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传统师徒相传的故事里,师父总是像园丁一样,细心地分阶段培育徒弟。先教会第一步,等徒弟熟练掌握了,再慢慢揭开下一步的奥秘。这过程,就像我们一步步从幼儿园爬到研究生的学术殿堂,每一步都踏得坚实,不能急于求成。试想,如果幼儿园第一天就把所有知识一股脑儿地塞给你,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可是无问僧偏偏不走寻常路。他的第一堂课,就仿佛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把修道的全部秘籍一股脑儿地倾倒给了徒弟。之后,他不再重复传授,但会像一个智慧的灯塔,为徒弟们照亮前行的道路,引导他们、启发他们、为他们答疑解惑。这种“一堂课搞定”的教学法,他已经成功实践了二十三批弟子,到了李一杲这一辈,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无问僧如此与众不同呢?这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独门秘籍。在他看来,教授知识就像是做生意,得一点一点来,才能细水长流,赚得更多。但传道却大相径庭,它不是为了变现知识,而是更像他那宏大的宇宙观:在宇宙的原初奇点,只需轻轻一触,便能引发大爆炸,之后,他便退居幕后,成为一个纯粹的旁观者。这样,新宇宙才能自由地运转,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彩。
所以,无问僧传道,总是那么干净利落,一堂课,便是全部。他必须确保,那一刻,所有的智慧与真谛,都能如潮水般涌向徒弟的心田。
讲完了修道的初步阶段,无问僧接讲解修道第二步:修仙。修仙,听起来就让人心生向往,但其实质,乃是修炼那虚无缥缈却又至关重要的“元神”。
元神无形无相,那具体是什么样的呢?
无问僧没有直接解释,而是掏出了手机,给两人播放了一段纪录片:
在亚马逊丛林的清晨,阳光如细丝般穿透密集的树冠,斑驳陆离地洒在地面上,为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华服。在这茂密的绿意之中,切叶蚁的巢穴悄然苏醒,一群群身披闪亮黑色盔甲、腹部赤褐色的工蚁,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从巢穴的出口鱼贯而出,踏上了它们新一天的征程。
工蚁们排成一条整齐的队伍,沿着早已探索好的路径,向丛林深处挺进。它们用触角轻轻触碰,传递着无声的信息,确保队伍紧密相连,不会走散。一路上,它们小心翼翼地避开天敌,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终于找到了一片茂盛的植物丛。接着,它们迅速分散开来,用锋利的上颚切割下嫩绿的叶片。这些叶片对切叶蚁来说,不仅是食物,更是培育真菌的宝贵基材。切割下来的叶片被工蚁们紧紧咬住,形成了一条长长的搬运队伍,它们步伐一致,将沉重的叶片缓缓抬起,向巢穴的方向坚定前行。
在搬运过程中,遇到障碍物或陡峭地形时,工蚁们会迅速调整队形,有的推、有的拉,还有的则站在叶片下方用身体支撑。它们凭借团结和智慧,克服重重困难,将叶片安全带回巢穴。
当满载而归的工蚁们回到巢穴时,它们将叶片交给负责真菌培育的蚁群成员。这些蚁工们将叶片切成碎片,堆放在巢穴的特定区域,开始精心培育真菌。真菌的培育需要细致入微的照料,工蚁们需要严格控制巢穴内的温度和湿度,为真菌提供一个适宜的生长环境。在它们的努力下,菌丝网逐渐蔓延开来,形成了一片片白色的菌丝网,这些菌丝网最终会转化为可供蚁群食用的真菌块。
在巢穴深处,蚁后静静地躺在那里,腹部肿胀,里面装满了未孵化的卵。工蚁们围绕在她身边,为她提供食物和保护,确保她能够安心产卵。幼虫生活在温暖而舒适的环境中,被工蚁们精心照料着。它们不断进食真菌,积累能量和营养物质,为将来的蜕变做足准备。随着幼虫的不断成长,它们会经历多次蜕皮,工蚁们会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幼虫蜕下的旧皮,为它们提供新鲜的食物和水源,确保它们能够健康成长。
体型庞大、头部和颚部特别发达的兵蚁,守护在巢穴的入口处,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旦发现有天敌靠近,它们就会迅速集结起来,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用锋利的颚部攻击入侵者。
