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思维高度复杂的动物。所以曾经乔喻一度认为,最了解自己的人,那肯定就是自己。
不过跟郑希文开诚布公的讨论了三个小时之后,乔喻有些不太确定了。
他觉得最了解自己的人可能是调查人员。太可怕了,这样的调查方式简直无孔不入。
比如通过跟一个人的同事谈话,跟亲朋好友谈话,跟邻居谈话、跟上级谈话、跟现在跟往届的学生谈话……
所有的信息综合起来,再加上有专业的分析跟心理专家做个侧写,是个什么样的人基本就明晰了。
有足够的驱动力,那些专家甚至还会去剖析在人生重大转折点,做选择的原因。
别问乔喻怎么知道的,郑希文在跟他聊的时候,都是同事怎么说,邻居的评价,老师的回忆……
具体到郑泽峰,比如当年公派出国,回来的时候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赔偿国家,还是真心自愿回国做贡献,又或者其他原因,都能剖析得清清楚楚,并形成报告。
效率跟能力恐怖如斯。
当然最终能来参加考试的本就已经筛选过一轮,哪怕是疑似有问题的,也不可能来参加这次考试。
加上那些考试成绩实在太差的,乔喻压根就没考虑,所以也就详细了解了十多个人的情况,三个小时足够了,也让乔喻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
副作用是乔喻对郑希文手中自己的那份报告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了解其他人都这么详细了,那他的报告肯定应该更详细才对,这让乔喻充满了好奇,他很想知道其他人到底怎么看待自己的。
“那个,郑叔,我大概清楚了。咱们能不能来说说我吧?”
“你?”
“对啊,你们那里肯定也有我的报告吧?里面是怎么评价我的?随便说说,我绝对不会外传的。”
怎么说呢,郑希文就知道对乔喻这样的小年轻太坦诚了,一定会遇到些幺蛾子。
但他没想到乔喻的想法会这么离谱。这让他怎么说呢?
于是郑希文沉吟了两秒后,突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开口问道:“你昨天对于伯克利分校展现出了不友好的态度,现在消息已经传遍了,你打算给出何种理由?是实话实说吗?”
乔喻看着坐在对面突然就开始一本正经的郑希文,着实有些无语。这话题转换的太过生硬了一些。
不过他还是决定给郑希文一个面子,先跟着讨论这个话题,毕竟人家刚刚才开诚布公的跟他谈了挺多的。
“必须要一个理由吗?就说我看伯克利分校不太顺眼难道不行吗?”
“当然不行!如果没有一个理由,你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跟自身影响力去打击一个世界知名高校,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吗?
他们就算不把你当成一个疯子,也会觉得你的思想跟行为完全不受控。相信我,没人会愿意跟一个完全不可预测的人打交道。
这意味着你在提前透支你的学术信誉跟未来的影响力。不管从哪个层面考虑,这显然都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这些在历史上有很多教训。你中考历史是满分,应该不需要我来提醒你。比如莫须有的罪名出来之后,宋朝就亡国了!
还有法国大革命前的恐怖统治。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没人愿意跟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所以不管如何都应该有一个理由。”
乔喻听完郑希文这番话,抬手挠了挠头。
他觉得郑希文太高看自己,这都是举的些什么例子?把他当数学皇帝吗?
不过乔喻突然发现郑希文这种夸大的例子把他想找的理由给堵住了。
他还真准备聊聊只要他一直强大,别人就拿他无可奈何来着。结果郑希文一开口就把他抬得这么高了。
于是想了想后,一摊手嫌弃的说道:“那就实话实说呗。我就是不想那个男人过的太好了,想给他的人生上上难度。”
“嗯,这其实也行。”
郑希文点了点头,然后给出了建议:“如果是这样的话,建议你通过一些私人渠道把消息放出去。”
乔喻平静的说道:“那消息应该已经出去了吧?其实昨天晚上我妈已经跟袁老说过了,早上微信通知我的。
袁老都知道了,田导肯定也知道,想来他们也会考虑到你说的那一点,帮我跟一些他们的好友解释过了。
反正我觉得这种破事情只要跟一个人说过了,其他该知道的人已经差不多都知道了。如果还不知道,那说明他们就没资格知道。”
郑希文有些尴尬。
好吧,早上他实在没休息好,起床后又一直跟乔喻在一起聊些乱七八糟的。还真没了解到这方面的消息。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又有些抑郁了。
“已经说了?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也可能产生一些副作用?你清楚自己的处境,有没有想过对面可能会想利用冯宇教授的这一身份做些事情?
现在你也许只有恨意。但根据我们目前的了解,冯宇跟他的父母都还在世。万一以后你改变了想法……嗯,就是,他毕竟是你的……而且你还要考虑你妈妈的想法……”
郑希文在脑子里不停整理着措辞。
说实话他其实真没太多跟乔喻这样的少年打交道的经验。
毕竟他之前的保护对象以五十岁以上的成熟男性为主,而且大都身居高位。思虑要比他更周全的多。
压根不需要他去提点,甚至他还能从中学到许多如何从更高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这也是郑希文能成为这个行业佼佼者的原因。
能够从更高层次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在上位者看来本就是种极为难得能力,而且很容易跟一些人产生共鸣,然后被提拔。
但遇到乔喻之后,之前所有的经验都没法用了。
很多时候他甚至根本无法判断乔喻的决策到底是理性还是任性。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跟行动,最后效果都还不错。
但同时乔喻还被誉为千年难得一见的数学天才。众所周知,数学家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理性的一个群体,他们对于逻辑的重视,超过任何职业。
自从跟在乔喻身边以来,郑希文就一直被这种困惑围绕着。所以哪怕是提醒都是小心翼翼。他有些怕了乔喻口中莫名冒出的那些虎狼之词,会污了他的道心。
好在乔喻能听懂郑希文的意思,诧异的问道:“咳咳……那个,郑叔,我觉得你对人跟人之间的感情磨合有什么误会。
你是专业的,但你为什么会觉我跟乔曦会对一个现在几乎是陌生且有仇恨人有产生什么其他不该有的情绪?”
