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龙记得上一世本乡其他几个村子里也有种打瓜的,有些时候打瓜熟了,想过去吃的时候,地主人在,打招呼还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自己家的打瓜熟了,才明白地主人的心思,有人过来吃打瓜,那是真的欢迎啊,毕竟这相当于免费的劳力,帮着把打瓜掰开,只要把籽留下来,那吃的越多自然就越好。
心态略一转换,便有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上一世在某些人家地里吃打瓜的时候,地主人那么热情呢。
原因在此啊。
李龙在大院里当了一段时间的宅男,和顾晓霞两个没羞没臊的好好过了一段男欢女爱的日子,约摸着打瓜熟了,李龙开着拖拉机去供销社买东西。
供销社商店原来两个售货员换了一个,现在一个是中年大妈,一个是年轻的小姑娘,李龙隐约记得好像是今年中专毕业新分过来的。
李龙是社里的红人,他不一定认全供销社的人,但社里人基本上都知道他,就算不认识也听过他的名字,毕竟魏主任是认真的组织全社人员通过念报学习他的事迹,不止一次。
所以当李龙进了供销社商店的时候,那中年大妈刘秀梅主动招呼着:
“李龙同志过来了啊,今天需要点啥?”
“李龙同志你好!”新来的女同志秦秀兰脆生生的和李龙打着招呼,大眼睛里蕴含着好奇。
“你们好你们好!”李龙急忙回应,他也没想着对方会这么热情,不过也没想着多接触,他眼下想着尽快把该办的事情办了。
“我记得咱们商店里有大锅,就是一米二口径的那种,现在有现货吗?”
“有啊,”刘秀梅对商店里的东西非常清楚,她笑着说道:“怎么想着买这么大的锅了,这是打算干啥啊?”
“我哥家里种了打瓜,眼下快熟了,我打算买三口大锅,用这个做个清打瓜籽的工具。”李龙简单解释了一下,“有三口吗?”
“店里有两口,这种大锅平时两三个月都不一定能卖得出去,我记得仓库里好像还有,我给你调货去。”
“那谢谢刘大姐了。”李龙说道,“要不要我过去一起搬?”
“不用不用。”刘大姐急忙摆手,“我让何库管帮我搬就行了,这是他该干的活,你坐着啊。”
说着刘大姐风风火火的就从后门出去了。
这店里现在就剩下李龙和秦秀兰,气氛略有点尴尬,李龙便主动打破了尴尬:
“小秦同志,你知道不知道一口锅多少钱?”
“我……我查查啊。”秦秀兰还真不清楚,脸一红,急忙翻着自己带的本子,翻了好几页,然后念着:
“口径一米二大锅,进货价……”
“别别别,”李龙笑了,“你不能把进货价卖给我啊,你得给我说卖价,不然真把进货价给我说了,我和你讲价咋办?”
其实这时候国营商店哪有讲价的?属于爱买不买的那种。
秦秀兰原本是没把李龙当外人,毕竟都是供销社里的职工,这时候让李龙一说,她也知道自己有点紧张了,脸更红了,说话都结巴起来:
“卖价……卖……价是十九块八毛钱……”
“好,我知道了。”李龙知道不能逗小姑娘了,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三口锅五十九块四,也不便宜。
不过想想这口大锅用料扎实,全都是铁,真就不亏。
没一会儿,刘大姐带着库管一起抬着一口大锅从后门进来,那库管和李龙也算熟识,打了个招呼,又匆匆回去了。
李龙开票付钱,刘大姐和秦秀兰要帮着搬,李龙急忙摆手:
“你们就别搬了,闪着腰就麻烦了。”
他上前两手一端,一口大锅直接就端着转身出去,小心的放在了拖拉机车斗子上。
三口大锅一起放进了车斗子里,再进供销社商店的时候,刘大姐和秦秀兰两个人都张大了嘴巴。
这大锅可不轻!
“李龙同志,你力气好大啊。”刘大姐羡慕的说,“我家那口子要有你这力气该多好。让他搬个桌子都吭哧半天,赶你差远了。”
“我年轻嘛。”李龙可不想拉仇恨,和两位打了个招呼,急忙出去,开着拖拉机走了。
车斗子里准备着旧褥子,三口锅扣下来叠在一起,每口锅中间隔着一个褥子,这样碰撞的话也不会碎。车斗子的底下也铺着厚厚的麻袋,总的来说比较稳定。
“看看人家,”商店里,刘大姐感叹着,“那力气多大!咱们社里的年轻人,有哪个像他这样?会挣钱,力气又大,人还礼貌,长的也俊,唉,咋就这么早结婚了呢?”