随着夜幕降临,丛林逐渐安静下来。切叶蚁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纷纷回到巢穴中休憩。整个巢穴被夜色笼罩,但内部却透出一丝温暖的光芒。切叶蚁们相互依偎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
纪录片播放完毕,无问僧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
李一杲以前看过切叶蚁的短视频,对它们有所了解。他回答道:“动物界农耕文明的起源。”
无问僧转头看向赵不琼,等待她的回答。赵不琼沉思片刻后答道:“动物族群个体的分工合作。”
无问僧不置可否,看了看赵不琼,轻轻摇头,沉吟道:“时候未到。”接着又看了看李一杲,说道:“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纪录片。”
李一杲一脸疑惑,但看到无问僧瞪过来的眼神,赶紧用力闭上眼睛,努力回忆刚才看到的纪录片画面。脑海中画面刚刚浮现,他就感觉到无问僧的手指头按在了自己的眉心。瞬间,眉心传来一阵剧痛,他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脑海中的画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切叶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长的、形状难以描述的怪物。这个怪物身体透明,带着淡淡的绿色。它双腿盘坐在茂密的丛林中,有几条腿深入地底之中,它伸出几只细长手,四处触摸。不一会儿,它就摸到了一颗大树,从树上摘下叶子放入嘴里咀嚼。
淡绿色怪物吃了一会儿树叶后,另一只样子差不多,但颜色更深的透明绿色怪物伸过来一只手。两只怪物伸出手指,手指不断延长,然后轻轻碰了一下,就迅速各自缩了回去。淡绿怪物似乎得到了某些信息,不一会,淡绿色怪物盘坐的地方迅速发生了变化,形成了一圈很深很深的绿色。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黑色的怪物伸出了长长的手指,不断延长。手指碰到了淡绿色怪物所在的地方,绕着它转了一圈,似乎想勒死它。可是,好一阵子都没有成功,反而好像是流出了不少淡蓝色的血液。最后,淡蓝色怪物的手指缩了回去。
无问僧收回手指,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闭眼打坐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李一杲才缓缓睁开双眼。他见到赵不琼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他摇了摇头,笑道:“太吓人了!”赵不琼递给他一条湿毛巾,又指了指他的脸。李一杲这才感觉到自己满头大汗,赶紧拿着湿毛巾擦了擦脸面和脖子。湿毛巾的凉爽似乎缓解了他的情绪,他深呼吸了一阵子,才把方才脑海中出现的画面详细地给赵不琼讲述了一遍。
过了许久,无问僧终于缓过劲来,缓缓睁开眼睛,面容显得有些憔悴。他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赵不琼立刻贴心地递上一杯热茶。无问僧接过茶,喝了几口,放下茶杯,然后盯着李一杲问道:“一呆哥,刚才你都看到了什么?”
“怪物,好可怕,好像眼睛长在手掌上的?”李一杲回想起刚才的画面,心中仍有些恐惧。
“那不是怪物,只是你的幻觉。”无问僧笑着说道。
“幻觉?”李一杲一脸疑惑,“我还以为是你发功,把画面打入我脑海里的呢。”
无问僧哈哈大笑起来,“我哪有那种本事?其实我刚才用的是催眠手法,影响你的心神,让你自己陷入幻境,把纪录片里看到的东西和心中的想象混合,形成了新的幻觉。”
“真的吗?”李一杲满脸不相信,刚才脑海中的画面实在太真实了,甚至比亲眼看到的还要真实。而且,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能回想起来,根本忘不掉,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无问僧指了指自己的手机,“你试试看,回忆一下刚才在手机里看到的纪录片,还有那些怪物的画面。真实的东西有个特点,就是很容易忘记,一转眼就不记得了。而幻觉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就像有阴魂附体一样,让人难以忘怀。”
李一杲努力回忆,发现刚才看到的纪录片内容真的越来越模糊。而那些怪物的画面一旦想起来,就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惊恐。难道自己刚才真的只是产生了幻觉?