郑希文反问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难道不正说明他不是陌生人。如果你真不在乎他,为什么会有仇恨?”
乔喻立刻答道:“因为他的做法让我外公不爽啊!我这是继承了我外公的遗志啊!他们一家人要是过得好了,我外公那么多年的怨念算什么?之后郁郁而终又算什么?
虽然我能理解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绝对公平存在的,但我是个小气的人啊。我没能力也就算了,我现在都有能力还不帮我最亲近的人争取点公平,那我所有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你不肯跟我说我的调查报告,但我其实也能猜得到大概。反正我肯定不是那种很高尚的人,甚至可以说挺自私的。所以你放心好了,没人能拿所谓的普世道德绑架我。”
郑希文抿了抿嘴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觉得没什么需要提醒的了。
反正只要乔喻知道他在做什么,以及之后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是了。
毕竟这个事情是他透漏给乔喻的,如果未来真因为这件事情造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甚至不可挽回的影响,他也是要担责的。
至于那个冯宇,都特么已经在人家的国旗下宣誓过了,一个纯正的美国人而已,还轮不到他来操心。
乔喻既然不打算出门,他也打算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这两天注定了他的工作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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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还没打算告辞,乔喻突然极有兴趣的问道:“所以你认为弗兰克教授真会因为这件事情开始倒霉?那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倒霉了吧?要不您帮我打听下消息?”
郑希文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随后一脸严肃道:“我帮你打听,你别说出去。”
“哈哈,放心吧,您要多看看我的调查报告啊,我什么时候让帮我的人难做过?”
郑希文撇了撇嘴,咋说呢,这还需要他去看调查报告吗?有体感就够了。
大事上是没让他为难过,但小事为难他的时候多去了。不过小事他还可以不在乎。
“好了,我先去忙了。如果有消息晚上会通知你。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希望看到的事情应该已经发生了。”
美国,加州,伯克利。
时间倒回到乔喻睡得正香,郑希文被半夜拉起来听汇报然后做报告,弗兰克则被拉着走进会议室,度秒如年的听台上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乔喻判断的没错。
袁老跟田导把他的学术声誉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自然不可能让乔喻担上一个喜欢发神经的名声。
说实话,袁正心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也是一脑门子问号。有种这个世界还真有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意思。
他是真没想到伯克利的弗兰克教授竟然会是乔喻的亲生父亲。
然后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去年乔喻做选题直接挑中了几何朗兰兹猜想,结果找到了一个漏洞直接把弗兰克给踢出了课题组的事情。
如果乔喻当时真不知道弗兰克是他父亲的话,那这传出去,简直就是……就是……
好吧,袁正心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不过他还是在征求了乔曦的同意之后,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几个关系比较亲密的数学家。
找他打听消息的人太多了。
在把消息告知了那些国际上的友人之后,袁正心才知会了田言真一声。毕竟是乔喻的导师,找田言真打听消息的人说不定比找到他这儿的人更多。
当然也不是田言真终于考虑到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学生。主要是怕田言真担不住压力,去追问乔喻。
到了袁正心这个年纪对乔喻的怜惜之情之重,的确很难表述。在他看来此时的乔喻正在默默的舔舐伤口。
尤其是想到乔喻那么小就承担了本不该他承担的那些重担,更是对这个乖巧的孩子心疼到了极致。
多好的孩子啊!
抛开学术方面的成就不谈,面对他们的时候总是一副活泼开朗的乐天做派。总能让他心里温暖。
但只要想到小家伙这么多年受的那些“苦头”,袁正心就不自觉地开始心疼。即便这些“苦头”是其实都是老人家脑补出来的。
对乔喻越心疼,对弗兰克那一家人自然就是发自心底的厌恶。
都什么玩意儿啊!
所以即便预见到了这个消息传出去,可能产生一些不太好影响,但袁正心还是决定透露这个秘密。
袁正心也想好了,如果乔喻想不通,未来怪他的话,他再想办法安抚好了。
总不能让那个一天都没带过乔喻的垃圾,影响到了孩子的未来。至于享受乔喻带来的荣光,别做梦了。
乔喻跟乔曦不在乎,他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于是,消息飞快的传播开了……
只能说数学家一般是不八卦的,比如没几个数学家会对某个明星跟谁谈了个恋爱感兴趣。
但如果有什么事情真让他们觉得想要八卦,好奇心也远远超过一般人。
更别提今天的消息还牵扯到刚刚成为史上最年轻菲尔兹将的乔喻,更是早已经把好奇心拉满了。
然后听到的故事还是跨越了十多年的恩怨情仇。
于是很奇怪的一幕在伯克利分校数学系教职工开会时出现了。
最先是坐在台上的大佬们,手机突然忙碌起来,随后便是一道道奇怪的目光落到了台下强自镇定的弗兰克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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