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街的青石板路上,陈迹孤零零的挑着扁担往回走。
两只盛满水的木桶压着扁担上下摇晃,却没有洒出一点水来。
他思索着金猪提供的信息,只觉得洛城上方笼罩着一层阴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刘家如果真的反了,恐怕第一件事便是要拿司礼监的“阉党”祭旗,而他这个司礼监麾下的小小密谍,必然首当其冲。
这一次,会死很多人!
刚回到医馆,他便看到白鲤郡主换了一身白净衣服骑在墙头,笑着对他招手:“陈迹,陈迹,帮忙递一下梯子!”
陈迹弯腰放下扁担,搬了梯子过去。
白鲤一遍顺着梯子下来,一边好奇道:“是你帮忙擦了这面墙上的瓦片吗?一点灰尘都没了!”
陈迹扶着梯子嗯了一声,“我看你翻墙的时候白衣服老蹭到灰尘,就擦了擦。”
白鲤低头瞧了一眼自己干净的裤子,抬头笑吟吟道:“谢谢!”
待到世子脑袋冒出墙头时,陈迹好奇道:“许久没见小和尚了。他人呢?”
世子得意洋洋道:“父亲说他待在洛城会跟我学坏,于是就将他送去京城钦天监,跟随副监正徐术一起修行!”
陈迹无奈道:“世子究竟在得意什么啊!!!世子与郡主怎么这么早便来了?”
世子顺着梯子滑下来,“来找你学刀术啊,陈迹,教我刀术吧?”
话音落,靖王一副虚弱模样掀开门帘:“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学徒,跟他学有什么用!”
陈迹疑惑,昨天听戏的时候靖王还好好的,今天一大早便对自己怀着一股浓烈的怨气与恨意!
奇怪,这怨气从何而来?
此时,白鲤瞪大眼睛:“爹,您干嘛这么说陈迹?”
靖王也瞪大眼睛:“我就想这么说,不行吗?”
白鲤纳闷道:“父亲,您怎么突然看陈迹不顺眼了?先前您还夸他来着!”
靖王没好气道:“此一时彼一时。今日我儿子闺女来了,不先探望我,反而先跟他聊起来,你怕是都忘了,你爹还病着呢!”
白鲤赶忙从屋里搬出竹椅,讪讪的扶着靖王坐下:“爹,我们这不是一大早就赶过来看望您了!”
靖王慢悠悠道:“你来看谁,你心里清楚!”
白鲤赶忙用白净的手掌捂住靖王嘴巴,压低了声音说道:“爹,您快别说了。我当然是来看您的啊。”
她偷偷看了陈迹一眼,而陈迹似是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话,看向靖王好奇问道:“王爷,徐术是钦天监副监正,监正是谁?”
白鲤解释道:“我知道,钦天监的少年监正叫胡钧焰,老君山道庭的小师叔。”
“这名字有些熟悉。”
陈迹努力回忆着,“等等……先前有人给我说过,嘉宁八年冬,胡阁老的嫡孙曾在上元节被丐帮掠走,后来又被胡家给寻回去了。是她吗?”
白鲤站在竹椅旁边给靖王捏着肩膀:“是他是他。听母亲说,当年闹得很轰动呢!他被胡家寻回去之后,老君少道庭的掌教岑云子亲自去京城代师收徒,将胡钧焰收入道门,所以,这位胡钧焰算是岑云子的师弟,张黎道长的师叔!”
陈迹忽然有些疑惑,岑云子为何突然登门收徒,使胡钧焰摇身一变成为道庭小师叔!
难道丐帮拐走对方时,还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又或者,此人与徐术一样,来自四十九重天?
陈迹好奇道:“他多大岁数?”
白鲤败者手指算了算:“二十七岁?”
陈迹感慨道:“二十七岁便已经是正四品的钦天监监正了啊!”
白鲤笑着说道:“你一定也可以的。”
靖王换了个姿势,撇撇嘴道:“他?做梦呢!”
陈迹默默听着,也不还嘴!
说话间,医馆门前侍卫恭敬声传来:“静妃夫人,冯大伴交代过,出医馆大医,学徒,外人不得随意进出医馆!”
啪的一记清脆耳光声响起。
春容嬷嬷狰狞道:“说我家夫人是外人?谁教你们这么做事的,滚开!”
静妃在一旁温声劝慰道:“春容,他们也是奉命行事,莫要怪罪他们。不过,还是烦请几位将军让开吧。我乃是王爷侧妃,尔等岂有拦着我的道理?”
院子里,靖王听到静妃的声音,赶忙起身回了正屋,他进屋前朝陈迹交代道:“你等会儿拦她一下,我今日不想见人!”
陈迹迟疑一下:“静妃夫人来势汹汹,我怕是挡不住!”
靖王无情道:“挡不住也要挡!”
进屋后,他贴在窗户上,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边听,一边小声问姚老头:“你说,你这徒弟会不会也挨一巴掌。?”
姚老头慢条斯理的反问:“王爷是希望他挨这一巴掌,还是不希望他挨这一巴掌?”
靖王想了想,笑着说道:“还挺希望的。”
话音落,只听陈迹在屋外说道;“夫人,我师傅正在给王爷施针,很快就好。您稍等一下即可。”
靖王顿时黑了脸。
他缓缓看向姚老头,却见姚老头已经默默拿出一套银针,示意他躺在床榻上。
靖王不情不愿的躺下,一边任由姚老头施针,一边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这小子怎么如此记仇?”
姚老头乐呵呵笑道:“王爷不也一样?”
片刻后,姚老头掀开门帘对外面说道:“静妃请进!”
陈迹凑在窗户旁,默默偷听着屋内的交谈声。
然而声音太小,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听见静妃说:“刘阁老与岑云子道长是旧相识,他们曾一起……只要王爷肯帮助刘家,刘家一定帮王爷取来生羽丹!”
不到一炷香时间,静妃红着眼眶匆匆离去,屋内久久的安静。宛如一个棋手坐于屋内手指捏着棋子,面对错综复杂的棋局,陷入长考。
忽然,靖王轻声道:“是时候了!”
下一刻。
他在屋内平静道:“陈迹,进来一下!”
陈迹看了一眼院中的世子与白鲤,这才掀开门帘进去。
却见靖王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黑着脸一根根拔掉银针:“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走!”
陈迹一怔:“王爷白天便要出门?万一云妃与冯大伴过来探望您怎么办?”
“放心。他们现在正有忙不完的事。顾不上我了。”
洛城,东市。安乐街。
这里是洛城晌午最热闹的地方,长长的街上茶馆林立,酒楼遍地。
城里游手好闲的老爷们喜欢坐在茶馆里点一壶茶,要一份瓜子或是茴香豆,听着评书,从白天到晚上。
福楼茶馆门前,靖王背着双手,抬头确认了一眼招牌,这才抬脚迈过门槛,领着陈迹寻了个角落坐下。
茶馆里的小伙计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正清扫着地上的瓜子皮。
他见两人登门,当即笑着迎了上来:“二位客官,想喝什么茶水?”
靖王随口道:“一壶毛尖,一碟瓜子,一碟茴香豆。一碟蜜饯。一碟酸角子。对了,今天的评书讲的什么?”
小伙计眉开眼笑:“爷,方才周先生讲了一段夫子成圣的故事,算是老话新讲,精彩的紧。接下来说是要讲点时兴的事儿,好像是陆浑山庄辩经的新话本,有关咱靖王的。”
靖王眼睛一亮:“这个有趣,得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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