“那这些幻觉,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暗示呢?”李一杲可不相信自己会无缘无故地产生幻觉。他想起无问僧之前说要给他讲修仙,修仙就是修元神,心中一动,又问道:“难道那些怪物就是蚂蚁修炼出的元神?”
无问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咳了一声,指了指无问斋的方向,对赵不琼吩咐道:“不琼,你去无问斋里,把靠近听雨谷的窗台榻榻上的两个蒲团拿过来,就是看起来很破旧的那两个藤蒲团。”
赵不琼点了点头,站起身准备行动。李一杲见状也连忙站起来,一脸关心地说:“我跟你一起过去拿。”
两人走到无问斋,目光立刻被靠近听雨谷的落地窗旁的台榻吸引。那上面静静地摆放着两个厚厚的老旧藤蒲团,散发着沧桑古老的气息。这两个蒲团难道是老古董?他们来翰杏园的无问斋可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两个蒲团。显然,这是无问僧今天特意放在这里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心想:说不准这是无问僧修道时用的蒲团呢?于是,两人各自拿起一个蒲团,相伴走回荔龙兰亭。
回到荔龙兰亭,无问僧示意他们别挨太近,指了指两边的美人靠说:“不琼,你坐我左边;一呆哥,你坐我右边吧。”
李一杲把蒲团往美人靠上一放,发现蒲团太大,三分之一都悬在外面。他试着坐上去,感觉很不稳当,容易掉下来。“老师,这蒲团放这儿合适吗?感觉很容易摔倒啊。”他疑惑地说道。
赵不琼已经麻利地把蒲团放好了,轻盈地盘膝坐了上去。听到李一杲的话,她调皮地笑了笑:“一呆哥,老师就是想让我们练练平衡感嘛。你怕坐不稳,拉着扶手也行啊。”
见赵不琼左手扶着美人靠的靠背扶手坐得稳稳当当,李一杲稍微放心了些。其实他并不担心自己,只是怕赵不琼坐不稳。见赵不琼没问题,他也尝试着盘膝坐在了蒲团上。他没用扶手,而是尽量自己保持平衡。刚开始还真不容易,厚厚的蒲团中间好像是空的,稍微不平衡就东摇西摆。李一杲反复尝试了好久,才终于坐稳了。
见两人坐好之后,无问僧才开始给两人解释,什么是元神。元神是因果具象化的投影,元神本身是无形无相的,但是,元神有三种具象化的投影状态,一种是空间叠加态;一种是时间叠加态,还有一种是时空叠加态,这三种状态的投影可以单独存在,也可以同时存在的,所以,也叫做元神三法体,只要修成一种,就算真仙了。
无问僧先讲解了什么是元神的时间叠加态。
“宇宙是什么形态的?”无问僧问李一杲。
“无限大的类似球状的”李一杲回答。
“不是的,宇宙是二维的,是平面的无穷大。”无问僧纠正道,他见李一杲要反驳,马上摆手制止,继续道,“在没有因果波动之前,时间是不存在的。当因果波动产生之后,就有了时间,然后,二维的宇宙就有了波动的皱褶,我们感知到的是那些皱褶波动,这些感知到的信息被我们大脑处理之后,形成了三维的感觉,于是,我们就认为,宇宙是三维无穷大,如果我们把自己所感知到的信息认为是真的话,那也没有错,但是,对于我们修道者而言,那是以假修真的‘假’,而不是‘真’,当然了,我们也需要通过这些感觉的表层认知,寻找‘真’的答案,这才是我们修道修真的目的。”
按照无问僧的观点,宇宙的本质是信息,能量和物质都只是时间和空间的信息化的外在表现,而不是本质,这就像个网络游戏,他的本质是二进制的代码,这些代码就是信息,能量和物质,就是时空的代码,而因果,是这些代码的一套编写规则和顺序。
经过无问僧这样用代码来解释,作为资深程序员的李一杲马上就理解了,而一旁的赵不琼却越听越糊涂,只能死记硬背了再说。
什么是元神的时间叠加态呢?无问僧巧妙地用电影作比,假设我们记录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每一秒,那么,当他的肉身消逝后,他真的就彻底不存在了吗?若说他已逝去,可当我们播放那段记录他一生的电影,他不又活灵活现地在银幕上了吗?或许有人会辩驳,电影能被销毁,那人在电影里不也等于“死”了吗?
