淡定的对韩氏说:“我会带着雪如去求那位作家,求他不要追讨稿费,求他利用自己的名声,帮着咱们孤儿寡母卖书!”
傅雪如麻木脸:……呵呵,果然又是我!
还有,祖母您这么做,真的好吗?
不给人家作家稿费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胁迫作家帮忙卖书。
这,算不算“欺人太甚”?
“怎么能算是欺负人?我们欺负谁了?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顶梁柱还因为作家的这本书死了——”
听到韩氏小声嘀咕,郝氏眼睛一瞪,冷声骂道,“我们没有叫上记者,大张旗鼓的跑去作家家里闹,就已经非常通情达理了。”
呃,也不是不闹!
而是如果去苦求,得不到作家的退让,郝氏才会采取这个“杀手锏”。
但,现在还不是闹的时候,郝氏也就能理直气壮的表示,她们傅家已经够讲道理了。
韩氏:……这到底是讲道理?还是我弱我有理的撒泼打滚?
不过,已经被婆母训斥了一番,韩氏不敢再说什么。
再者,韩氏听得分明,刚才老太太说的是“我带着雪如”,也就是说,老太太会跟傅雪如去,哪怕丢人现眼,也不是自己。
不用被逼着去当泼妇,韩氏也就不会抗拒。
韩氏又做出了一副“畏婆婆如虎”的模样,她不是不想为女儿抗争,实在是婆婆太可怕,她又太没用。
郝氏的偏心,韩氏的沉默,全都被傅雪如看在眼里。
其实,韩氏不是第一次因为畏惧婆婆而退缩,只不过以往受委屈的人是卢雪凝,傅雪如也就没有在意。
如今,“恶祖母”的受害者变成了傅雪如,她反倒能够敏锐的发觉,并全都记在心上。
“祖母,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傅嘉树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父亲走了,他就是傅家唯一的男人。
哪怕年纪最小,他也该承担起顶门立户的责任。
“不用!你还要读书呢!”
听到孙子主动分担,郝氏紧绷的脸,总算露出了些许笑容。
不愧是她的宝贝金孙,就是孝顺,就是懂事。
知道心疼祖母,主动承担责任。
不像傅雪如这个赔钱货,一声不吭。怎么,让你为家里做点儿事,还委屈你了不成?
所以说啊,这丫头片子就是不如男孩子,不够懂事、不够孝顺。
以前还没发现,郝氏忽然觉得,如今的傅雪如简直像极了她那个扫把星姐姐。
郝氏暗自骂着傅雪如,傅雪如心底也在默默吐槽——
读书?
傅嘉树要读书,难道我就不用读书?
傅嘉树就能因为学业而不用出去抛头露面、丢人现眼,而她傅雪如却——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郝氏习惯了做大家长。
过去有儿子,她愿意给儿子脸面,所以不会在明面上指手画脚,只是暗地里操控。
儿子没了,郝氏也就懒得伪装,她又重新换回当年刚守寡时的模样——
能够舍得
为了钱,为了把唯一的孙子养大,郝氏可以不择手段。
“雪如,你先不要急着销假,明天跟我去找那位作家!”
郝氏做了决定,就不容家里人,尤其是儿媳妇、孙女违逆。
她看向傅雪如,凌厉的眼神里满都是警告:别作妖!别不听话!否则,哼哼!
一个半大孩子,郝氏有的是办法“调教”。
傅雪如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说实话,虽然意识到祖母对自己跟弟弟有区别,但她从小到大,还从没有被祖母如此对待过。
那眼神,冰冷、狠毒,根本不是她熟悉的慈爱长辈,反倒像是一只凶残的老狼。
虽然老了,却依然可怕。
傅雪如下意识的点头,“是,祖母!”
见傅雪如这般听话,郝氏才满意的柔和了表情。
很好,这个家,还是她说了算!
深夜,小洋楼二楼。
傅雪如坐在窗边,呆呆的望着外面月亮。
经过小半天的时间,傅雪如因为祖母凶残的模样受到的惊吓,总算平复了些许。
她用力咬着下嘴唇,她不甘心,她更是有种被全世界都抛弃的感觉。
明明之前还是慈爱的祖母、温柔的母亲,如今却变得面无全非。
“不!我不要!我不要跟着祖母去丢脸!”
“……就算要去,也该全家人一起啊。凭什么傅嘉树不用去,而非要拉上我?”