她扭头看了一眼秦秀兰,秦秀兰脸一红,急忙低头装着看商品的价格。
刘大姐摇了摇头,秦秀兰中专刚毕业,十九岁的样子,也是该说对象的时候了。
可惜了。
李龙开着拖拉机,拉着大锅往队里开去。
已经九月初,学校已经开学,中学这边学生下课,满校园都是欢笑声,等开到小学的时候,这边已经上课,有读书声传来。
李龙隐约记得大哥李建国说他发现钱窖的地方就在小学南边不远的地方。当初这里这一大片都算是四小队的地方,那时候其他几个小队还没划分地方,所以四小队的面积很大。
李龙想着等自己老了,买个金属探测仪到这里来寻寻宝,玩一玩。
也不知道那时候这样做违不违法。
那个钱窖里估计应该还会剩下不少老铜钱,当然能用的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毕竟据李建国说,当时朽烂掉,手一捏就碎的更多,那些还能用的铜钱拉走了五六麻烦,朽烂的更多。
而且当时只是犁地的时候犁出来,并没有进行完全的清理,更别说让考古和文物管理人员进行专业的发掘了。
所以李龙觉得,那里应该还会剩下许多完整的铜钱,而且这一片是沙地,这十几年还不至于坏掉。
李龙想着,拖拉机已经开过了界,过了三小队,过了苇沟,就到了四小队。
队里目前还没有其他人用拖拉机,所以这突突突的声音一响,人们就知道,李龙回来了。
他打算等打瓜收完问问李建国要不要买辆拖拉机。毕竟接下来还要收玉米,还要干其他活。如果大哥要买拖拉机的话,自己可以赞助一些。
自上一次李建国和李龙抓着马龙和陆铁头之后,村里人都传开了,各家人都给家里的孩子提醒了:
“不要去打瓜地祸祸噢,不然抽死你!听到没有,马银宝家的马龙让他爸抽的嚎鼻子呢!”
其实孩子们的好奇心还是有的,但这时候父母打是真打,武装带抽打那滋味没有哪个少年喜欢再次尝试。
于是李家的打瓜平安的成长到了成熟期。
而拖拉机则成了村里那些大人们的梦想。有些人家里甚至连驴车都没有,但并不妨碍他们现在开始梦想自己过两年,买台拖拉机,也能像李龙一样突突突的开着到处跑。
李龙把拖拉机开到大哥李建国的大院里,这时候已经是中午,李建国和梁月梅从地里回来,院子里放着几个打瓜。
李龙熄火下车,问道:
“大哥,这打瓜熟了吧?”
“熟了。”李建国笑着说道:
“在里地开了两个,籽都熟了,黑黑的,饱满的很,就是有些不平,翘的。”
“翘的怕啥?那不都一样称重卖?”李青侠不懂,问道,“还能不一个价?”
李建国以前大集体的时候给队里种过打瓜,知道这个:
“那不一样。翘的多,那价格就低,评不上等。你想,这炒货厂买去是炒瓜子卖着给人吃的,你磕这瓜子,平的好磕还是翘的好磕?”
“那当然是平的好磕。平的一磕瓜子就是整个的,翘的那磕出来的瓜子仁都是碎的。”李青侠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他就发愁:
“那咋办?”
“那个没事,后面有办法。”李龙笑笑,“咱们家里人多,干活一条龙。我这买了三口大锅,我,我哥,老爹,我再找几个小伙子,咱们一块压打瓜,把籽压出来。
大嫂,你带着二嫂找板子,把那翘掉的瓜子挑出来,趁着刚从瓜里面出来还没干,容易摆治,直接压平。”
“那能压平吗?”李青侠疑惑,不太相信。
“能。”李龙点头,“打瓜籽刚从打瓜里出来还是湿的,这时候压着它不会碎。等晒干了再压就不行,会碎了。就趁着这个湿的功夫压着最好。”
“嘿,小龙就是聪明!”杜春芳在一边听着小儿子侃侃而谈,越听越欢喜,感觉自己的小儿子好像无所不知。
在她的眼里,李龙是最好的,没人比得上。
他大哥也不行。
其实这个办法是后世炒货厂经常搞的。毕竟这打瓜的黑瓜籽如果收来洗干净直接炒,那翘起来的瓜子磕着得不到完整的瓜子仁,会影响口感。
影响了口感,顾客大概率就不会复购。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炒货厂通常就会把瓜籽收来后,泡湿,然后用机器压平,然后再炒。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头几年买到的炒黑瓜籽都是“原形”,平的也有翘的也有,后面就基本上都是平的。
当然,有些厂子会压,有些厂子不会,这就看喜欢哪种了。
李龙是上一世偶然知道的这个,因为他也偶尔会磕打瓜籽,有些时候会关系农用机器,然后就看到了这种压瓜籽的机器。
眼下没有机器,人工压可能比较费时费力,但到时卖时能评上优待,还是值得的。
八十年代,说实话人工真的就不值钱,能出力气挣上钱,大家都会干。
问题在于许多时候就算你想出卖力气挣钱,没地方卖去。
分工明确,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李家木头板子还是挺多的。
梁月梅陈丽蓉做饭,李龙李建国和李青侠就在这里分起了木头板子。
“这两块比较重,也比较长,直接用来压打瓜。”
“这两块比较宽,还平,等打瓜子捞出来,就挑出来压上。”
“压的时候两边中间最好放上大石头。”
“嗯,家里石头没有几块……”李建国相着。
“那有啥?拖拉机去地里干活的时候,路边捡几块就行。”李青侠一点也不愁。
其实眼下都是碱滩,哪有那么多石头呢?