但别忘了,在浩瀚的宇宙中,物质与能量是永恒守恒的,信息同样如此。这意味着,即便电影被毁,只要信息能被重新拼凑,那段影像就能再度呈现。同理,人虽离世,他们留下的信息、记忆,并未真正消失,只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态。
“元神的时间叠加态,其实就是修炼者个人所有因果的集合体的一维投影。”无问僧总结道,“这种境界,相当于修炼者自身的所有因果都归一,不再消散,所以,在修道者的字典里面,还有个名字,叫做肉身成圣。”
李一杲听得一知半解,转头看向赵不琼:“你明白了吗?”
赵不琼摇摇头,笑道:“虽然不太懂,但‘肉身成圣’这个词我记住了。”
无问僧笑眯眯地说:“不懂就对了,肉身成圣的肉身的肉,不是你身上的肌肉的肉,而是命运的肉、时间的肉,所以,凡是能够肉身成圣的,都是能够无视时间因果,而能够在时光长河自由穿梭的,用普通人的话来说,就是会算命、知天命,不是掐指一算那种算命,而是他只要想到,就能知道,一念起,就知道过去未来,因为他自己就是过去未来的叠加态。好了,第一种形态,就讲到这里了。”讲完之后,无问僧并不在意两人是否完全理解,接着继续讲述元神的空间叠加态。
“黑洞是什么?黑洞里面有什么?”无问僧问向李一杲。
作为理工男的李一杲,自然是对物理学颇有研究的,他立刻答道:“黑洞是由超大质量恒星坍塌形成的,引力强大到连光都无法逃脱的天体。至于它内部有什么还不清楚,但肯定包含一个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的奇点。”
“那宇宙中黑洞的数量呢?”无问僧追问。
“数量庞大,几乎每个星系中心都有一个黑洞,宇宙中的黑洞至少有几千亿个吧。”李一杲回答。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回答或许正确。但在因果道的修炼者眼中,黑洞只有一个,而且,所有的黑洞,都是同一个。”无问僧的答案颠覆了常规认知,“所有的黑洞都连接着同一个奇点,因此,它们都是那个奇点的投影。”
为了更直观地解释,无问僧再次在水盘中心轻点,水波荡漾开去。他指着扩散的水波,以及水波遇到饲料颗粒后形成的新波纹说:“看,不管有多少饲料颗粒,它们反射的波动,追根溯源,都来自我刚才那根手指的触动。如果把这些饲料颗粒比作黑洞,奇点就是黑洞几乎无穷大的引力的源头,那么,所有的黑洞引力波,都源自我的这根手指。”
“嗯,这么解释,好像真有点道理。”李一杲盯着水盘,仔细观察着波纹的扩散,心中默默消化着无问僧的这番话。如果宇宙真的是二维的,那这一切确实能说得通。
所有黑洞都源自那个唯一的、神秘的奇点,可为什么宇宙中会散布着这么多黑洞呢?原因就在于,它们在不同的空间位置,遭遇了各式各样的环境,于是就像投影一样,展现出了形态各异、五彩斑斓的天体奇观。同样地,世间所有的因果关系,也都能追溯到那个最初的因果奇点。只不过,在不同的生命体里,这些因果会以不同的面貌出现。
“想象一下,如果你的因果波动,能和那决定你命运的原初因果波动产生共鸣,达到同频共振,”无问僧缓缓总结,“那便是一种元神层面的空间叠加态。这种状态,就好比修炼中的‘炼神反虚,元神合道’,也是修炼者们口中的‘成仙’之境。”
无问僧继续阐述元神的第三种状态:如果第一种元神形态叫做成圣、第二种叫做成仙,那么,第三种也可以称之为成神。
难么,什么叫做成神呢?