傅雪如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她推开了窗户,清凉的夜风瞬间用了进来。
春末夏初的时节,白天的气温还算高,但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凉。
尤其是大半夜的对着风口吹,只几分钟的时间,傅雪如就觉得自己的脸一片冰凉。
“阿嚏!阿嚏!”
终于,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傅雪如开始打喷嚏。
她还嫌不够,索性就开着窗户,不盖被子,只穿着单薄的睡衣,睡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家里的女佣做好了早饭。
韩氏起床,先按照规矩,去到婆母房间请安。
“雪如呢?起来没有?”
郝氏已经收拾妥当,换了身旧旗袍,将耳朵上的金耳环,手腕上的银镯子全都摘了下来。
看到韩氏进来,郝氏也不废话,直接说道:“如果还没醒,就让她赶紧起床。”
韩氏躬身站着,听到婆母的吩咐,赶忙说道:“我去她房间看看。母亲放心,儿媳省的!”
郝氏摆摆手,就把韩氏打发出去。
韩氏恭敬的退出去,还不忘把房门关上。
老太太虽然出身乡下,可最是讲究规矩,韩氏嫁过来十几年,已经被驯化得规规矩矩。
只是,隔了不到两三分钟,韩氏就着急忙慌的跑了来。
没有了刚才的规矩,反倒大喊大叫:“母亲,不好了!雪如病了!浑身发烫,还说胡话——”
嘭的一下撞开房门,韩氏就着急忙慌的喊着。
郝氏被吓了一跳,心怦怦乱跳。
还有那句“母亲,不好了”,简直就是精准猜中老年人的雷点啊。
“什么不好了?我好着呢!”
郝氏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上了年纪,又经历了丧子之痛,郝氏现在对于“死”格外忌讳。
她只听到了韩氏吵嚷什么“不好了”,都没有听到她后面的话。
韩氏先是被郝氏的训斥吓了一跳,但出于对女儿的关心,还是让她壮着胆子,又说了一遍:“母亲,我不是说您不好了!我是说,雪如她、她病了!”
“她应该是发烧了,脸都烧红了,还不住的咳嗽。”
郝氏这才听清楚韩氏的话,她眉头一皱:“病了?”这么巧?
昨天才让她跟自己一起去找作家,今天一早,她就病了?
老太太是什么人?
早些年为了保住家产,养好儿子,跟村子里的族人、邻居们各种明争暗斗。
不是千年的狐狸,也十分有心计。
关键是,她自己就是个善于耍心思、搞小花样的人,她素来都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别人。
不过,傅雪如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女,她也曾经真心疼爱过。
没有找到证据前,郝氏还是不想把孙女想的太坏。
站起身,郝氏便直奔傅雪如的房间。
刚进门,郝氏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窗子是开着的!
不用问了,证据就在眼前。
这死丫头,为了不想去做事,就开了一晚的窗,生生把自己给弄病了。
“母亲,您看!雪如真的病了!”
“咱们快点儿把她送去医院吧。”
韩氏到底是做亲妈的,更关心女儿的身体。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屋子里的异常。
郝氏不愿跟废物废话,“不急!等办完了正事,再去医院也不迟!”
病了?
烧得都有些糊涂?
好啊!
正好可以跑去作家那儿卖惨!
而且吧,有了重病的孙女,郝氏能够完美的发挥。
至于作家,若是不肯答应,郝氏就能把烧得不省人事的傅雪如丢在作家的门口。
文人都是要名声的。
若是被人知道这位作家为了钱逼迫老弱,还见死不救……郝氏想到那个画面,就禁不住勾起了嘴角。
病的好,真不愧是她的好孙女儿。
傅雪如完全不知道,自己狠心病一回,非但没有避免丢人现眼的命运,反而还被祖母利用得更加彻底。
作家:……
看到傅家人,这老的老,病的病,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万只苍蝇般恶心。
这都是什么事儿?
本该付给自己的稿费没了,还要被扣上“逼死人命”的帽子,如今更是——
“……老太太放心,傅兄是我的好友,他出了事,我亦痛心不已。”
“稿费的事,您就不要再提了!还有那些书……这样吧,我想办法举行一个读书沙龙,广邀好友和读者,将这本书的‘故事’告诉大家——”
然后,请大家“帮忙”,尽快将这些书变现!
唉,写了十几年的书,虽然不是什么大作家,可似今日这样的憋屈事儿,作家还是第一次遇到。
偏偏,他毫无办法,只能被这位老太太牵着鼻子走。
没了稿费,还要搭上多年的人情与脸面。
“时间就定在本周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