“晚上我回县里,明早过来的时候,从河坝那里捡几块就行。”李龙说道,“这个不愁。”
这是正法子,李建国点头。河坝(莫河渠)边上石头还是挺多的,大大小小都有。
中午吃过饭,李龙本身的意思是休息一下,但眼下大家都想见识一下怎么挤打瓜籽,便干脆一家人,包括杜春芳都上了拖拉机,拉着一起去往打瓜地里。
打瓜地里,有些瓜秧子已经卷曲干枯,有些还是绿的。叶子上有细细的刺,不怎么扎手,但粘衣服。从地头一眼望过去,能看到圆圆的打瓜密密麻麻,偶尔还能看到晚长的拳头大小的。
这要放后世,机器一开,就像收割麦子一样,分分钟直接收完,打瓜在机器里就打碎了,瓜籽分离出来,瓜皮和瓜瓤吐出来洒在地里,当肥。
眼下没这个条件,就只能人工来干了。
李龙直接端着一口大锅从地头往里走出二三十米,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锅放下,然后一边转着圈一边使劲往下压。
他力气大,很快就把锅往下压出一个窝来,锅稳了。
李青侠和李建国两个人一人扛着一块木头板子过来,李龙接过李青侠手里的那块,平放在大锅上,李建国就把另外那一块横成个十字放上去。
梁月梅、陈丽蓉都跟了过来,杜春芳小脚也慢慢走过来,要看个热闹。
“来,咱们试试。”李龙知道大家还是心存疑虑的,毕竟他们没见过。
自己倒是见过,知道这种方法是很有用的,便说道:
“大哥,你挑个熟的。”
“还挑啥,都是熟的。”李建国笑着随手从旁边摘了个篮球大小的打瓜。
李龙接过来,把它放在木头板子上——横着的那块板子被他拨弄到了一边。
“来,大哥,咱们一人一头,压一下。”李龙把打瓜往里放放,放到下面那块板子的中央,然后用上面那块板子把打瓜给压住。
家里人都围了过来,想要看个究竟,也算看个热闹。
“能压出来,”梁月梅是干惯农活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原理,“就是不知道里面的瓜籽能不能压干净,要压不干净还得抠。”
“那也比纯抠着强!”杜春芳不管对不对,反正是要维护李龙。这主意是李龙出的,她就觉得好。
“那是。”梁月梅笑了,她知道婆婆偏爱小叔子,她没啥意见。毕竟李龙这两年变化太大,给家里帮助太多,她也挺感激。
“来,大哥,一块用力。”李龙说道。
两个人力气都不小,没怎么用力,那打瓜直接被压碎,眼看着瓜汁和瓜籽一起从裂开的缝里流出来,落进了大锅里。
“出来了出来了!”没想到先喊出来的是陈丽蓉,她原本在老家是真没见过种打瓜的,也没见过怎么出籽。
李龙和李建国两人这一世都是头一次压,生怕籽出不全,所以一直把瓜压到不能压才放松下来。
“来,看看里面还剩没剩籽。”李龙把板子提着放在一边,然后推推下面的板子,让大哥李建国好够得着。
李建国看那碎成一摊的打瓜,干脆就没抱下来,掀开上面的瓜皮看了看,又伸手把瓜瓤拨拉了几下,嘴里发出了“咦”的惊奇声。
在他看来,这样的方法,无论怎么说瓜瓤里应该得剩下一些瓜籽,然而这拨拉得差不多,才看到瓜瓤里有两三个瓜籽。
几乎所有的瓜籽都挤出来了!
“嘿,这办法好!”李青侠兴奋了,“小龙啊,你这法子好啊!这得省多少力啊!”
李龙笑了,行,验证成功!
“我试我试试!”李青侠弯腰摘了个打瓜放在板子上,他也要试试。
李龙配合。
两个人压了一下,李青侠力气也不小,这么一压,打瓜汁和籽流了出来,锅底子里瓜籽又多了一些。
“还真是有些翘了的。”陈丽蓉眼尖,看到瓜籽的确是有不少翘的,“得压啊。”
“没事,泡在瓜汁里就是软的,一压就好了。”李龙说道。
李青侠亲自检查这个打瓜,果然里面没剩下几个瓜籽。
他把那几个瓜籽捡了扔锅里,然后说道:
“以后就这么压吗?”
“可以把瓜拉回去压。”李龙说道,“压完的瓜皮瓜瓤可以喂猪。”
“行哩。”李建国笑笑。
这时候有村里人经过,走到打瓜地里冲李建国喊着:
“建国叔,能吃个瓜不?”
“能啊。”李建国笑着说,“尽管吃,把瓜籽留在瓜里就好。”
那人开心的找了个打瓜,敲打起来。
吃打瓜比较随意,瓜皮厚,瓜瓤少,通常“一把抓”,就是把中间的那一块瓜瓤拿起来吃着就好,其他的就不要了。
因为打瓜太多,也不算浪费。
来人叫陈青福,比李建国小个十来岁,但毕竟叫叔。
这年头,孩子叫别人父母的全名,那都算骂人。
规矩很严的。