他低头审视地面片刻,很快就发现了几只排队奔跑的蚂蚁。指着其中一只,问李一杲:“一呆,你看看这些蚂蚁,选一只,捏死它试试?”
李一杲顺着无问僧的手指望去,恰好看到一只蚂蚁停下脚步,好奇地抬头望向他。李一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忍:“老师,这样不好吧?您看,这只蚂蚁还在跟我打招呼呢。”
无问僧站起身,缓缓踱到栏杆边,伸手从假山上的栀子花丛中轻轻摘下一朵盛开的花朵。他轻嗅着那芬芳的花香,深吸一口气后,随手将花朵抛入锦鲤池中。一群锦鲤立刻蜂拥而至,误以为这是美食,纷纷争相抢食,池中顿时溅起一阵阵浪花,场面热闹非凡。
看着锦鲤们争抢花朵的情景,无问僧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转过身来,继续道:“你们觉得,这朵花有没有情绪?被我摘下扔入水中,它的生命就这样终结了。”
李一杲摇了摇头:“老师,花开花落是自然规律。即使您摘下更多花朵,对栀子花树来说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即便您摘光所有花,它也不会因此而死。”
“你说得对。”无问僧点头表示赞同,“但你有没有发现,我让你捏死蚂蚁时,你关注的是蚂蚁的个体生命;而我摘下栀子花时,你关注的却是整株栀子花的生命整体。我们换个角度来看,我们人体内有几十万亿个细胞,每个细胞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皮肤细胞不到一个月就会更新一次,一大批表皮细胞会死去。一个血细胞也只能存活一百多天。如果有一个血细胞不甘心消逝,开始努力修炼追求永生,最终变成了像海拉细胞那样的存在,你会如何看待那些实现永生的细胞呢?”
“老师,不就是得了癌症嘛!”李一杲脸上露出夸张的惊讶表情,不满地说道,“老师,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按照您这么说,怎么感觉杀死癌细胞都变得有些不人道了呢?”
“老师,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一直沉默的赵不琼此时有了些感悟,她若有所思地开口,“老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细胞是个体,如果我们把每个细胞都看作独立的‘细胞人’,那么,我们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人’都有自己的能力和因果,他们或许拥有自己独立的意识,所有‘细胞人’的独立意识,最终构成了我们整体的‘真人’意识。所以,相对于我们这个‘真人’的意识,其实就相当于‘细胞人’共同修道修仙修炼出来的‘元神’。因此,‘细胞人’的感觉和认知,跟‘真人’的感觉和认知,完全不同,互相之间,也很难理解对方,因为是两个完全不同层次的生命体。我这样理解对吗?”
无问僧赞许地点点头:“不琼,不错。这样吧,你把细胞人称为智慧个体,我们这样的真人称为智慧超体,你继续。”
受到无问僧的鼓励,赵不琼的思路越发清晰:“如果我们把智慧个体和智慧超体都看作是不同时空中的‘人’,那么智慧单体和智慧超体之间的关系,就像智慧超体是智慧单体的时空叠加态。是这样吗?”
无问僧轻轻点了点头。
“哇塞,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成了仙人?”李一杲瞪大眼睛,一脸惊愕又兴奋地嚷嚷起来,“不对,按照老师的划分称呼,那应该叫神人?”
“叫什么随你便,爱叫啥叫啥,仙人、神人都无所谓,叫神仙也行。”无问僧点头确认,“对你身体的几十万亿个细胞来说,你就如神仙一样,是无法理解的生命体。那么,现在你是不是明白,刚才幻觉中那些怪物是什么了?”
李一杲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些怪物的模样,结合赵不琼之前的分析,他恍然大悟,“对于智慧个体来说,所有智慧超体都等同于仙人。所以,那些怪物其实是……切叶蚁仙人?”
“基本正确,但不完全准确。”无问僧给李一杲做了细微的纠正,“你尚未修得因果神识,因此在你眼中,它们仍是一群蚂蚁。但当你修得因果神识后,再去看它们,就能洞察到它们智慧超体的行为。到那时,对于蚂蚁而言,那些怪物确实如同仙人一般。”
李一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满怀好奇地问道,“老师,我刚才脑海里经历的那些,真的只是幻觉吗?因果是不是也有颜色呢?”
无问僧缓缓摇头,“因果是无形无相的,哪有什么颜色。你幻觉中看到的颜色,只是我为了让你更容易分辨因果波动,在催眠时特意为你添加的色彩。”
无问僧对元神的三种形态做了深入总结,并将第三种形态的境界的成就过程,称为“超脱成神”——即从智慧个体升华至智慧超体的“超脱”。那么,在这三种境界中,哪一种最容易修炼出元神呢?答案是,超脱成神最为容易,元神合道成仙次之,而肉身成圣则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
无问僧的讲解,对李一杲来说,就像是一团迷雾,他听得迷迷糊糊,跟赵不琼私下里嘀咕了半天,还是找不到能和现实生活对应上的例子。他们虽然明白了概念,但就是想不出具体的画面来。最后,李一杲只好硬着头皮请无问僧用更接地气的例子来解释,好让他们能更明白些。
无问僧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后,决定还是给他们一个答案:“在咱们华夏这漫长的历史里头,能肉身成圣的,就那么屈指可数的三个人:伏羲氏、轩辕黄帝、周文王,从那以后,就没人能达到这境界了。”
李一杲一听,立马联想到这三个人都和易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伏羲氏创制了先天八卦,有人说连山易也是他搞的,还有种说法是轩辕黄帝弄的。至于周文王,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推演出了周易,这本书一直传到现在,就是咱们现在看到的易经。
“难道说,得推演出新的八卦易经,才能肉身成圣?”李一杲心有不甘地问。要是真这样,那以后估计再也没人能达到这境界了,毕竟,谁能再整出一本新的易经来啊?
无问僧却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基本条件!”
接着,无问僧给李一杲细细道来。他说,太极八卦、阴阳两爻,这不仅仅是讲因果的语言,还是描述天文的文字。就像乾卦,它记录的就是太阳升起落下的样子,还有里面蕴含的深刻哲理。所以,能创作易的人,那肯定是悟透了时间变化的因果,自己的因果和天象也合为一体,才能把这些都精准地记录下来。
李一杲听得直晃脑袋,身下的藤蒲团也跟着摇来摇去。他赶紧扶住旁边的美人靠,等蒲团稳了,又提出疑问:“老师,我有点不明白。现在书上还说有个人,帝尧的次女、北方巫师女匽,她是归藏易的作者。那她咋就没肉身成圣呢?”
“你知道为啥连山易和归藏易没传下来吗?”无问僧反问。
“时间太久远了啊。听说连山易都是七八千年前的书了,早就没了。”李一杲想当然地说。
“不对!”无问僧摇摇头,“连山易和归藏易其实一直没丢。那时候的太极、阴阳爻就是文字,这些文字丢了吗?没丢!连山易是以艮卦开头的八卦卦序,归藏易则是以坤卦开头的卦序。八卦卦序一排,卦象就成了书里的文字,卦序就是文章的句子。所谓的失传,不是说这两本书没了,而是我们不知道这两段卦序具体是啥样。要是我们能重新推演出正确的卦序,那就等于找到了连山易和归藏易。这事,你我都能试试,就是没法确定自己推演得对不对。”
无问僧这么一说,李一杲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无问僧认为人类最早的文字不是用来人和人交流的,而是用来人和命运沟通的。那人的命运又由啥决定呢?那时候的人觉得,命运是由自然环境、气候变化来决定的,也就是“天”在掌控人类的命运。所以,观察天象就能知道“天”的想法,这就是所谓“知地者智,知天者圣”。
现在很多人觉得古代人弱小,其实这是大大的误会。就算在现在的非洲大草原上,大猩猩还是让狮子和猎豹都头疼的动物。而在远古时候,人们不以捕猎猛虎为傲,而是以捕猎更强大的猛犸为荣。可见,在那时候的大自然里,人类已经是动物界的佼佼者了。
人类的生存本能是动物性的,不是靠智慧来的。人类的智慧是从思考因果开始的。一旦开始思考因果,就会进一步思考命运。为了找答案,他们会观察天象,用一种特别简单的方法记下思考的结果——这就是远古文字的来历。至于说什么“结绳记事”是最早的文字形式,无问僧觉得这都是瞎扯。在那时候的人看来,没有什么比和“天”沟通、了解“天”的意图更重要了。
在和“天”沟通的过程中,伏羲氏创造出了记录这种沟通的文字——太极、阴阳两爻,然后进一步创制了八卦图。创出先天八卦后,伏羲氏肯定会继续推演出八卦的卦序,这个卦序就是第一本易。那么,这本易的第一个卦最有可能是啥呢?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的农耕文明,是母系社会,人们主要靠自然环境生存。所以,第一个卦很可能是艮卦。后来的人可能也会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分析来调整伏羲氏留下的卦序,但第一个卦通常不会变。最后在某个时候,这个卦序就固定下来,不再改了。而定下这个最终卦序的人,就被认为是连山易的作者。
随着农耕文明的慢慢发展,人们不再只依赖自然环境生存,开始耕田种地。既然进入了农耕时代,那么第一个卦最合适的就是代表厚德载物的坤卦了。这时候,肯定有人会改第一个卦,从艮卦改成坤卦。这个人肯定是那个时代的杰出人物。农耕文明最明显的特征是母系社会变成父系社会。所以,有胆子改卦序并且地位足够高的人,肯定是男性领袖。这个人不太可能是巫女。父系社会的开端可以说是从轩辕黄帝那时候正式确立的。所以,改第一个卦卦序的很可能是轩辕黄帝,就算不是他本人,也一定是和他同时代、地位差不多的人。
那帝尧的次女、北方巫师女匽和归藏易真的没关系吗?其实也不是。在改了第一个卦之后,后面的卦序还需要慢慢修改和固定。她很可能就是新卦序最后定型的那个人,也就是说,她确定了最后版本的归藏易。所以,后来说她创作了归藏易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听完无问僧这番分析,李一杲觉得有点沮丧。他哪有本事干这么伟大的事啊?看来,像玄幻小说里那种靠不断锤炼经脉、让经脉变宽、肉身变得无比坚固的修炼方式,是达不到肉身成圣的境界了。这条路,对他来说,似乎是没戏了。
既然肉身成圣走不通,那元神合道呢?李一杲又缠着无问僧,让他举个更贴近生活的例子来说明。
这次,无问僧可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他觉得老子、庄子、孔子那些大思想家,都是元神合道的高手。说白了,诸子百家里头,大多都摸到了元神合道的门槛。为啥这么多?因为元神合道嘛,既可以合天道,也能合人道。像老子、庄子,那就是合了天道;孔子、孟子呢,则是合了人道。不管合哪种道,总归是合了道。就算到了现在,也还有不少人能达到元神合道的境界呢。
元神合道之后,有的人成了仙,有的成了妖、魔、鬼、怪之类的。甚至那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其实也都达到了元神合道的境界。
“啥?大坏蛋也能元神合道?”李一杲一听就愣了。
“道无善恶,为啥坏人就不能元神合道呢?”无问僧有点不悦地反问道。
“道无善恶”这道理李一杲是懂的,但一想到坏人也能提升境界,他心里就憋屈,不吐不快。
“境界高不代表实力强。”无问僧又给他补了一刀,“这世上思想境界达到元神合道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咱们这小村子里就有好几个。但境界到了,实力未必跟得上。修道嘛,就是把‘想到了’变成‘看到了’,再变成‘做到了’的过程。这能力提升,难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未必能摸到百分之一的边。”
这点上,李一杲和赵不琼都深有同感。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无力感,就像明知道该怎么做,却偏偏做不到,心里比啥都不知道还难受。
经过无问僧这一番用具体的人来解释,元神的第三种状态,就根本无需无问僧多言,李一杲夫妇俩立刻联想到了现实生活中的实例:沧美集团!这家企业已经构建了一套牢不可破的系统,表面上看,每个员工似乎都在各自忙碌,像是独立的个体,但实际上,从沧美集团的高层到最基层的员工,乃至所有加盟商及其员工,全都化作了“沧美怪兽”身上的一个细胞。如今,这头“沧美怪兽”虽然奄奄一息,却依然庞大惊人,令人畏惧,即便是微微一动,也足以让众多骆驼压垮。
李一杲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深刻的感悟:原来创业也是一场修行,一旦成功,便是超脱成神;而若失败,也不过是重新来过,再次踏上修行的征途。
他脑海中又闪现出一个疑问:徐沧海创业,最终将沧美集团打造成了一头“沧美怪兽”,那么自己创办的滴水岩公司呢?未来它也会变成一头怪兽吗?想到这里,他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切叶蚁组成的“绿色怪兽”,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忧虑。他转头问无问僧:“老师,创业公司该如何运作,才能避免变成怪兽呢?”
“怪兽?”无问僧初时未解其意,但很快便恍然大悟,笑着回应,“你只需放手让混沌自组织自然成长,自己则做一名守护者,确保这个组织始终能在天道与人道之间保持平衡发展。如此,它最终的形态将是超脱成神,而非妖魔鬼怪一类。”
“老师,照您这么说,过于偏向天道或人道,都是不妥的?”李一杲追问道。
“没错!”无问僧肯定地回答,“‘仙’这个字,一半是人,一半是山,正是人道与天道的完美平衡。”
“老师,你说的是‘仙’而不是‘神’啊?”李一杲又问。
“无论是成圣、成仙、成神,本质都是一样的,都可以看做是成仙,只不过成圣是以人道行天道,成仙是以天道行人道,而成神则天道人道并行。”无问僧解释道。
到这里,无问僧修道第一课的前半部分,算是讲解完毕了。他自顾自的喝茶吃点心,让李一杲和赵不琼两人消化讨论一下。无问僧之所以没继续讲,其实是有原因的,那就是他感觉李一杲的求道之心,还不够热切,需要时间让他自己消化一下。
李一杲早就听说过无问僧是修道的,也听张金枇还跟他聊过,无问僧门下的“无问七子团队”最后都走上了修道的路。不过,李一杲以前对修道的印象,还停留在道观里那些道士的日常生活上:打坐练功,练练拳脚,刀枪剑戟玩得转,就像太极张三丰那样,那就是他心目中的修道。
所以,以前李一杲对于修道这玩儿,其实心里多少有点抵触的,只不过最近心神晃悠,总感觉无问僧躲在暗处阴恻恻的笑,才想起跟无问僧学修因果道而已。
实际上,这天早上,李一杲和赵不琼两口子出门前,还特意合计了一下:要不要找无问僧学学修道呢?
要是搁在几天前,赵不琼估计还得犹豫好一阵子,说不定还得打退堂鼓。为啥?她觉得修道这事儿,得是那种闲得发慌的人才干得出来的。可这段时间,公司刚开张,按理说应该忙得团团转才对。可赵不琼呢,偏偏就不忙,连沧美集团的合作谈判,她都没怎么插手,事儿就自己成了。这一下子,她感觉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个“闲人”。
仙人嘛,首先得是个闲人,不然哪来的闲工夫去“休闲”呢?
赵不琼觉得自己既然成了闲人,对修道这事儿也就不那么排斥了。她琢磨着,要不也问问修道的事儿,学一学?就算学不会,或者没时间修,至少也了解了一下嘛。于是,她反而开始支持李一杲,劝他还是跟无问僧学一学修道,万一哪天有空了呢?
有了赵不琼的支持,李一杲今天才会鼓起勇气,跟无问僧提出了学修因果道的请求。
结果,这一提可不得了,无问僧给他们上了这半堂课,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岔了!原来无问僧这里的“修道”,竟然跟“创业”是紧密相连的!这一瞬间,李一杲恍然大悟,心里那个舒畅啊,简直就像浑身毛孔都张开了,兴奋地直冒泡!
现在,他心中对修道的那一丝丝仅存的抵触,已经荡然无存,恨不得自己马上就成了修成因果道的大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